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微虐剧情
“公主姐姐，乖乖不要你的命……”
小猪像是个被调戏了的小姑娘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再接公主那些让猪听不懂的话茬。
她最后还是告别了公主，背着一个绿色的小包袱，出了海面时，她回头看，隐约还能看到从海底折上来的五颜六的光。
那是公主的哭泣。
“走吧，以后还会回来。”柳树抱起她，见她满脸心事，也不由得心疼。
对小猪而言，这是她猪生第一次面对离别。在她的心里，她的家就是本土，家人除了猪国的娘猪，就是本土的妖精们，而公主是要一直生活在北海的，她们到底是不能经常见面的，因此她格外舍不得。
“大人，做猪猪好难啊，好难好难啊……”她的眼也掉了几颗泪水，滴落在水神珠上，水神珠闪了一下，瞬息又恢复如常。
柳树施展缩地术，带她去往阎王殿。
她不再像第一次看到缩地术那样新奇，整只猪蔫蔫的，趴在柳树怀里，小小的脑壳埋了起来。
柳树心里五味陈杂，有时候，他真希望乖乖永远不要长大，不要懂事，就在本土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她复杂的身世，拥有霜伊的能力，都让她处于危险之中，不解开这些谜题，她就永远过不上安分的日子。
地府并不如人间话本子所说那样黑暗阴森，反而与人间无差，处处光明，也有住宅和集市。
只是这里的居民和人类不同，他们都穿着体面衣裳，身体却不太完整，有的少条胳膊，有的断条腿，这些都还算好的，至少可以用衣服挡一挡。
有的则干脆没有脑袋，为了不吓到其他鬼友，死相不佳的鬼一般会在脖子上装个西瓜之类的水果，看着顺眼多了。
他们皮肤苍白，走过柳树身边时，就像是看不见一样。
一个山羊鬼死前不知经历了什么，眼睛处填了两颗黑葡萄，看着怪可爱的，他蹲在路边，神情忧伤，“唉，动物鬼好惨，死后没人给烧纸，我这个月又没几口饲料。”
小猪耳尖转了转，拍拍柳树的肩膀，“大人，乖乖可不可以给那只山羊送点吃食？”
说着蹄子就摸向了须弥袋，但柳树抓住了她的小蹄，科普道：“这里是地府，吃不得阳间的东西，他们就算没有得到阳间的供奉，每个月地府也会统一发放吃穿用度。”
小猪鼓起双颊，有点不甘心，“可是他说他吃不饱。”
“那是他自己完不成地府规定的绩效。”
小猪脑袋一歪，“绩效？”
怎么当了鬼还要上班？好惨。
柳树就知道他想偏了，轻声笑了一下，耐心解释给她听：“地府鬼丁虽多，但他们是无法再继续生育的，而且百年后就会进入轮回转世。这里也需要建设和发展，自然也需要相对的资源，富家鬼可以依仗阳间家人供奉，衣食无忧，穷鬼可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讨生活了。”
小猪吐吐舌头，“那乖乖要好好攒钱了，不然以后在这里也过不上好日子。”
柳树眼睛暗了暗，没有搭话。
她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期待地问：“大人，那乖乖的爹猪是否也在此处？”
“一会见了阎王，可以问一问他是否还在。”
小猪一听有机会见到爹猪，几乎要尖叫，忽略了柳树黯淡的神色。
爹猪，爹猪，她可以见到爹猪了！
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她一定要抱住他，跟他说，谢谢爹猪，用生命保护了乖乖，乖乖一定不会忘记爹猪，早日救回娘猪……
小猪笑着笑着就哭了，她真的，真的好想爹猪啊！
虽然爹猪只在降生的一刻抱过她，可是她真的很爱他。
柳树为她擦干泪水，低声安慰：“不要哭，他生前是个大善猪，在这里应该过得很不错，不过……”他声音一顿，也觉得后面的话会让小猪伤心，“这里都是鬼魂，于你身体有碍，你只能远远看一眼，他没有生前记忆，也看不到生魂，不会知道你来过。”
小猪先是一怔，很快又摇起头来，“没关系的……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的睫毛上都挂了许多泪珠，小小的脸上也全是泪痕，身体在他的怀中颤抖，让柳树心痛难忍。
就是因为现实这样残忍，他才不愿意带她来见她爹猪。见了又如何？以小猪对爹猪的感情，必然会难过很久。
阎王殿在地府最深处，高墙大宅，门口放两个石狮子，各戴一朵大红花，看起来与人间的豪宅无异。
大门两侧贴着喜庆的绿色对联，字迹潦草，当真是鬼画符。
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上联写着“魂归大地前尘断”，下联写着“多做善事投好胎”。
门顶还贴着一个横批，“死了就死了”。
柳树满头黑线，这阎王，几十万岁了，还是这样顽皮，连个对联都不肯好好写。
大门发出陈旧木头摩擦的声音，打开了。
一个黑面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满脸笑容，抱拳儿笑道：“上神来了啊，请进请进！”
他眼神瞄到了乖乖，咦了一声，“阳间小猪崽？这是……”
柳树把小猪哭肿的脸扭向他，介绍道：“此为本神爱宠，名叫霹雳乖乖。本神此次前来，正是为她。”
阎王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身有鬼气和神气的小猪就是她啊！
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
他将他们迎进一个无人的房间，认真嗅了嗅小猪身上的气息，点着头说：“上神所言极是，小猪崽身上的确有不明显的鬼气，可要将鬼气拔出？”
柳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担心地问：“是否疼痛？”
阎王将手放在小猪头顶，看着她无辜的眼睛，叹了口气，“小王刚才已经查看过，她体内有个死魂，不会痛苦，只是那个死魂要吃些苦头。”
小猪茫然，什么死魂？在她的体内？
她求助看向柳树，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柳树见自己的猜想一一被证实，不知该如何对小猪开口。
“上神不便开口，那就让小王来说吧。”阎王看柳树神色犹豫，就知他心中纠结。
阎王轻轻摸了摸小猪的脑袋，尽量温和地解释道：“小猪崽，正常人有三魂七魄，概叫做魂魄，活着的人体内的魂魄叫生魂，死去后魂魄离体，就叫做死魂，他们会失去生前记忆，由鬼差引至地府来生活百年，再去投胎。你体内现有两个魂魄，一个是你，生魂；一个是她，死魂。”
小猪的嘴唇微颤，她好像听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我，我和另外一个魂魄？她是谁？”她问柳树，她的体内还会有着谁呢？
柳树摇摇头，“乖乖，我不知道，只有阎王爷才知道。”
阎王也有些不忍，“死魂一直在你体内，损伤着你的身体，你看你，就这么小一点，全是因为她的存在。现在我将她拔出，你一看便知她的身份。”
阎王掌心亮起灰色的光亮，轻抬起手，一道白色的魂魄就哭喊着被抽出。
小猪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团白色的雾团。
雾团发出猪叫，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在了地上，化成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猪幼崽。
幼崽身体瘦弱极了，满身大汗，趴在地上，低声哀叫着。
小猪呼吸急促，她，她看到了幼崽期的自己！
她不由得抓紧了柳树的衣袖，不敢再去看，像一只想要逃避现实的鸵鸟，将头塞进了柳树的怀抱中。
幼崽期的自己，死了，那自己又是谁呢？
她到底还是不是霹雳乖乖呢？
心从没这么疼过，她好像快死了一样呼吸困难，谁来救救她……
柳树哀伤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是真正的霹雳乖乖。”
小猪浑身一震，圆瞪着眼睛，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
“你并不是霹雳乖乖，真正的霹雳乖乖，早在你来的那一刻，就死去了。”
阎王说出了真相，唤来了霹雳猪的魂魄。
霹雳猪笑容满满，还穿着去世时的那件华袍，见到阎王，行了一礼，“大王，叫小的来是为何？”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地上的幼崽。
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这只小崽似曾相识，一见到这只小崽，心中就涌出了亏欠和思念。
他蹒跚着走近幼崽，爱惜地将她抱起，“大王，这怎么有只小猪崽？哎呀，哭得好可怜，不哭不哭哦，霹雳叔叔喂你吃好吃的。”
小猪悲痛欲绝，这是她的爹猪啊！
可是她的爹猪，看不见她，抱着他真正的孩子，哄着他真正的孩子。
“爹猪，爹猪——”
她仰天长啸，发出震撼地府的悲鸣。
她再难忍受，跳出柳树的怀抱，围着霹雳猪焦急打转。
爹猪，看看乖乖吧，看看乖乖吧！
直到她从他身体穿过，才猛地顿住，身体一软，跪在了地上。
眼前是什么呢，是她刚降世时，爹猪骄傲的笑容，和娘猪慈爱的眼神。
世界渐渐模糊，她又似乎看到了蓝袍男子和粉衣女子，他们才貌无双，在水上翩翩起舞。
“古有神兮，名为霜伊……霜伊霜伊，可悔恨兮……”
她低声吟唱，水神珠在此时发出撼天动地的光芒，瞬间笼罩了地府，直冲天去。
“乖乖！”柳树大喊，他试图睁开眼，但是光芒太盛，他根本做不到。
他闭着眼趴在地上摸索，想要找到她。
他没有摸到小猪软软的皮毛，反而触到丝滑如锦缎的温热肌肤。
他的手再向上，又摸到了柔顺的发丝。
指尖穿过发丝，他明白，他的小猪不见了。
光辉散去，他看见地上跪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长发披身，遮住了莹白身体，脸上还带着泪痕，她迷茫空洞的眼睛和他脑海中水花儿黑曜石样的眼睛一模一样。
只在一瞬，柳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容颜，她就又变成了小猪的模样。
她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忧伤。
“大人，乖乖还是喜欢这样。”
霹雳猪也睁开了眼，老脸惊呆，“耶？怎么还有一只猪？耶？怎么和我抱着的这只长得这么像？”
柳树抿着唇，抱起了小猪，想递给霹雳猪，“你也抱一抱她吧，她叫乖乖。”
小猪的身体开始颤抖，在霹雳猪的蹄子快触到她的一刹那，她嚎叫着跑开了。
她经过长长的彼岸花海，停在了黄泉口处，望着翻腾的河水，静静发呆。
她不是霹雳乖乖，她是，霜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