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商场爆炸案（四）
二町茂典没死。
但他觉得还不如死了呢。
他策划这起爆炸案，并不是最近一拍脑门决定的，而是自半年前确认病情后，就着手准备了。
商场投资到落成都有他的一份，不然他也不能这么顺利的装好炸弹，切断电路，以及在早先安排伪装成备用工具间的隐秘隔间里监控整个商场的动态。
他将这个偌大繁华的商场摆弄成了手中的玩具，也当成了自己人生谢幕的舞台。
他将用这血色的一笔，给所有人留下最鲜明的痕迹。
十年后，二十年后，乃至五十年后，他二町茂典依然为世人所记。甚至会在警校教科书上作为性质恶劣的爆炸案案例，让无数警察知晓他的壮举。
准备了那么久，只为了这一刻，二町茂典连挨着他的时间制造爆炸案抢了他风头的条野久司都看着不爽，又怎么可能放任这些在他看来已是掌中蝼蚁的家伙翻出风浪。
如他所料，事态发生的太快太急，哪怕意料之外的条野久司出现在附近以至于警方提前赶到，终究也没能在他封锁商场前做出有效的行动。
商场封锁后，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完全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警察忙着救援，里面也只有一个卷毛警官能拆弹。
可笑，他拆得过来吗？
倒计时二十多分钟，想一个人拆掉整个商场的炸弹，无异于天方夜谭。
监控里其他没什么异常人员，二町茂典便格外注意这个警察。
他扔着骰子，在单方面的和松田阵平玩一个游戏。如果骰到单数，就在松田阵平拆弹时遥控引爆那个炸弹。
没想到，卷毛警官迎来噩运前，他的炸弹在他控制之外炸了。
二町茂典出离愤怒了，几乎瞬间想到了条野久司身上——除了他，没人会擅自引爆炸弹。
可他还没来得及从爆炸位置附近的监控里找到罪魁祸首予以报复，一切都失控了。
炸弹被接二连三的引爆，半边监控系统接近瘫痪，另外半边似乎也出了岔子延迟极高。
一记突如其来的冷枪将他手腕贯穿，不知何时从通风管道潜入房间的长发男人轻而易举将他制伏，打晕后捆起来扔到了角落。
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幕后黑手掌控一切的房间，此刻成了狭窄的困住他的牢笼。
如果能引爆炸弹，二町茂典肯定会在此刻和莱伊同归于尽，和整个商场同归于尽，但他自傲于自己的运筹帷幄，并未留下后手。
更别提能做出什么力量上的反抗了，只能不甘的晕了过去。
莱伊找到一处经过途中附近无人的炸弹对应的遥控，点击停止倒计时后，等待延迟的监控画面。
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他持枪与同样持枪以对的苏格兰打了个照面。
“你来得很快，苏格兰。”
虽然知道苏格兰的能力出众，但莱伊没想到对方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处地方。
他还是通过总控室看出了有个不合理工具间的猫腻，才能找来。可苏格兰行动不像他这么方便，要知道商场里还有黑衣组织的成员在搜人。
诸伏景光微微皱了下眉，他不太明白莱伊为什么要先来控制二町茂典。
因为不管莱伊停不停止炸弹，要么二町茂典会炸了商场，要么琴酒会炸了商场，他都是逃不掉的。
他在路上收到了zero用小灯闪烁频率打的暗语，大概明白了事态，获得了二町茂典可能会在的位置，把附近监控销毁后找了过来。
莱伊看懂了苏格兰的疑问，在终于更新出来的监控画面确认停止倒计时的炸弹并未爆炸后，他停止了商场所有炸弹的倒计时。
在他看来，苏格兰已经步入了绝境。
留在商场里就是等死。敢跟警察汇合或者装作普通民众被警察庇护着逃出来，就会迎来黑衣组织灭口的暗杀，甚至会牵连到其他警察。
说不定现在商场外围观的人群里，就藏着不知道多少黑衣组织的成员。
“如果只是为了抓我，你没有必要来这里，莱伊。”
诸伏景光说，“还是说你有别的目的？”
莱伊率先放下了枪。他让开一些，将停止计时的遥控器暴露在诸伏景光视线中：
“虽然倒计时停止了，炸弹暂时也不会有被引爆的风险，但琴酒那边的威胁依旧存在。我想，我做的这些，应该能得到你的临时信任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fbi卧底搜查官……”
越来越逼近的连环爆炸声传来，建筑物在爆炸的冲击下摇晃起来，让赤井秀一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急忙稳住身体，惊讶的看着外面席卷而来的热浪。
诸伏景光并未完全信任莱伊自爆的身份，毕竟差不多时间加入组织的三瓶威士忌全是卧底的概率低得像黑色幽默，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没人遥控炸弹爆炸，倒计时也停止了，是有人直接引爆了炸弹。”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诸伏景光脑海中浮现了一张让他血压飙升的脸。
他立刻咬牙切齿的确认了罪魁祸首：
“条野久司！”
主要是除了条野久司，这商场里没有第三个爆炸犯，也没有哪个脑抽的会拿自己生命和炸弹对刚的存在了。
仍旧毫无停止意思的爆炸声中，赤井秀一看着诸伏景光收起炸弹遥控器，背起二町茂典离开，保持距离跟了上来。
“条野久司？炸了组织一堆基地的大侦探？听说琴酒快气疯了，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除了对付你，就是想除掉他了。还真想认识一下他。”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破损的走廊天花板跳下来。
他落地瞬间将扛着的狙击枪切换成手枪，二话不说就给二町茂典来了一枪。
要不是诸伏景光躲得快，昏迷的二町茂典已经被爆头了。
电路受到影响，灯光乍灭，昏暗的走廊里，唯有从天花板破洞处漏进来的火光，忽明忽灭的照着黑发金瞳的青年。
长相帅气的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人一种十分冷淡且不好接近的感觉。
而在莱伊的感官里，对方的冰冷甚至有种怪异的非人感。
明明他站在这里，不是埋伏狙击特意压制存在感的时候，莱伊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会被轻易忽略的人。
可青年略过他的眼神，就像轻飘飘的略过了一根草，一棵树。就像他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身为同类的人。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适，竟然压过了对方的强大能力以及怪异行事所带来的本能威胁感。
突然出现的，正是他们刚刚还说到的条野久司。
玩家非常不解的看着这奇怪的一行人。
顶着绿色血条的苏格兰背着红色血条名为【二町茂典】的人形怪，后面还有一个没有血条名字是【莱伊】的npc。
莱伊的建模一看就不是路人级别的，作为一名男青年，又非常个性的留了长发戴了针织帽。玩家很快认出了他是安全屋那会出现的追杀苏格兰的黑衣组织成员。
他不由感到更困惑了。
这不都是剧情怪吗？怎么苏格兰看起来还在维护这俩啊？
眼看着条野久司又抬起枪，诸伏景光连忙道：“二町茂典不能杀，你不想通缉令上再加一笔了吧？”
玩家：“哦，这个没关系的，死个把人也会被抵消的。”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抵消，该不会是你引爆炸弹的事吧？”
玩家：“是啊，洗掉通缉犯的名头真是太难了，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希望回头多给我点奖励。”
赤井秀一震撼的扣出一个问号。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条野侦探，我要留着二町茂典交给警察。”
“行吧。”
玩家很快妥协，npc的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嘛，反正看这样子苏格兰不至于被二町茂典反杀，“快走吧，等下别炸到你了。”
说到这里，玩家不免抱怨道：“我在费心费力的保护你，结果你不躲在安全的地方还到处乱跑。要不是看了眼任务追踪，特意来找你，你现在已经没了。”
赤井秀一心想：条野久司是哪方派来的？苏格兰被装追踪器控制行踪了？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没法制止条野久司，背着二町茂典出去时，和赤井秀一一起被一楼大厅处诡异恐怖的画面震惊到一时失语。
人像是变成了一只只沙袋，姿态各异的堆积在大厅的空地上，简直就像是尸体填埋场。
商场已经足有半边坍塌成了废墟，透过火光还能看到外头飞行的直升机。
不知何时又攀着钢筋水泥跑到楼上爆炸核心位置的条野久司，从中拖出三个表情残留着惊恐的昏迷小学生。
他手臂用力一挥，三个小豆丁远远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叽降落在人堆上。
而这些不断增多的人类堆成的小山坡里，时不时会有被吵醒的人揉着眼睛一脸懵逼的爬起来，活像是尸体里苏醒的丧尸。
怎么说呢。
这个画面，非常的难以想象，非常的超乎常理，非常的掉san。
尤其是祸害完了这半边商场后，条野久司又跑到了另外半边商场继续搞事。
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你不是想认识他吗？”
赤井秀一：“啊。现在不是很想了，总觉得他不太像人。”
商场内部从二町茂典手中失控的情况下，调来足够人员的警方也开始插手。
但面对着一个不断引爆炸弹的危险罪犯，又狙不到人，又无法进行交涉，他们能做的只有赶紧进行救援和火势控制。
好在除了最开始在二町茂典手下受伤死亡的那一批，后面这么大的爆炸，被条野久司扔出来的人居然都是毫发无伤的，着实令人松了口气。
当琴酒赶来时，警方已经接管了事态，可他对炸弹的后台遥控丝毫没起到作用，因为能炸的炸弹都被玩家炸完了。
至于罪魁祸首……呃……应该还算是商场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吧，二町茂典早就被松田阵平找警察悄然转移了。
诸伏景光保护二町茂典，不仅仅是希望二町茂典受到法律的惩罚。
以二町茂典的性格，死不了被抓又风头被抢，比一了百了的死亡可折磨多了。
而且二町茂典和组织炸弹交易这条线，还有东西可挖。
待到警方从中撤离出最后一批人员后不久，商场还残留着的建筑再也坚持不住，轰地倒塌，变成一摊巨大的废墟。
哪怕是长了翅膀，也无法从这里面逃出来了。
琴酒却没有离开，他先拨通了波本的电话，开门见山：“苏格兰呢？”
波本恼怒的冷哼一声，“没找到，也没看见出来，可能是死在里面了吧。”
“老鼠的命很顽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单苏格兰一人，琴酒是信的，但还有那个诡异的条野久司在，琴酒甚至怀疑这些炸弹早就不在二町茂典控制中了。
那些进入商场的行动组成员也完全失去了联络，估计是已经死了。
真是一群废物。
琴酒挂了电话，又打给了莱伊，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答案。
他倒是没有怀疑波本和莱伊故意放走苏格兰，就算有，那也是他多疑的本性。
很正常，别看整个爆炸案声势浩大，实际上拢共不过半个小时。
这么大的地方又这么乱，他们还要留出安全撤离的时间，没那么容易找到擅于躲藏的苏格兰。
但盯梢的成员确实汇报目前没发现苏格兰的行踪。
琴酒让人继续盯着，突然听到人群传来的喧哗声。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引得被挡在警戒隔离带之外的人们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你快看，那是什么？”
“天啊，吊车上面是不是有人？！”
“我好像看到是他们自己跳上去的？”
琴酒看去，用以救援的吊车巨大的挂钩上，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苏格兰！还有该死的条野久司！
以为从这里就逃得掉吗？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老鼠们。
他愉悦的眯起了眼，发信息叫狙击手准备。
此时，带着诸伏景光跳上吊钩的玩家站得还算稳当。他往下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
“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多怪啊。”
人群中那些顶着血条的人形怪在玩家眼里无比明显，他们零零散散盯住了整个商场附近的通道。远处还藏着更多的怪，隐约可见血条。
原本留在商场里不打算走的诸伏景光被玩家带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虽然认不出玩家所说的“怪”，但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正因如此，他拒绝了赤井秀一假装擒获他带他脱离商场的提议后，全程没和zero碰面，是打算让自己掩埋在此的。
否则他一旦出来，不管是和警察还是普通民众一起，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黑衣组织都最方便动手了，他活不了还会拖累其他人。
“谢谢你还在想办法帮助我。”
诸伏景光说，“但靠吊钩转移是行不通的，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放心，交给我吧。”
站在缓慢上升的吊钩上，说着让人很不放心的话，玩家胸有成竹的蹲下背起诸伏景光。
示意诸伏景光抱紧后，他打开了拍照功能，摆出其中的思考姿势，然后断网，再联网。
瞄准头部的狙击枪子弹穿透了空气。
众目睽睽之下，吊钩上似乎在表演行为艺术的两个人，突然chua地一下，像窜天猴一样直线上升，化成天边的一颗流星。
“卧槽！”
“妈妈，是超人！”
“飞起来了！”
“卧槽卧槽卧槽！”
傻眼的人群跟着直飞上天的人影仰起头来，仰到后脖子都弯不下去了，还傻傻的盯着天空上快消失的黑点。
没办法，活了一辈子，谁见过这种场面啊？
伏特加的墨镜歪了。
琴酒刚点的烟掉了。
赤井秀一的针织帽滑下半边。
安室透的表情呆滞了。
诸伏景光……
瞬间上天的诸伏景光在凛冽的强风中只剩下紧紧扒住条野久司的求生本能，俯瞰着地球表面的大块蓝色海洋与陆地山脉，他的大脑已经停止转动了。
卡飞天bug一次成功的玩家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