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海棠
苍落伏鄢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过头来，却是怔住
方才那样闪动期冀目光的少女，像是丢失了一件珍宝，神情渐渐苍白下来，双眸空洞的仿若黑洞，再无一丝光
她没有落泪，却是不住地发抖，像是丢掉了情绪，即便是张开嘴，也无法宣泄
苍落伏鄢望着她这副神情，心头一颤，转而来至她面前
“他值得你这般？”
苏维昭闻得此言，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微微颤抖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袖子
“你能让他回来的，是吗？”
苍落伏鄢眼睫一颤，转而没有说话
眼前再度浮现的，是于血河之中渐渐死去的少年
他说
“我愿再度成为你的一部分，只求你，救救阿昭”
少年与少女，在无形之间，已然心意相通了
他们是喜欢彼此的，却在此刻再也无法相守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
苍落伏鄢胸腔内有无名的愤怒在凝聚，即将宣泄出来
可他们都忘了，时镜敛是他的一部分，少年是自愿归于他本体之内的，没有他，何来如今的时镜敛与苏维昭
他想至此处，冰冷的手指捏住面前少女的下颌
苏维昭抬眸间，对上眼前这双不再淡漠疏离的瞳，面孔与眸光反而被其中涌现出来的愤怒与不知名的悲伤凝聚
“他不会再回来了，苏维昭”
苏维昭眼里期冀的光渐渐淡去
她无措的道
“他应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分身，神的分身，是可以单独成为一个人的，你衍生出他，便是不愿沾染情事，如今为何”
然，她话未说完，便是被眼前之人骤然打断
“我不会再放他出来了”，男人冰冷的道
他亦是不愿承认，收回这份力量，其实于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神凌驾于众生，神尊是众神之首，他不会恐惧一位灵身的力量，亦不会被轻易吞噬
他只是想，若他就这么放走时镜敛，怕是再也无法见到眼前这个人了
苍落伏鄢眼睫微颤，转而抬眸望向眼前的少女，目光微微闪动起来
到如今，他已然分不清，是时镜敛对苏维昭的感情影响到了他，还是他自己对苏维昭产生了难言的情绪
苏维昭盯着眼前这人眸中的情绪变化，怔愣间，眼前男子却是骤然俯下头
她一惊，忙向后躲去，却是力气不及他
刹那间，唇齿便是再度被侵略占领
苏维昭又是品尝到了那般冰冷肆虐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海棠香，于她舌尖颤栗绽放
她莫名觉得难过，心酸的厉害，拼尽全力的挣扎，不想被他亲
然，手腕挣扎间，却是被男人压住，唇齿亦是因她动作而溢出些血腥味来
苍落伏鄢察觉到此举，却是未曾停下，片刻不曾离开她的唇瓣，转而加深侵略
苏维昭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胸腔剧烈的起伏方能跟上他的频率
她朦胧睁开眼睛，望向眼前闭着眼睛的男人
他仍是她熟悉的容貌，体内的灵魂却已然不是她熟悉的那般
他们如今这样，算什么呢？她忍不住想
她不该来鬼界的，她不该任性的想要离开时镜敛的
她应是带着时镜敛远远离开的
哪怕少年并非常人，哪怕她只是凡人，也远比这样好
苍落伏鄢始终是闭着眼睛，未曾将眼前少女痛苦模样尽收眼底，此刻于他脑海中回荡的却是不断闪过的情景
掀起他黑暗过去的，是苏维昭
她曾背负着他，走过血路，咬紧牙坚持不懈，要为他和她争得一寸生机
她曾拥抱着被风致毒打欺凌的他
她也曾于诡河之中为他奔赴而来
那些不只是时镜敛，还有他
他也默默地与她一同经历了这些
他只是如今后悔罢了，后悔为何不亲自来到这凡界，亲自来遇到她
唇瓣间，陡然传来一抹凉意
苍落伏鄢眼睫一颤，转而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少女没看他，只是伸出手臂，遮住双眼
她此刻的姿态脆弱极了，唇上被他撕咬出血痕来，乌发披曳间，有湿润渐渐落下
苍落伏鄢一怔，转而松开她，手下意识的摸向她的脸颊
少女被他触碰的刹那间，泪流不止，像个狼狈不堪的孩子
“我想回家”，她哽咽着道
她想回到阿婆身边，想趴在阿婆膝盖上撒娇，不想再这般痛苦了
或许在灵溪村那样的安静之处，她能够为时镜敛立一座衣冠冢
她想再见到时镜敛，而不是他
苍落伏鄢动作一顿，转而有剧烈的痛楚自心中涌现出来，无声无息的将他分割开来，鲜血四溅
他抿住唇瓣，强硬的捉住苏维昭的手腕，拉下她的手
少女狼狈的姿态暴露在他眼前
他望着她微红的眼睛，目光沉了沉，转而动作不甚温柔的拭去她眼底的泪痕
“不要痴心妄想了，苏维昭”
苏维昭将头垂的更低了，不肯去看他
苍落伏鄢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望向自己
少女晶莹的瞳美的像琉璃，闪动细碎晶莹的微光，里面藏着他垂涎已久的离钧冥石
可时至今日，他盯着她脆弱的瞳，却是心疼的厉害，带动起躯体周身涌现出来的寒意
“我不会把时镜敛还给你，亦不会放你走”，他放低了声音，说出叫她绝望的话语
苏维昭眼睫一颤，转而垂下头去
这次，少女安静的很，连声音也未曾溢出分毫，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苍落伏鄢望着她神色，手无声无息的握紧她手腕，不肯放松分毫
“你近日需要休息，我便不再打扰你了”
苏维昭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声不吭，像是被抽离了魂魄
苍落伏鄢盯着她，唇角无声无息的绷紧，似是像忍着无名的愤怒与不甘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道灵身，会在此刻成为他和苏维昭之间的隔阂
他没做错，苍落伏鄢执拗的想
是他衍生出了时镜敛，也是他，对苏维昭动了情
而神尊与时镜敛最大的不同便是
他护得住苏维昭，亦是会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在鬼界，你我虽是被迫披上喜服，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成婚，而十日后，待我回神域，你便是下一任神后”，苍落伏鄢道
霓霞宫百年无主，神尊不需要神后，但他…需要苏维昭
苏维昭像是没听见，也不肯抬头看他，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腕间束着的红色琉璃珠
苍落伏鄢察觉到她此举，眉头一动，心中有难言滞涩
他动了动手指，似是想扯下腕间的红色琉璃珠
可他终究没有扯下来，只是转过身，任由腕间的红色琉璃珠叮当作响，掩去微微颤抖的步伐
苏维昭眼睫微颤，倒映出他渐渐远去的身影
方才那般清冷高洁的人，也会露出这样落寞孤寂的身影吗？
苏维昭收回目光，深深觉得有些疲惫，脑海之中有许多信息需要接受
她软软躺在塌间，渐渐睡去
苍落伏鄢走出房间，目光所及之处，再度恢复了曾经的昏暗，浓重血色披曳，透着几分压抑
他望向眼前场景，眉头动了动
罢了，快吸收阴灵之力后回去吧
他这样想着，便是于涌动血河边寻找目标
然，苍落伏鄢刚刚有所行动之间，却是被人叫住
“神尊大人，您在这里？”
苍落伏鄢侧过头，望见眼前之人
那是一位青年，像是刚死不久的模样，面容清秀，精魂依旧是纯净的，不曾沾染血河气息
此人立在血河边，却是与那些模样狰狞的阴灵截然相反，透着些纯净气息
苍落伏鄢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眸光闪烁几分
这人看起来倒是蛮干净的，吃下去应当不会很难受
他思索间，眼前青年却是丝毫不知他心中想法，只笑道
“见过神尊大人，我在这里等了您许久了”
苍落伏鄢一顿
“等我做什么？”
面前身着布衣的青年神秘一笑，稍稍凑到苍落伏鄢耳边
苍落伏鄢本下意识向躲，但又想若是这人主动动手，他便也有了出手的理由
更何况，如今鬼界，他无人能敌，鬼君虽强，但若是真起冲突，他要带苏维昭离开，轻而易举
那青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自然是为神尊大人解忧啊”
苍落伏鄢蹙起眉，神情之间透着几分冷意
“不需要”
青年却是不恼，只笑着望向他身后所在之处
“那里住着的姑娘，不是与神尊大人闹别扭了吗”
苍落伏鄢眉头一跳，转而眸光淡漠的抬起头
“你在监视我？”
青年忙摆摆手
“不，并非如此，神尊地位尊崇，我自知自己地位，怎敢监视神尊大人，只是鬼君为您安排住处后，我等鬼魂之间也是有议论的，这才得知您那里藏了位姑娘”
苍落伏鄢闻言，眸光中寒意闪烁几分锋锐
“所以你想做什么？”
青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是这样的，因为鬼君放言，您是贵客，所以我想若是能为您解忧，怕是在鬼君面前也好说话”
苍落伏鄢垂下眼睫，敛去面上警惕神色
“既如此，你想要做什么？”
青年一怔，转而有些茫然的道
“我不知，我或许是想回到人界，再去见一个人，但那个人的样子，我却是记不清了”
苍落伏鄢点头
“你说有方法为我解忧，是什么？”
青年闻言笑道
“鬼界终日不见光，无花盛开，此等阴暗之地难免那姑娘觉得压抑，为博美人一笑，用花最是合适了”
苍落伏鄢垂下眼睛，不语，却是在默默思索
用花？
他心神一动，转而周身光晕浮现
青年眼前洁白光晕浮现间，苍落伏鄢身影已是渐渐褪去，浮现出来的是一株洁白海棠
青年一时愣住，不知所措的盯着眼前这白玉一般雕刻的海棠看
面前海棠枝叶摇摆，隐隐传出苍落伏鄢清列嗓音
“可是如此？”
青年一时僵住，方才意识到眼前这海棠是苍落伏鄢所化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说呢，您想要讨好那姑娘的心思，是否有些太明显了呢
话虽如此，青年却是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笑道
“是，正是如此”
面前海棠枝叶微弯，似是在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
苏维昭再度辗转醒来时，眼前仍是那熟悉的场景
她茫然的向四周望了望，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鬼界
唇上的伤仍旧有些疼
本就是娇嫩的地方，又被那人那样用力的亲吻，此刻不肿才怪
苏维昭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因未曾找到自己一双绣鞋，便是裸足踩在地上柔软毛毯之上
那毛毯蓬松柔软，散发着被阳光晒过的香气
她本是在找治疗伤口的，此刻侍女们不在，她便自己开始寻找
苏维昭在房间里转了转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忽而，有一缕光线自窗外照射进来
苏维昭一惊，转而侧过头，却见窗外斜斜支进来的一支雪白海棠正肆意舒展身姿
至若春和景明，不知何时，窗外已然有了动人春色
而那一抹光亮，却是海棠之上露珠反射而产生的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海棠花瓣
露珠随她动作微颤起来，在终日不见光的鬼界之中，也算是为她展现出一抹丽色来
少女捧着花瓣，鼻尖萦绕着海棠芳香，心情方才于此刻好转许多
她俯下头，轻吻海棠花颤抖的花瓣，顺势亲了亲海棠的花心
海棠花似是没想到她这般举动，一僵，转而花瓣哆嗦起来，不知所措的收敛起颤抖的花瓣，花心中央，浮现出些嫣红之色，像是害羞的脸庞
苏维昭见这海棠这般，只觉心中惬意，转身离开窗前
少女转身的刹那间，窗外洁白海棠颤抖起来，周身涌现出洁白光晕起来
光晕之中，一修长人影缓缓浮现
男人乌发披散，面色有些僵硬，白皙的面孔上却是泛着淡淡的粉，唇瓣上有晶莹水光，神情却是僵硬的，像是刚刚被他人亵渎把玩了一般，姿态极其的…惑人
苍落伏鄢缓缓伸出手，指腹不着痕迹的蹭过唇瓣，眸色却是不经意间翻涌出几分惑人的妖冶
少女柔软芬芳的唇，方才停留在花芯之处
苍落伏鄢呼吸急促起来，转而手指微抖的捂住渐渐蔓延红晕的脸颊，露出他不曾展现给任何人的…有几分狼狈的神情
该死的无名阴灵，早知如此，就应当直接将其吞掉
他恨恨的想，眼眸却是有几分迷离茫然的，透着些不知所措，似是在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