第2章 我和孙公公拜过把子
“孙公公!”
“孙公公人在哪里?”
一道女声丝毫不给宁远候面子,直直闯进殿前。
皇帝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动,沉沉似水的声线也稍提起:“朝阳?”
“你来添乱作甚,速速下去。如若有事,晚些再来朕寝殿详谈。”
虽是张口撵人,但熟悉皇帝的人皆知他龙颜之下藏着细微的喜悦和宠溺之情。果然是顺帝最为疼宠的独女,皇上对她真不一般。
——顺帝一向不喜臣子与后宫亲近。
这东厂提督孙绎与高贵妃勾连已久,乃是朝堂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他正想寻个由头敲打一番,宁远候便送上大好机会。
虽说这宁远候及其长子也并非省油的灯,但二人不过承蒙祖上庇荫才有如今这般势力,自然不如宦官之首孙绎值得忌惮。
却不曾想……
爱女徐朝阳忽然撩起裙摆便是一跪!
热泪盈眶:“父皇,求您饶过女儿一次罢!”
“?”
殿内除却徐朝阳,还有三个男人。
皇帝、宁远候,以及孙绎。
此时三人皆疑惑看她,谁也不知道这朝阳公主卖的究竟是什么关子。
徐朝阳不敢看孙绎,只能虚虚给亲爹叩了个头,哀声:“事到如今,女儿再也不敢瞒着父皇。”
“原是前些时日,女儿……女儿已经与孙公公拜了把子,说好兄妹相称,日后荣辱与共。”
“今天早晨的护国寺一事,女儿已经听说了。此事虽然委屈了宁远候世子,但倘若父皇执意发落孙公公,也只有将女儿一并发落了去!”
“……”
公主,与太监,拜把子?
这等奇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场几人皆是瞳孔地震。
就连从方才受到指控开始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孙绎,眸光中也闪烁起一丝异样。
皇帝很快反应过来,一掌击在桌案之上。
怒言:“胡闹!”
此时宁远候还在边上,没想到徐朝阳居然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饶是皇帝再怎么疼宠朝阳公主,此刻也动了肝火,冷眼睨着殿前一言不发的权宦:“孙绎,朕听你说。”
孙绎心机深沉,善于弄权,这让顺帝尤其不满。
除此之外,他办事之能倒是极佳,平日举止谨慎从未出过差错。
可如今,他这是怎么了?
先偷摸与公主结拜,后又殴打宁远候世子。难不成,此乃孙绎以至他背后的贵妃高氏在向皇权宣战?
顺帝多疑。
想到此处,不由眯了眯眼。深邃的龙眸盯在孙绎瘦削的肩头,仿佛要将他的心思洞穿。
孙绎先是沉默。
但他并不打算让皇帝等太久,卡在龙颜将怒之际,方才恭敬开口:“启禀陛下,朝阳公主所言不假。”
“臣自知行事荒唐,还请皇上责罚!”
说罢,便是一个叩首。
竟然直接认下此事!
顺帝见他也不辩解两句,胸中虽燃着怒火,却不知究竟该如何发作才好。
正要开口,又被徐朝阳一个叩头拦住。
徐朝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赶紧解释:“启禀父皇,此事并非孙公公情愿。——最近可能不少人都曾听说公公他抽了羊角风,上回不小心被女儿撞见,还以为他是中邪。女儿害怕,加之一向听说皇室龙血能够镇压邪祟,便拉着孙公公就地拜了把子……说来,倒是女儿把孙公公给害了!”
徐朝阳说着,抬袖拭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这么一来,又顺带“联想”道:“兴许今晨护国寺门前一事,也并非孙公公本心所愿。而是他突发疾病,无法自控?”
说着,徐朝阳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孙绎。
朝对方挤了挤眼睛。
反正羊角风一事,已经洗不白了,不如多加利用!
“……”
孙绎顿了顿,颔首:“公主所猜无误。”
“原来如此!”
徐朝阳没想到孙绎这么上道,眼中闪过满意的颜色。
再抬眸,只见宁远候他老人家的脸已经成了黑紫的猪肝色。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能拿这朝阳公主及其“拜把子兄弟”如何?
顺帝不知徐朝阳为何一心偏帮孙绎。
但听女儿解释过后,面色真比方才缓和几分。
他开口:“如此,你倒说说想让朕怎么办?”
“唔,”
徐朝阳眨巴眨巴眼睛,十分诚恳地出谋划策:“看在女儿与孙公公荣辱与共的份儿上,还请父皇减轻责罚。当然,罚还是要罚的。要不,就罚他与女儿断绝关系,从此不再兄妹相称如何?”
……
最终,还是如了徐朝阳所愿。
宁远候负气而走,顺帝也倦了。殿门一关,今日谁也别想再觐见。
徐朝阳与孙绎并行在离开乾和宫的路上,身后跟着锦云和阿伴。
无人说话。
路旁松柏幽香,被秋风轻扫。
松针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更衬得当下寂静。
平日性情跳脱的徐朝阳最受不了如此气氛,若在平时早就抓耳挠腮。此时强忍了一程,终于憋不住了:“咳……那个,孙公公?”
“朝阳公主。”
孙绎侧身,向徐朝阳简单行礼。
他是当朝权宦,手揽东厂掌印大权,亦是司礼监二位秉笔之一,日后更有可能争得司礼监掌印职缺,扶摇直上,应那句“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
但却从无嚣张跋扈之姿,行事说话皆有分寸,不像那话本中常见的阴阳怪气的弄权奸宦,倒像个沉稳守礼的一朝重臣!
反正,徐朝阳对他印象一直不错。
徐朝阳豁出去了,也是一拱手,道:“今日之事,朝阳深感歉疚。如若再有下次,朝阳定会三思后行,还望孙公公原谅。”
……下次。
孙绎似是想起什么,抬眼与徐朝阳对上目光。
后者见状,一拍脑门,恍然:“孙公公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了?既不知道,那就只当无事发生好了!”
她激动地摆摆手,心道:也对。
——孙绎之所以如此淡定,肯定是因为晨起那场“借尸还魂”的事故他并不知情,看来只是自己单方面变成对方,不小心酿下祸事而已。
尽管这事荒诞,不知究竟是何原理。
但现在既然一切照常,徐朝阳便认为没有必要继续纠结。
自己也不该总是同太监扯上关系,对她、母妃、兄长,乃至孙绎都绝非好事!
“恐怕不行。”
“嗯?”
孙绎再次对上前者不明就里的眸色,面上挂着淡笑。
徐朝阳觉得这宦官眼中似有狡黠一闪而过,只当自己眼花。
旋即,听孙绎继续:“恐怕不行,殿下今日帮微臣在护国寺门前一鸣惊人,微臣尚未道谢,公主殿下怎能当做无事发生?”
“呃……”
孙绎颔首对神情尴尬的徐朝阳一笑,略显中性的声调伴随他平静温和的语气:“今日清晨,微臣替公主去书堂听学,没抽羊角风,也没殴打其他皇子郡主。”
“但是……”
“微臣不小心帮公主将《师说》准确无误地默写了一遍。”
“???”
孙绎看到徐朝阳一双杏眼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从今日上午换回身体开始就憋在他心头的不爽总算得以纾解!
今晨之事,一半在情理之中,一半在意料之外。他是该与一个女子互换身体,但那女子并非徐朝阳。
许是哪里出了差错?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徐朝阳问:“那讲学的夫子怎么说?”
“他疑心微臣作弊。”
“微臣认为,公主必不会连区区五百余字的文章都背不全,夫子竟敢轻视,实乃不敬,便与他辩驳了几句。”
徐朝阳喉头极慢地滚动了一下:“然、然后呢?”
“然后微臣答应明日与他用诗词文章鏖战三百回合。”
徐朝阳后退一步,足下踉跄。
“不死不休。”
徐朝阳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跌去,亏得锦云眼疾手快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