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谈（上）
行歌鼻尖微微一动，有些惊奇地看向他：“怎么是酒？”
“我想殿下今夜不用饮茶，也已足够难眠了。”苏寒星将一盏温酒樽推到她面前，“这是今年新酿的竹露，纵使不善饮酒之人也不易醉，殿下尝尝。”
行歌端起酒杯来，靠近鼻尖轻嗅，竹叶清香扑面而来，饮下时酒液口感醇厚，略带清甜，不由得感叹：“这酒……闻起来香气满溢，口感也很好，你居然会酿酒？”
“只是宫人酿的罢了，至于您说的香气，应当是泥炉中的伴燃香料。”苏寒星说着又为她斟上一杯，“殿下懂酒，倒令人惊讶。”
行歌不自然地摸了摸耳边的鬓发：“是墨……呃，是本宫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喜欢，耳濡目染罢了。”
墨华那可不是仅仅是喜欢了，他不知道收藏了多少酒，除了品酒之外，连调酒都很擅长。行歌回想起那个男人庞大的酒库，忍不住思考：为什么这家伙就喝不醉呢？
她这样想着，没注意到旁边苏寒星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眼神突然变了一下。
“殿下。”苏寒星问道，“您想成为什么样的皇帝呢？”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皇帝啊……”行歌顺着他的话陷入沉思，旋即反应过来，“等等，什么情况？！我根本不想成为皇帝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年之后你就帮我回去的？”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苏寒星坐在案前，眼睫低垂，行歌看不见他的眸光闪动，“仅做闲聊，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谁家闲聊谈这么恐怖的话题啊……”行歌满脸黑线地吐槽，“本宫想做什么样的皇帝……刘禅那样的行吗？”
“刘禅？”
“啊，你不知道。”行歌想起来这里和自己那边的世界观完全不一样——奇怪的是有不少诗歌和历史典故是互通的，她想了想，边比划边和苏寒星形容。
“就是那种……嗯，继承了上一辈打下来的基业，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是从上一辈继承下来的绝对忠臣，然后有个足智多谋，能征善战，多智近妖的丞相干爹——哦，在这边应该是干妈，把整个国家上下全都管得妥妥帖帖，本宫就只管在后宫里……”
行歌顶着苏寒星越来越锐利的眼神，强行改了最后一句话：“……在寝宫里吃喝玩乐当个吉祥物就行了，哈哈。”
“原来如此。”苏寒星看着她挑眉，“左相和右相皆是皇上的股肱之臣，若说要认一个做殿下的亚母……自然是左相更合适，但若说智谋，还是右相更甚一筹。”
“……能不能别说这种会让人晚上做噩梦的可能性。”行歌像被电到一样从桌子旁跳开，满脸恶寒地搓着手臂。
无论是柳潇还是容桓，她都不可能喊任何一个叫妈的好不好！
——此时的行歌还不知道，在日后这两位她还真就都叫过了，只是环境和氛围都不太一样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时的行歌还在对着苏寒星继续吐槽：“这样想想，难道你不是更合适吗？”
“我是夜影中人。”苏寒星淡淡说道，“只可做暗臣，不得登堂入室。看来殿下想要实现愿望，只有另请高明了。”
“啊是是是。”行歌敷衍地点着头，又重新坐了回来。
苏寒星将另一樽温好的酒也从泥炉上提起，放在案上：“殿下还要再饮吗？”
行歌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温酒樽竟不知不觉空了，但她似乎还未感觉到醉意，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苏寒星为她面前的酒杯重新注入酒液，行歌一饮而尽，相同质地的酒杯和酒樽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行歌和苏寒星对上视线，两人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
“……苏寒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行歌突然开口。
她想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却没放稳，骨碌碌地滚了一圈，被苏寒星用手指拢在掌心里。
而行歌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问我……想要做什么样的皇帝，其实我也不明白……做皇帝有那么好吗？像女皇那样，每天殚精竭虑百般谋算，要戴着比我做任务时还厚的面具，还要比我杀人时更冷血……我觉得挺无聊的。”
她刚想迈步，却像是没站稳一样，一屁股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人也伏在了桌面上。
行歌没有再试图爬起来，她只是眨了眨眼，目光空茫地看着月光洒下的庭院，声音突然一下就低了下去：“我……既不想做组织的夜莺，也不想做北夜的太女……我只想做行歌，然后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苏寒星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双颊嫣红，表情茫然，眼中泛着泠泠水光，宛如海棠春醉。
他伸出手去，在她面前轻轻一晃，她便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微微用力，像是要将他拉到面前来。
他顺着这股力道，俯身下去，若从远处看，便像是他正要亲吻行歌的面颊。
而苏寒星只是贴着她的耳侧，轻声问道：
“你想待在谁身边呢？行歌。”
带着青竹香气的男子气息轻轻洒在行歌耳侧，她不安地动了动，轻微侧头，呆呆地看着苏寒星。
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待在你身边了……”
苏寒星充满耐心地循循善诱：“那么，‘我’是谁呢？”
他一边问着，另一只没被行歌抓住的手缓缓向上，朝行歌颈侧伸去。
而行歌则又抓住那只手，将其贴在脸上，磨蹭了两下：“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叫‘我’的名字，行歌。”苏寒星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四目相对，他的的问句突然变成了祈使句，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那只被行歌握在掌心的手，指尖正落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指尖之下的跳动从容和缓，节律均匀，不快也不慢。
她竟然……苏寒星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而行歌则突然发出一声低笑，紧接着猛地将苏寒星拉近，将其双手反拧到背后。
“真抱歉……”
她声音带笑，眼神却很冷，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让你失望了，我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