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化剑
霆筱见着她神色异样，却是忙道
“你别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与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怡汐怎会相信，盯着眼前陷入慌乱的霆筱亦是生出些打趣的心思
然，她正欲开口之间，却是有一道冲天流光自天边而起
怡汐察觉到此，忙侧过头，却见位于东南方向之处，有耀眼黑色流光涌起，犹如漆黑光柱，直直刺破天边纯净之色
怡汐望着此景，眉头微蹙起来
不会是薛子檀发生什么事了吧
虽说两人关系并不密切，然薛子檀毕竟是凌筱玉给自己安排的人，若是出了事，凌筱玉怕是会责怪她
她想至此处，便是起身向那偏殿之处走去
然，刚刚行至偏殿之处，却见有滔天骇人气息自半掩着的房门之后浮现
怡汐一怔，转而尚未伸出手去推那门，便见那骇人气息陡然将门冲开，露出殿中悬空着的一漆黑光团
那光团似是球体，其中似乎像是有活物蕴藏，在里面疯狂挣扎，即将冲破光团破体而出
而那光团上方，一通体漆黑的长剑悬坠，尖端散发锋锐之芒，即将刺破那光团
怡汐望着这一幕，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发紧，怔怔的看着那长剑
薛子檀立于长剑面前，眼睫低垂，面色虽是不如长孙毓忊那般紧张，眼底却是流动着若有若无的冷芒
他注视着这长剑，目光并非极致的激动，却也并非极致得欣喜，反而像是等待许久过后的平静
“这便是那把剑，我在下面封着一阴灵，方能保证我国安全”，长孙毓忊低声道
薛子檀勾起唇，笑容却是如今朴素面容无法隐藏的妖冶
“这阴灵，从何而来”
长孙毓忊道
“我多年之前带领我国将士征战之时，却是被敌方算计，陷入一片奇异之处中，而在那处，我发现了这把剑，而那阴灵便是出现在这剑左右，我第一次遇见那等奇异之物，生怕那阴灵对我国子民产生危害，便是以那长剑封印了这阴灵在此处”
薛子檀闻言，抬起头，幽邃的目光透过眼前光团之中，望见里面面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双手扶着光幕，一双眼睛之中尽是惊恐，额头之上有熟悉的黑色印记，原本清秀的面孔之上布满疤痕，却是较之从前姿态更加丑陋了些
是月骏
也是灵溪村曾经的小水鬼
他自是知道这些的
薛子檀淡淡的翘起唇，含笑的幽邃眸光之中，渐渐现出一双血芒萦绕的妖异重瞳，成为鬼君之后，他就知道这些了
这小水鬼月骏在阿昭随他来至神域之后，便是以为他将阿昭强行夺走
然，月骏亦是知道自己实力不及他，便是潜入了鬼界，苦心修炼，欲鼓动鬼界众生助其将苏维昭救出来
数年之后，他被尉桑邛从手里生生夺走少女残躯，痛苦不堪之下，却是遇见了在鬼界混得不错的月骏
他深知自己唯有更加强大，才能逆转如今局面
因此，月骏成了他的工具
诱使重生之后的阿昭回到他身边的工具
她如今是魔界的小公主，尉桑邛的掌上明珠
他深知尉桑邛的凶戾强横，亦是知道此人心思缜密之处，定是不会轻易让怡汐来至鬼界，因此他便是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魔界公主怡汐亲自来到人界的机会
长孙毓忊善战，爱民如命，在泸国疆土之内发现被束缚的奇异阴灵月骏以及一把刚好能够克制月骏的武器，便是会为了子民安全，将月骏这个不安全的因素彻底控制住
而长孙毓忊是尉桑邛口中帅才，举世无双之人
即便尉桑霆筱并不在意这些，也会知道长孙毓忊这个人的存在，只要他离开魔界，便会有机会遇见长孙毓忊
而尉桑霆筱来此，怡汐也会来此
他等待了许久的机会，终是等到她来到这里，来到这把剑面前
人，鬼，神，魔
四界皆知第三任神尊苍落伏鄢百年前痴恋人类少女，为此不惜掀起神域血雨腥风，屠戮羽凰一族贵女，染红一片虚妄之海，亦是知道神尊绝望之下，以身化鬼
可，谁也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处
乌素骨百年前是风致对于他设下的诅咒，刻入他的脊骨之中，形成压制他诅咒的命脉
这是他的命脉，却也是他脊骨所化的剑
只如今，他已化鬼，命脉已逝，已是死去，这把剑却仍旧保留着
薛子檀想至此处，伸出手指，轻轻触及眼前黑雾弥漫得长剑
怡汐见他此举，一时惊愕
却见，眼前男子缓缓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的眸光微微颤抖，却是含着些向往之意
他不会在乎月骏，即便如今不是神尊，他仍是会为了自己目标，不择手段
刹那间，有滔天黑芒，自长剑之上涌现出来，将眼前这颤栗不止的光团生生包裹住
“唰！”，光团湮灭，化为齑粉，其中的存在一瞬骨肉不存
长孙毓忊见此，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转而却是猛的一阵
只见，那光团消失之后，却是于虚空之中割裂出一道漆黑裂口
怡汐望着这裂口，瞳孔微颤，转而面色苍白起来
裂口之中，有熟悉气息散发出来，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是鬼界的入口
薛子檀望着眼前入口，浓密乌发被这劲风吹散，于风中被撕裂成型，映的一双微微闪烁的瞳愈加危险
他翘起唇，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怡汐等人见那裂口浮现一瞬，皆是连连后退
然，那裂口之中，却是有不断骇人气息浮现，极强得吸引力向他们笼罩而来
怡汐双眸亮起奇异紫雾，掌中魔气翻涌，下意识挡去
然，那力量却是极其柔和，拴住她手腕，一瞬将她吞入裂口之中
怡汐一惊，转而忙侧过头
却见霆筱已然来至一脸惊愕得长孙毓忊面前，挡住其身影，对抗面前奇异的力量
长孙毓忊见此，眼底浮现出几分挣扎，却是没说什么，只推开他，转而拔出长剑，要与他一同对抗
怡汐见此，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转而颇为无奈的看着那割开虚空之后便是化作漆黑流光涌入鬼界得长剑
这剑当真是非常奇异，多年以前阿汐要以血祭多位少女为代价，刻下法阵方能打开鬼界出口
而这长剑，却是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然，此番来寻霆筱，却是又堕入鬼界，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陡然，一只微冷得手捉住她手腕
怡汐抬起头，望见眼前乌发狂舞的薛子檀
男子已然化出原本姿态，再度戴上了面具，此刻垂眸看着她之时，眸间闪动着几分紧张之意
怡汐本想问他发生什么，一张唇却是被陡然袭来的劲风直击面门，有些意识不清
薛子檀见此，摘下面上面具，戴在她脸上
怡汐一愣，转而闻得他声音
“此物上有符文铭刻，可抵御这里的气息”
怡汐点点头
“多谢”
她抬起头，透过面具看向面前之人
面具掩映不住男子得出众容貌，此刻摘下面具，却是透着几分淡漠清冷之意，垂眸望她之时眉眼浓黑飞扬，俊秀如玉，美若天人
真难想象，初次见面时有几分冰冷得薛子檀竟是生着一副俊美如玉的面孔
甚至于，这张面孔与那个人很是相似，只少些清冷与孤高罢了
她想至那人，眉眼不自觉的低垂，避开了薛子檀的目光，低眼间却是看见了面具之上的灼痕
她忽而想起，魔界魔气纵横，一般生物无法生存，唯有东海之际降生的泺萤，也就是那天所见到的萤火虫
然，泺萤虽是美丽异常，却是周身拥有极高得温度，身上更是能够散发火焰，可对抗敌人，那般附着性极强的火焰，即便是尉桑邛那般人，也不愿轻易沾染
而如今这面具之上的灼痕，却是与泺萤留下的，太过于相似，触摸上去甚至还能发现泺萤残留的莹粉
而，她那天却是未曾被泺萤伤到
这个人，是顶着被泺萤灼伤的风险，去将那些泺萤捉回来驯服的吗？
薛子檀，素昧平生之人，竟也会做这般费力不讨好得事情吗？
她想至此处，眼睫微颤，却是没说话，只垂眸摩挲着面上的面具
薛子檀见她不语，抿住唇瓣，神情含着几分被发现的僵硬之意
她莫不是发现了他带她来此处的目的？
怡汐抬眸，见他神色思索，只道
“我们可能从这里冲出去？”
薛子檀摇摇头
“鬼界不同以往，此处看起来并不似传说那般骇人，却是有血甲骑士守护，怕是不能成功逃出去”
怡汐闻言不语
为今之计，只有前往归墟了
不过，那剑为何这般神秘？只是一个触碰就将她拉入了鬼界，还是说因为触碰之人，是薛子檀
她思索之间，将狐疑的目光落在薛子檀身上
男子察觉到她的注视，却是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的异常，只垂眸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公主莫要担心，我会带你从这里离开”
怡汐闻得此言，便是笑着点点头，心底却在想，这人是凌筱玉看中的，怕是不会欺骗她的
几人很快来至鬼界
只因鬼界入口阴气荡漾，如刀刃般浮动，于身边形成一奇异的空间，怡汐便是与霆筱，长孙毓忊分离开来
然，刚刚重逢之后，怡汐已然是将传音玉交给霆筱，此刻闻得传音玉里面霆筱的焦急声音，便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如何从鬼界离开
霆筱自是应下来，要与她分别行动，先不汇合
怡汐交代好一切后，正欲寻找归墟之间，却是闻得耳边传来薛子檀轻柔嗓音
“此处鬼界，公主来过？”
怡汐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道
“以前来过”
薛子檀淡淡点头，转而于她身边慢悠悠的跟上她步伐
“归墟并非寻常之处，其中流淌的血河水腐蚀精魂，公主是如何得知这里是出口的？”
怡汐深深觉得这人问题太多，皮笑肉不笑的道
“太过于久远了，我忘记了”
薛子檀沉默不语，转而半晌之后轻声道
“抱歉，我虽是初来此地，却是闻得此处鬼君恶名，不禁有些担心，便是多问了几句”
怡汐见他这样说，并未怪罪，只低声道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太多”
薛子檀见她松了口气，唇角微微翘起，转而凑近了她的身边
怡汐手指一动，下意识警惕起来
然，他只是靠近，却并未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只像是因她方才的话语心情好转了许多，嗓音也是含着些轻快的
“公主可知这里的鬼君是谁吗？”
怡汐消了心中警惕，转而摇摇头
“我不知，父母从未告诉过我”
薛子檀眼睫一颤，转而缓缓垂下眼睛，掩映住一双光泽闪烁的瞳
“公主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此处肮脏之处，即便那人成了鬼君，也不会入你的眼睛”
他声音极低，像是在喃喃自语，尾音渐渐低了下去
怡汐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奇怪，缓缓抬头看他
却没想到薛子檀亦是垂下眼眸，微卷的眼睫自眼尾勾出绮丽的弧度，一双绮丽的瞳亮若明星，叫人莫名心悸
“公主想知道他的故事吗？”，他轻轻道
怡汐不自觉的盯着他的眸，烦乱得心神亦是安定了几分
她莫名的想，听听也无妨的
“好”，少女轻轻道
薛子檀瞳孔轻颤起来，眼底漆黑的幽潭泛起阵阵涟漪，再无一丝深不可测，再无一丝淡漠，只余快要满溢出来的浓烈情绪
“他是个很平凡的人，没有高贵得家世，没有温暖的家人，可他想要成为这人上人，做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存在，只因，他见过许多人世丑恶，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后来，他如愿以偿了，他成了神”
“既然是神，为何会成鬼君？”，怡汐疑惑道
薛子檀翘了翘唇，唇角渐渐浮略一层讥讽之意
“因为他很蠢，神虽无上高贵，可也有挽留不住的人，也有想要的未来，他为了执念，选择化鬼了”
怡汐目光一闪，转而不知怎的，沉默下来
她没说话，心中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始终在她心底漂浮，每每浮现之时，都会带出轻微灼痛来
还好，她记得一切，亦是不会再和那人重逢了
薛子檀静静望着她，目光落在少女精致的侧脸轮廓之上
少女眼睫低垂，微卷的发散着，雪白娇嫩的耳垂之上以金丝悬坠着一颗散发幽幽紫光的冥石，冥石光晕折射，其中似是有波澜浮现，浮曳出惊心动魄得丽色来
他目光渐深，辗转至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之上
她容颜愈美而艳，他眼前却仍旧有那血色罗裙少女得影子
那个，并不出奇美丽，却热烈如火的少女的影子
他透过她的皮囊望见那份熟悉的灵魂，内心仍是有颤栗与渴求
似是察觉到他浓情萦绕的眸光，怡汐抬起头
薛子檀不着痕迹的垂下眼睫，声音被覆上一层嘶哑之意，却是毫无起伏
“为了执念，他成了鬼，神成为鬼，却是有代价的，万鬼抗拒他的身份，不断吞噬他血肉，以此杀死他，可他是杀不死的，他已经死了”
“他如何死的？”，怡汐轻声道
薛子檀抬起头，望着血色虚空，恍惚道
“世人皆说，他是用剑自戕，可我觉得，一位神选择化鬼，是走投无路的，这样绝望得人，死去之时，也定是绝望不堪的，我猜”
男子垂下了头，白皙得面容上有她看不懂的笑
“他或许是抽出自己的脊骨，生生疼死的”
怡汐无声无息得收紧了手指
”我听别人说，神体内有神骨，有滔天神力凝聚，只是每一位神的神骨位置，都不一样，这神骨是他们的命脉，离体便死”，薛子檀叹息一声
“而他的命脉，是脊骨”
怡汐闻得这话，脸色渐渐苍白下来
“命脉离体，神也会死”，她颤声道
抽出命脉化鬼，这人到底是多么的绝望，才会这样做？
薛子檀凝视着她，纤长秀丽的眼睫浮动出一抹动心心魄的冷寂之意
“唯有执念极强之人方能化鬼，这也是其他神死去之后，没有化鬼的原因，鬼界有一传说，有一些较为强大的鬼化自己命脉为武器，命之为命器，这神骨离体之后化为命器，他一样强大，并未失去什么，他也不会再死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怡汐抬起头
薛子檀似是淡淡笑了，眸光深邃，却只道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公主不妨回去问问魔神帝”
怡汐一怔，却是没想到这人在此刻和她打马虎眼，只点点头，心里却有着难言的滞涩
薛子檀仍看着她，唇角笑意却渐渐消逝，眼底浮现出闪烁期冀
只是命器破碎，鬼亦会死
“世间罕见以神的身份化鬼之人，因此这把剑，含着神力与阴气，已然成了一把独一无二的命器，而这把剑，如今供奉在鬼界宫殿之中”
薛子檀说到此处，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向血色虚空之中，唯一熠熠生辉的存在
怡汐眼睫微颤，不自觉的抬起头，望向他手指所指之处
鬼界血色浮动，哭嚎不止，是险恶深渊，是众神不愿踏足得存在
天边血月悬坠，落在鬼界山巅之处，血芒照亮了那悬空于鬼界之上的一把漆黑长剑
不同于在泸国王宫之内看见的那般虚无缥缈
如今，那长剑现出原本姿态，周身有血芒萦绕，剑柄犹如一只瘦削骨骼，散发乌光，剑柄之上却有一点金色符文缠绕，绮丽妖冶，显得神秘而强悍
剑悬于血月之下，却是不被血月散发的血色光辉掩映，反而愈加夺目耀眼
一众红甲骑士立于乌剑身旁，神情肃穆的望着向那长剑祭拜众鬼
怡汐目光落在那繁复金色符文之上，发现那是她曾在神域翻阅古书之时看见的古老文字
“此剑，名为乌素”，耳边于此刻响起男子低哑到恍惚得声音
“而现在，它是你的了，我的公主”
我的命脉，是你手中之剑，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