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谢珀在黑暗里走久了,看到前面有一道闪着光芒的门,正要走过去,身后却传来萧景芯的哭声。
他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萧景芯哭,第一次是在皇恩寺,刁蛮的小公主边哭边骂他是个祸害。
这一次是边哭边骂他大骗子。谢珀有些心软,朝声音传来之处走去,抬手想把背对着他哭泣的人搂进怀里。
“大人的手指动了!”
还没等他触到那个纤细的背影,哭声就换成了惊喜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
谢珀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好一会儿才看到身边围着一圈人。
武唯、贾章还有他的那些亲兵。
“感觉怎么样?”轮椅推过硬毯的声音传来,苍老而熟悉的声音随之入耳。
“药王?”谢珀顺着贾章扶着他的力道坐起,猛然睁大眼睛,“师父!”
“臭小子!若不是老夫刚好在药王谷,还不知道你已经到北方来了。”
轮椅后是一个精神矍铄胡子花白的老者。
“别和我抢徒弟!”又有一个戴着面具全身笼在黑衣中的人从军帐外掀帘而入。
小小的军帐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谢珀顿时头疼,师父太多就是这样。
老药王替他把了脉,依旧愁眉不展,三个老头挤在榻边,上上下下把他仔细察看一番。
“余毒未清,又添新毒,这次真的凶险,幸亏我们来得及时。”老药王伸手接过药童递过来的药碗,“不过也只能把毒压下去,不能彻底清除,本就应该静养,谁知道你不听劝。亏得有一丝生机不绝。”
“白大哥他怎么样了?找到了吗?”谢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避开静养的话题又转身去看武唯,“漠城打下来了吗?”
“打了,还在清理战场,你这边这么吓人,我留了李眠在城里看着,整军驻守。”
武唯双手撑在床头,咧嘴一笑,“鬼门关走一趟还担心攻城呢?”
要不是莫老带着这些江湖中人过来,他都差点把没了呼吸的谢珀埋了。
“担心啊。”想早点班师回朝,恐怕有些人生他的气久了,气出个好歹来。
谢珀刚醒过来,精神不济,众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攻城和找解药的事就散了,只留贾章在帐中守着。
“公子,喝水。”他端来一碗温水,一手扶他靠在榻边。
“京中什么情况。”谢珀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淡白干裂的嘴唇湿润了一些,总算带着一抹有生气的血色。
他出征一个月了,前面几天在赶路,后面一直在攻城,到现在才有暇问起。
“和计划一样,太师大人和周大人以景融失踪为由,扣押了外来使臣和齐毓萧显璋等人,京中暂时被那些事吸引,还没有人注意到武家军的动向,不过捷报传回去之后,巩怕瞒不住。”贾章把最近收到的消息细说一遍。
他把碗放在矮案上,俯身扶谢珀躺在靠垫上,“尚将军已经带着征北军从东面绕道进攻裕谷关,只是北州府兵逃者甚重,景烁毕竟久居雍京,有些压不住部下。”
“逃了多少?”谢珀伸手从案上拿起几份公文,他毒发这几天堆积了不少本子。
昏黄的灯光洒下,他原本苍白清冷的脸增添几分暖意。
本来舒展开来的眉眼又紧皱起来。
“总共有一万多,加上战损,现在还有十三万多点,莫老将军建议打散混编入征北军,尚将军还在考虑。”
“一万多?没追回来?”这个比例让谢珀微微有些不安,只是他刚醒过来,想事情有些迟钝,不如平时灵活机敏。
“有派人去追,但是派去的人也逃了,景烁担心引起其他人的效仿,所以不再派人去追,加重逃兵的处罚,祸及家人,这才止住外逃的数量。对了,公子,有一队公主府的府兵在五十里外扎营。”
“嗯?”谢珀抬头看他。
贾章挠了挠头,“他们想过来,但是武将军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把他们拦在军营之外。”
他是个粗人,不懂他们这些文臣出身的武将在想什么。
本来公子没了呼吸的时候,大家都慌了神,怕不好跟公主交代,只有武唯时不时派人到公主府兵面前吹嘘公子的神勇事迹。
虽然确实有这些事,但是传得也太夸张了,把公孑传成天上神仙下凡历劫什么的就有点过份了。
“就照武唯的意思办。”谢珀唇角轻勾,若是有人知道他英勇事迹,可能会少掉些眼泪。
他轻轻摸了摸藏在内袋里的紫玉扣,毒发浑身冰冷的时候,这个紫玉扣带着暖意紧紧贴在他的心脏上。
不知道萧景芯现在怎么样了?雍京已经是春暖花开了吧?有些人特别喜欢热闹,宴会肯定也很多。
谢珀想到会有很多才子佳人邀请萧景芯赴宴就心情焦躁,他把躁意按下,“我娘知道我出征,她什么反应?”
“夫人还好,一直闭门谢客,昭王府有人去骂了一回,被宫里的圣旨申斥之后就没再去了。宁王府、魏王府和齐府动静大些,天天在刑部衙门外抗议静坐,有些学子受了影响,天天向宫里递折子。公主知道之后,找到主事人劝了回去。”
贾章三言两语又提到萧景芯,言语间还有些佩服。
“胡闹。”谢珀低笑。
还好他又活过来了,要不然萧景芯就要用上锦囊里的东西了,若是那样,那夜的醉春风倒也值了。
萧景芯要是听到谢珀这么说她肯定也要生气的。
这一个月来,有不少学子听信谣言,说什么谢珀根本不是出征,而是在牢山里审无罪之人,屈打成招,手段暴戾,让人闻之色变。
事关谢珀她当然要出来为他辨解几句。
一通忙碌下来,一个月都没见着裴智姝,她还没敬媳妇茶呢!
就连春日宴也没设,京中贵妇邀约也没去,就怕人家奚落她独守空房。
“公主,到了。”
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萧景芯听到桐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踏下车櫈,正要敲门,木门从里面打开,沈蔷挎着篮子出来。
“参见公主。”见到她,沈蔷赶紧跪下行大礼。
“平身吧。”萧景芯捏了捏手中团扇。
沈蔷的篮子里有一件缝了一边袖子的牙白夏衫,上面的花纹就是她之前常在谢珀身上看见的,原来以前他的衣服都是沈蔷缝制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她横插一杠子,可能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了吧?
“公主?”沈蔷见她许久不开口,没敢站起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公主好像有些不高兴,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这可怎么办?
哥哥没跟她说过怎么应对公主。
“起来说话,”萧景芯收敛心神,伸手从篮子拿出那件衣衫,“这些都是你绣的?花纹很好看。”
她虽然极力装着和气,但是天生的贵气还是让沈蔷心生自卑感,“是的,这个花纹纯之哥很喜欢。”
萧景芯见她提到谢珀的时候,眉眼带着一股淡淡的温柔,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憋得她难受。
她就知道谢珀长得好,有才学,雍京城里有不少姑娘心悦于她,上辈子她就听说魏王府有个嫡女进京时巧遇他一面,回去之后竟相思成疾。
不巧这回这贵女又进京了,时常出入二公主府。
谢珀的桃花债多得很,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想来他是不喜欢她的,才会成亲第二天就出征,花烛夜也没与她行周公之礼。
是她强求他,所以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很好看的花纹。”萧景芯轻轻把衣衫放进篮子,“不过夏天他可能还没回来。”
说完走进小院。
庭院里有小鸡仔在满地走,海棠树抽了芽,有落叶,毛葺葺的小鸡啄着绿叶,可爱极了。
裴智姝正在喂鸡,见到她进来,赶紧放下装谷子的大瓷碗,迎了上来。
“参见公主。”
依旧是优雅的敛衽福礼。
萧景芯愣了一下,差点出口叫婆婆又咽了回去,一时呆站着。
心想原来裴智姝也没把她当儿媳。
“来,正好为你缝了件春衫,准备明天去看看你。”
裴智姝一眼看出她想岔了,赶紧挽住她的手,亲切地带她进屋。
木柂上挂着一件绯色绣花襦裙,十分漂亮,绣的花样也别致。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喜欢跟红色相近的颜色了。
裴智姝这时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牙白的纯色诃子裙,鬓边簪着一朵素净的珠花。
打扮完全不同以往,美得娇俏,脸色却憔悴,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心里暗恼儿子做事太离谱,好好的新婚夫妇就这么分开了,还把她们蒙在鼓里。
“纯之做事思虑不周,等他回来就罚他跪搓衣板。”
裴智姝是大家闺秀,现在连跪搓衣板这样的农家俚语都用了,她忍不住一笑。
“该罚。”
萧景芯见到桌上有热茶,自己倒了一杯,按着礼仪捧到她面前,“婆婆请喝茶。”
“嗯,好孩子,你们往后甜蜜日子长着呢,纯之惹你生气只管告诉娘,我替你收拾他。”裴智姝接了茶,轻抿一口。
“娘。”萧景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只觉得这个字亲切又顺口,她心里的不安消减了很多,在谢珀长大的地方呆着果然对她有好处。
只是可惜她不能住这里,给他娘带来困扰,等他回来肯定会怪她自做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