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劫起
吃人鹤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他,但又不得不说:“昨夜你那小徒弟不小心打翻灯烛,你的屋子,已经被烧光了。”
顾清羽愣了一下,转身看向吃人鹤的方向,眼睛却无法聚焦,一片茫然,语气焦急:“他可有受伤?”
吃人鹤怕他又起念头想离开孤月峰,只好撒谎:“没有,你及时救他出来了。”
顾清羽松了口气:“那便好……”他略一停顿,脸上重新亮起光彩:“怕是那傻孩子烧坏了屋子不敢回来,才躲去剑峰的。吃人鹤,你来给我搭房子,免得苍苍回来没地方住!”
吃人鹤看了他半晌,一脸无奈终是化为无声叹息:“好……”
……
苍苍叹了口气,坐在院子里,这几天顾清尘一直把他照顾得很好,用的药也好,这个世界的医生太厉害了,那么大的伤口,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愈合了很多,腿上被烧伤的地方也已经好全了,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剑峰是十二峰中最炙手可热的,流动的弟子也多。苍苍寄住在这里,平日里倒是见了许多人,那些女弟子对他的恶意倒并不很大,察觉他好相处后,好几个女弟子日日都来,给他带好吃的,还陪他说话解闷,男弟子们原先是不屑与他来往的,自从经过几次,发现他没什么杀伤力,也不咬人后,便壮着胆子红着脸来跟他搭话。
苍苍是很乐意跟他们玩的,只是每每闹得开心时,顾清尘便会出来,冷着脸将那些弟子赶走,把他抱回院子里,扫兴得很。
唉……复杂的人类世界。
苍苍有点心慌,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了,顾清尘答应了他,只要他伤好了,就送他回孤月峰的。
或许可以找机会去提一下。
孤月峰。
顾清羽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终没等来苍苍,头上的黑色进度条也在一日比一日满。
吃人鹤趴在水里,只留个鹤头在水面,蛇眸似的眼睛倒映着顾清羽坐在院门口的落寞身影。
顾清羽摸着手里的白玉竹竿:“他定是伤还没好,那样重的伤,他动弹不了……”
他很想另一个顾清羽出来,可是另一个他因为自己那晚不守诺强冲了封印,在生他的气不肯出来。
另一个他,是可以离开结界的,他想知道苍苍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剑峰人多,又无限制,他可以到处去玩,去认识很多人。他没见过苍苍的容貌,却也知他定然生得极好,肯定会有许多男弟子去剑峰找他,献殷勤,那十三定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他若能伤得重些,或许,还能少交些朋友,可是顾清尘定然会找顾清风替他疗伤,这么些日子,该是好了罢……
不知那晚的伤到底有多重,他若在外面乐不思蜀,与别的男子交好,那还不如那晚刺重些,杀了他这招人精,省得他移情别恋,乐不思蜀。
头上的黑色进度条一点点溢满,往前进了又进,终于点亮了第四颗星。
……
苍苍这厢尚不知道,他那心心念念的师父,等他等得人都要黑化了,只欢欢喜喜地把攒了这些天的各种果脯、酥糖果子、糖人藏好,这是要带回去给顾清羽的。他想着,孤月峰上从来没有这些,师父一定没吃过!
苍苍对这边不熟悉,平时只在院子里走动,没有出去过,但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了,他忍不住散步走远了些,这还是他养伤的这些日子第一次出院子,院外是一个长廊,剑峰多是以竹子为主,竹影摇动,很是凉快。
远处有人声涌动,苍苍顺着声音摸过去,看到了大殿前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手上拎着灯笼和风铃,在激烈地争吵。
顾清尘背手而立,看不到他的表情,玄玉站在他身旁,不知顾清尘说了声什么,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恭敬,低下了头。
苍苍本就容色出众,没长大的少年,美的有些雌雄莫辨,披散长发纤弱纯净的模样很快吸引了殿前不少弟子的视线,很快有人互相推搡,交头接耳,陆陆续续抬起头来,失神地盯着苍苍。
顾清尘察觉异常,转头看到缩在柱子旁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的苍苍,面上的凝重消散了几分:“怎么起来了?”
苍苍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为首的红丰面色不善地盯着苍苍,却碍于顾清尘在场,没说什么。
据玄玉说,他的儿子红书死的前一天,还去孤月峰探望过这个萧锦离,好心给他送过衣服药物,被他欺负了去,还被咬伤了胳膊,他儿子的死,指不定就是这个萧锦离干的!
前些天顾清尘上孤月峰,被顾清羽所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更加怀疑这个妖邪就藏在孤月峰,加上掌门莫名其妙消失,连尸骨都找不到,众人群龙无首,只得求到剑峰顾清尘这里来了。
这些天,顾清尘又要应付昆仑山一应大小事务,又要衣不解带地照顾苍苍,玄玉在旁边看着,咬碎了一口银牙,已经跟小白商量过杀死苍苍的一百种方式了。
红丰本身长得一副瘦弱干柴的模样,上唇又留着两溜细长上翘的灰色小胡子,嘴唇细薄,眼窝下陷,宽大的长老长袍穿在他身上,不见飘逸,反倒显得不伦不类,颇有几分尖酸模样。
苍苍见他这个模样,已是不敢靠近,又见他神色不善,一双外凸的棕色眸子浊沉阴冷地盯着自己,越发吓人得紧,遂不着痕迹地往顾清尘身旁挪了挪。
脑海中突然一刺痛,小木偶的机械音响起:[问问这个老头,灯笼哪来的,是不是顾清羽送给他的。]
苍苍愣了一下,他确实认出了这个灯笼像师父做的,难不成,师父跟这个怪模怪样的老头认识?
小木偶听到他的想法,也不解释,只道:[你照做就是了。]
苍苍便听话地开口,指了指他手上的灯笼:“你这个灯笼哪里来的?是我师父送给你的吗?”
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红丰更是按奈不住,脸色很不好看:“你认得这灯笼?这个跟你师父有什么关系?”
流言传了这么久,众人一开始以为苍苍才是那个被妖邪附体的人,但若这人皮灯笼跟孤月峰那位长老有关系,或许他才是背后的主谋?
苍苍见他们来者不善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劲,这些人类的想法太复杂了,这个怪老头,既拿着他师父的灯笼,怎么又一副有深仇大恨的模样?
小木偶的声音又响起:[把你在顾清羽地下室见到的东西都告诉他们就好了。]
苍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原来你是想让我打小报告?不行!他们万一要去抓我师父怎么办?]
小木偶刺了一下他脑门:[照做,还想不想回去了?]
苍苍疼得捂住太阳穴,脸色苍白了几分,顾清尘连忙扶住他,眼底露了几分关切:“可是又不舒服了?”
他压了压眉心,不悦地看向红丰,后者识趣地后退两步,但事关儿子的死因和真凶,他不肯罢休,眼睛还死死盯着苍苍。
苍苍不肯说,如果他说了,这些人就知道十三的胳膊是师父砍掉的了,他们一定会找他麻烦的。师父对他很好,他不能出卖他。
小木偶见他反抗,目露不悦,放出的气场压得他脑海一阵动荡。
苍苍承受不住,一阵心悸,痛得昏死过去。
小木偶没想到苍苍的身体弱成这样,默了半晌,讪讪的收回威压。
他太心急,好像过头了……
顾清尘连忙揽住他,打横抱起,想要离开。在场的弟子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那张昏迷的脸上,目露关切。
玄玉捏紧了手里的佩剑,给红丰递了个眼神。
红丰硬着头皮拦下他:“掌派,您……您不能就这么带他走!”
顾清尘冷冷地觑了他一眼,红丰被这突如起来的威压吓住,周身无法动弹,不敢再造次了。
顾清尘带着苍苍很快拐进殿内,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众人的心也跟着那抹白色身影的消失而飘远了,失神地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张小脸,不约而同地响起这些日子内门弟子中的传闻,听说萧锦离性情大变,待人极好,模样又俊,已经好些人对他改观了,原先他们是不信的,今日见到,方知传言不虚。
不过一段时日未见,那萧锦离怎么大变了性情,成了这么个可人疼的琉璃美人模样。
人就是这样,对于一直柔弱温顺的美人表现出来的脆弱柔顺丝毫不珍惜,非得是那向来傲气跋扈的带刺美人,高高在上,轻易不看众生一眼,偶尔垂下花枝,露出几分脆弱柔顺,方才能真正显出柔顺的珍贵来,引得他们魂牵梦萦,失神颠倒。
玄玉冷冷地扫了一眼殿前那些弟子,眼底闪过一抹不屑,转身进了大殿。
苍苍再次醒来,天都黑了,他想起身,发现胸口阵阵闷痛,喘不上气。
玄玉黑着脸守在门外,顾清尘正在床边替他渡气疗伤,见他醒了,收回灵力,替他掖好被子,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你别怕,我一定会找到一颗合适的心,治好你的伤口”
苍苍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有点茫然:“我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
顾清尘眼神微闪,捏紧了他的手:“嗯……快好了。”
苍苍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去找我师父了?”
顾清尘脸色微怔,握着他的手松了几分,替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你很喜欢你师父?”
苍苍点头:“喜欢!”
顾清尘靠近了些,声音柔和了几分:“我也很喜欢你,待你伤好了,愿不愿意留在这儿做我的徒弟?”
苍苍愣了下,想也没想,摇头:“可是我已经有师父了,不能做你的徒弟。”
顾清尘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你觉得,你的师父是好人?”
苍苍点头:“当然了,我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记得顾清羽说过的,他收留他,给他地方住,给他吃的,教他说话认字,对他很好,是很好很好的人。
顾清尘又问:“今天,你认出红丰手里的灯笼,是因为你师父也会做灯笼吗?”
苍苍抿了抿唇,摇头,他不能说。
顾清尘见他脸色心虚,也不点破,只替他掖好被角:“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你身体还虚弱,睡吧。”
苍苍点了点头,把小脑袋埋进被窝里,很快睡了过去。
顾清尘温柔地替他拉了拉被角掖好,见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换心不能再等了。
但是在换心之前,他需要先把昆仑内乱扫清,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顾清尘离开卧室,玄玉冷冷地看了一眼卧室,转身跟上了顾清尘的脚步。剑峰大殿之外早已聚集了昆仑各峰的精英弟子,为首的是长老红丰。
红丰见他来,神色十分激动:“掌派,那萧锦离可招了?人皮灯笼和人骨风铃,是不是顾清羽做的?”
顾清尘抿紧了唇,没有说话,虽然他未说,但心虚的神色,早已指明了一切。只要查清了背后的主使是顾清羽,那萧锦离便能洗脱嫌疑,不被众人误解,自己之后要收他为徒,也能更顺利些。
玄玉日日跟在他身边,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藏在袖中的拳头捏紧,爆出青筋,她站出来道:“萧锦离确实是招了的,这些日子的事都是顾清羽做的。但是他言辞太过直白,恐有为自己脱罪的嫌疑,即便主谋不是他,从犯也少不了他一份。”
顾清尘脸色一沉,眯着眼睛看向玄玉:“为师还在这儿,何时有你说话的份?”
玄玉跪在地上,面上大义凛然:“求师父秉公执法,彻查一切,那萧锦离定然是顾清羽的从犯,即便不是,也须得有确凿证据来证实,否则这些日子,红书子英的枉死,十三师兄的断臂,掌门的失踪,该如何交代?”
红丰早跟玄玉通过气,也很有眼色地率领众弟子跪下:“求掌派秉公执法!”
顾清尘眼底一片冷色,他们既然要真相,他就将真相查出来给他们看,证明萧锦离的清白。
届时,玄玉这颗心脏,也该掏出来挪作他用了。
顾清尘看了一眼众人:“走吧,去孤月峰。”
众人脸上带着振奋又严肃的表情,仿佛是要去做什么正义凛然的大事。
以顾清尘为首,密密麻麻的修士御剑飞天,冲出剑峰,朝着昆仑最末端也高的孤月峰而去。
剑峰大殿的屋顶上,顾清羽懒散地躺着,单手枕着后脑勺,眨了眨银灰色的眸子,漫天星辰倒映在他眼底,清晰疏朗,分外深邃。
“我这小徒弟,倒是个胆子大的呢。”他眼望着星空,怔怔出神,另一只手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纤细刀刃。
手臂上的封印滚烫地灼着皮肤,他冷笑道:“你不是醒着,亲耳听到他们说的,你的小徒弟可是毫不顾念师徒情分,出卖我了。”他歪头看了一会星星,忽然又笑道:“让他们去罢,希望我这份小礼物,顾清尘会喜欢。”
夜色隐隐昏昏,绚丽的星河悬挂在夜空,不见月色。有乌黑的薄云从远处飘来,缓慢移动着,渐渐遮住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