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萧景芯静静地看着他,视线从他清隽的眉眼到布满小伤痕的手指,“纯之,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还特别请了卫绵进宫陪她解闷。
灵堂里的火烛随风摇曳,经幡飘荡传来轻微的卟卟之声。谢珀把灵堂布置得很是尽心尽力,一丝错处都没有。
谢珀愣了一下,原来她都看出来了?
“没有小心翼翼,我只是担心你难过会做傻事。”
“不会了。”萧景芯的声音轻不可闻。
谢珀仔细听才听见她说什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嗯,我相信你。”
他想搂她入怀,但是灵堂之前没敢有过于亲密的举动,默默把他们之间的点滴相处回忆了一遍。
下半夜的时候,萧景芯困得眼睛睁不开还跪在灵前,头一点一点地,最后靠在谢珀的肩膀上睡着了。
棺椁之下放置有冰,灵堂内比外面凉很多。
谢珀给她盖上一张薄毯,紧挨着她,手里在做着花灯,修长的手指在竹片上灵活动作着,肩膀却一动不动任由萧景芯靠着。
暖黄的灯光下,她的嘴巴微张,樱粉色的唇微润,休息几天后脸上的肌肤有了些许光泽,还是瘦得厉害。
谢珀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脸上都没有肉,以后还得好好养着才行。
被捏得疼了,萧景芯一手拍开,呢喃着转向另一边。
他知道他又忍不住老想欺负她了,她生气时,脸颊气鼓鼓的模样特别可爱。
要是胖一点就好了。
萧景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裹成一团,脸靠在谢珀的肩膀上,那个位置有着可疑的水渍。
顿时她坐直身体,目不斜视看前方。
“醒了?”谢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狡黠的笑意,“我给你做了一盏花灯。”
“你一夜没睡?”萧景芯不好意思低头收拾薄毯,整理身上衣裳。
“有个人呼呼大睡,我只好一个人守着了。”
灵堂外传来脚步声,礼部有官员来为大行皇帝沐浴更衣。
宫里各处都挂上了白幡,后宫嫔妃们神色哀凄,姜皇后撑着重病之身,一身素服跪在廊下,对谁当皇帝都漠不关心。
她双眼通红肿胀,浑身无力,全靠两位贴身宫女扶着。
太后先是看了谢珀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看向自己的大宫女浅芜。
浅芜点了点头,手轻轻一挥,有六个宫女手捧着明黄龙袍、十二旒玉制冕冠、佩绶等帝王礼服佩饰上前。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请陛下更衣。”
身后跪着的文武百官也跪了下去。
浅芜听着后面的大臣们高声劝谏谢珀登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众望所归吧?
昨日平王不知为何,进了寿康宫就直呼救命,坚决不当皇帝,说他是被属官逼迫才上的表,他胸无大志,才能不如谢珀,只想当一个富贵闲王。
太后以为他是被谢珀威胁才如此,他猛地摇头,说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自从春节返回封地之后就一直被囚禁于王府,直到雍京战乱之后,手下偏将与属官合谋造反逼他上表,之后他才找到机会逃回来,他活着的价值就是当傀儡。
当时太后就大怒,派人去了平王府,竟发现那里早早备好了帝王华盖。
母子关在内殿密谈到天亮才出来,接受了现实,那些恶奴让谢珀去料理。
太后只有两个儿子,与其断子绝孙,不如保住小儿子和孙子,萧楚航的世子妃已经有孕,若是扶平王上位,势单力薄不说,还要仰人鼻息,不如以此人情与谢珀换一个安稳未来。
谢珀进宫之后曾找过她,愿意放她出宫与儿子团聚,一起在旧都皇宫里生活,封号食邑照旧。
这样的条件,太后是心动的,只是当时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只要儿子争取,文武百官未必全站在谢珀一边。
现如今还有何话说,身后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天响,一切已成定局,甚至不用谢珀出面,自会有许多宗室遗老入宫劝说。
谢珀回头看向萧景芯,长明灯的火苗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有一瞬间他觉得她要哭了,但是仔细看过去又没有,她很平静。
“景芯。”他伸手牵住她往外走。
晨曦洒在两人身上,晕出淡淡的金光,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萧景芯侧头看他,上一世他是孤身一人走出去还是牵着谁的手?
殿外跪满了人,从廊下一直跪到明阙台,黑央央一片,都是入宫哭丧的。
灵堂里的沐浴仪式已经开始,旁边也准备了新帝沐浴更衣的殿阁。
谢珀由内侍引入阁中。
哀凄的哭声响起,哭声、念经声、木鱼声交织在一起,肃穆庄严。
萧景芯跪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流泪。
从这一刻起,她就不能进入灵堂了,接下来的仪式由谢珀主持。
不一会,谢珀换上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玉制冕冠走了出来,书卷气被帝王气势彻底替代。
年轻的帝王缓步走过,所有人都不敢直视龙颜。
丧乐响起,十二个内侍跟在他身后入内,协助他为大雍最后一任皇帝入殓。
灵堂里,景嘉帝面容安详地躺着,已经换好了殓衣,华贵殓衣闪着暗光,最上面一层由金线和玉片所制,玉质细腻莹润。
谢珀行了一礼,由礼官引导着进行饭含入殓、盖棺等一系列动作。
外面的哭灵声杂乱,谢珀却能清楚准确地捕捉到萧景芯的哭声。
她的哭声里裴伤勾得他心里发紧,转头又替她多看几眼宠她如命的父亲。
礼毕之时,已是暮色四合,众人散去,只留至亲在灵堂外守着。
大殓之后还需停灵二十七日,举国皆哀,禁嫁娶,每日早晚哭灵。
二公主因为参与了造反还被关押在宗人府,如今只有平王父子和萧景芯带着几个年幼的公主守着。太后上了年纪,原来的姜皇后病体难支,已经晕倒被送回寝宫。
平王望了望谢珀,见他一直陪萧景芯跪着,有心过去说两句,又怕打扰。
“皇叔有话要说?”萧景芯轻声问。
“没话,你们聊,你们聊。”平王猛摇头,往自己儿子身边挪了挪位置。
萧楚航尴尬咧嘴,朝谢珀行了个臣子礼,“陛下,我父亲是想在宫里多住几天,等王府隐患除了再回去。”
暗示谢珀快帮他们解决烂摊子。
萧楚航成亲之后极少住在平王府,一直住在妻子的娘家赵国公府里,昨天才听说自己家被王府属官霸占,自己的好宝贝全被搬空了。
他知道他们父子俩都是窝囊废,被妻子骂得连国公府都回不去了。
萧景芯心生同情,萧楚航往日待她如亲妹,确实对她非常好,于是为他求了情。
“皇宫是你的家,他们是你的亲人,你可以安排。”谢珀认真地对萧景芯说。
他并不想让她有任何不自在。
国丧期间一切从简,议事上朝的地方换成了泰和殿旁边的明昭殿。
诸事繁杂,谢珀首先处理的是齐州水灾的问题,登基大典都往后挪日子。
这次造反牵连其中的官员不少,朝臣空缺极多,每个人都很忙,脚步匆匆,就连太师谢琅也是日日上朝。
沈停更是被谢珀安排的任务累得差点走不动,好不容易才东抠西挤攒出一批赈灾粮。
萧景芯有几日不见谢珀,这天晚上哭灵过后,一直没睡,在房中画画。
一直画到子时,才听到旁边的偏殿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撑起支摘窗望去,谢珀轻手轻脚地走上石阶,抬头不经易间与她视线相交。
片刻之后,谢珀走到她窗下,展颜一笑,“怎么没睡?”
“睡不着。”萧景芯放下画笔,伸手就要关窗,被他挡住。
“那就陪我说说话,景芯。”
谢珀在她面前从不自称朕。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像是寻常少年郎偷偷来看自己心爱的女孩。
月光柔化了他清冷的侧脸,像是月下仙人似的。
“说什么?”萧景芯坐在矮圈椅上仰头望他,眼里是揉碎的月影。
“我听说你不喜欢那盏花灯。”谢珀眼珠子一转,瞄向挂在窗边的灯。
那天在灵前亲手做的灯,上面画的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几个地方。
“要不我再做一盏,你喜欢什么花样。”
“你最近不忙了吗?”萧景芯听说他天天晩上都忙到丑时才睡。
他自己在偏殿里用屏风隔出一间小小的卧室,萧景芯去看过,只能放进一张小床,她躺在上面都要缩手缩脚,别说身体修长的谢珀了。
“就是因为忙才想做盏灯放松一下。”
“哪有这样的人。”萧景芯推开他凑过去的脑袋。
今天大概是因为热,谢珀只着一件牙白色的单衣,头发全部束起,用紫玉扣住,萧景芯眼熟他的玉扣。
那原来是她的玉扣。
谢珀平日里生活并不挑剔,怎么简单怎么来,也不用宫女侍候,每天自己就可以收拾妥当。
也不知道以往挑剔的御史台有没有上书让他注意帝皇威仪。
谢珀被推开也不恼,眉开眼笑地靠在墙边,“今晚月色真好,我们去赏月吧。”
“不去。”大晚上不睡觉,白天又忙,累病了怎么办?她才不要侍疾。
“那我就在这里赏。”谢珀难得见到萧景芯脸上有笑意,怎么舍得走。
两人就隔着一道雕花木窗说话。
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挂天边,有两颗星星没有被月光盖过,反而越来越亮。
谢珀心情平静,只愿以后都是如此岁月静好。
“你怎么还不走?”萧景芯又要关窗,赶他去睡觉,“我要睡了。”
“好吧。”谢珀伸手帮她放下木窗,“好梦,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