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萧景芯气乎乎地回宫,在保和殿前遇到昭王世子景烁。
硬朗阳光的俊秀少年郎朝她飞奔而来,红衣像一簇火焰,一跃跳下阶边石围,“公主,骑马去吗?我父王从西北送来几匹好马。”
昭王是异姓王,世袭封地在北州府,北州盛产良马,每年春秋两季他都往京里送马,送的也不多,就几匹,但是每回都大张旗鼓。
因老昭王妃与太后是亲姐妹,景烁自幼长在宫中,与众皇子一起开蒙,与萧景芯也熟,两人时常一起玩耍。
萧景芯见到他,又想起上辈子昭王的罪行,不由得后退一步,侧身避开他。
景烁大大咧咧,并没有看出萧景芯的拒绝之意,“还未恭喜你呢!听说陛下将你许给了状元?”
见萧景芯没接话,又嘀咕起来:“状元有什么好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手无缚鸡之力,又啰嗦。整天讲些之乎者也,不是老头胜似老头。”
春巧噗嗤一笑,“世子殿下说的什么话,状元爷好看着呢,话倒是少。”
公主说十句才得他一句回应,可不就是话少!
微微瞄了一眼景烁,萧景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正愁没办法先把昭王搞定。
赐婚圣旨先放一放,萧景芯拿定主意,扬起笑脸朝景烁道:“也是,状元有什么好的,还是骑马好玩,马呢?”
“在城外呢!刚到,我父王也来了。走走走,趁他还在殿里赶紧溜,要不然又骂我没规矩。”景烁兴冲冲道。
他也是好动爱玩的脾气,却也不是没脑子的纨绔,兵书战策学得极好,武艺又高强,立志要做名将,没少带萧景芯去军营。
“哎呀公主,你不能这么去!”春巧见萧景芯要去,心里发急。
萧景芯今日去见谢珀,有意显摆自己的美貌,衣着上颇有些精致,浅粉的广袖留仙裙,布料飘逸文雅,难得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度,可惜状元郎一个眼神都没有。
这样去骑马成什么样子,让人看见少不得她们几个婢子都得被陛下责罚。
“冬妙回去将我的衣裳带来。”萧景芯决定以后再也不在谢珀打扮这么漂亮了,他瞎的。
另一边,谢珀早早回家,隔壁沈家探出了个小脑袋,“谢珀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嗯。”谢珀淡淡点头,推开自家破旧的院门。
沈蔷咬了咬唇,躇踌了会儿,跟在他身后走进院子,“我听我哥说你要娶公主?”
谢珀没答话,只是将肩上的书箱放进屋,又拿起木桶从院中打水。
这时沈蔷才发现他衣服上五颜六色,吃了一惊。谢珀素来爱洁,绝不会如此不小心。
“哎哟,这是怎么了?”
沈停大步走进谢家,啧啧有声,院外又传来脚步声,他赶紧回身关紧院门,而后手指抵在唇边,“别说见过我。”
说完他径自躲进谢家柴房。
谢珀挑了挑眉,安静地看向沈蔷。
“哥哥高中探花,说亲的媒婆来了好几回。”沈蔷轻声道,“她们不敢来找你是因为你要娶公主。”
涤北大街一下子出了状元和探花,整条街都沸腾了,家中女儿未订亲的都盯着沈家呢,在琼花宴之前,大部分人看中谢珀,无耐他性子清冷,又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大家都不好到他跟前提这些,加上隔壁沈家兄妹有意阻拦,他日子过得清静。
“这样?”他似愰然大悟,转身进屋。
原来公主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秋高气爽,天气晴好,湛蓝的天空不时有白云飘过,天地广阔,看着就让人心愉畅快。
萧景芯已换好骑装,骑了一会儿马,此刻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歇息。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微乱,染上薄红的颊边梨涡浅浅,双眸熠熠生辉,“这些马好是好,可惜只得这么几匹,要是征北大军全都备上这样的马就好了,我父皇在发愁战马不足。”
上辈子昭王实力最强也是因为私下贩卖战马,几个藩王都暗中向他买马,他聚集了大量的财富,私下里豢养众多府兵,还有奇人异士。
要是能破坏他的贩马路线,让他把心思放在守边上面就好了。
北州府往北就是北狄,每年都有一场大战,战马消耗极大,每回昭王都向朝廷哭穷没办法养好马,送去给征北军的马都是弱马病马,朝中早有人提过这个,但是北方是昭王的封地,不削藩就没马,削藩就会出大乱子。
“会有这么一天的,前阵子我听说开了一个新马场,很快就会有战马。”景烁兴致勃勃,弯腰从清澈的溪水里摸了块圆滚滚的白色石头在溪水上打水漂玩。
溪水太浅,石头只跳了两跳就撞上浅滩。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我母妃念我念得紧,我也好久没见她了。”玩腻了打水漂,景烁脱下长靴下水。
“你要回去?”萧景芯大吃一惊。
上辈子景烁回去之后,昭王再无顾忌,动作频频。
这么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景烁不能回北州府,若说昭王还有什么顾虑,也就是身在雍京的景烁了。
“不过,若是你大婚的话,我肯定是要留下观礼的。”景烁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少年神采飞扬,无忧无虑,萧景芯心里却发了愁,她还想拖个一两年呢!
溪边有一丛开得正欢的野生月季,娇嫩的粉色花瓣上满是景烁玩闹溅上去的水珠。
萧景芯看着花朵发呆,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得沮丧起来,重活一次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她现在能用的人一个都没有。
“怎么了?”
到底是好朋友,她心情低落,景烁一看便知,“我听说谢珀是个孤儿,父母都去世了,若你不喜欢他,可以退了这门亲。走,我们找他去。”
景烁对朋友极热心,说走就走。他从溪水里上岸,红色袍摆湿透了也不理,匆匆套上黑色长靴。
他个性张扬,家世显赫,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在他看来谢珀根本配不上萧景芯,对寒门学子不大看得上。
“陛下虽然答应了,不是还没下旨吗?”
景烁兴冲冲翻身上马,他以为萧景芯是在为亲事发愁,就想着为朋友两肋插刀。
“不准去。”萧景芯微恼。她刚刚还跟谢珀说回来拿圣旨,结果却带人去逼退亲,她的面子往哪放?
“咦?那边是不是状元爷?”春巧眼尖,指着对岸山间小道。
对面,谢珀提着一个竹篮往山上爬,走到半山腰时在一座孤坟前停下,将篮中果品祭品都拿出来。
“我让人去打听过,”景烁手遮在额前微眯着眼睛,“他爹出身临州谢家旁支,当年因为与他娘私奔到的雍城,差点成了黑户籍,还是沈家帮的忙,那边本是沈家的林地。”
“沈家?”萧景芯不解。
“就是探花郎沈停家。”景烁挠了挠头,抬眼望向对面山上的谢珀,“你之前不是老说要去认识他吗?我闲着没事就去打听了一下。还听说他曾经去过晏府投书,想入晏府家学。”
这个萧景芯倒是知道,晏扬府上有座书院,收留很多寒门学子,朝中大半寒门出身的官员都在晏府书院进过学。
想起琼林宴上晏扬对他的维护,看来谢珀也进了晏家的书院,难怪那些寒门官员这么不喜欢她,时不时弹劾她,特别是那个左都御史周澜谊。
两人站在溪边仰头看谢珀,他似有所觉也回头望了一眼,隔着不宽的溪流,萧景芯能看到他脸上的清冷表情。
他已经换了衣裳,不是白衫,而是一身半旧的黑色短打,书卷气依旧很浓。他的眉眼肃穆,薄唇微动,似乎心情不太好。
不会是向已故的亲爹诉苦吧,萧景芯暗搓搓地想。
那边的谢珀收回视线,伸手清理坟上杂草,不时小声说话。
“父亲,儿子很好,勿念,可能过段时间不能来看您,不过您放心,我能应付得来的。”
“院里的桂花开了,我制了一坛桂花酒,听说您喜欢喝,以后每年都会送来。”
“只是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谢珀点燃纸箔,伸手挡住山风,直至烧完他都没有说话。
拜祭结束后,他下山遇到骑马停在路边的萧景芯。
“参见公主,参见昭王世子。”
景烁捏着下巴打量他,又拿他和齐毓作比较,末了不得不承认,谢珀比齐毓更出彩些,不说他的家世,与公主倒是金童玉女。
突然见他这么礼数周全,萧景芯还有些不习惯,她本就做好他一旦甩脸色就奚落他的准备,现在反而无话了。
“状元郎。”春巧笑吟吟地朝他福了福身,试图化解萧景芯的尴尬。
谢珀微微颔首,越过他们往前走。
“你站住!”萧景芯羞恼,每次都在他面前气短一截,实在是不爽。
“公主不是说去拿圣旨?”谢珀眉眼舒展,转身笑看她。
他发现这个飞扬跋扈的公主一点就着,极好打发,与别的贵女不同。
萧景芯看出他眼中的揶揄,低头望他的眼神凶了几分,“你不是不着急吗?”
“草民不急,急的是殿下。”谢珀慢悠悠地说,说完还瞥了一眼旁边的景烁。
萧景芯吃了一惊,差点以为他识破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