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君子尚武
修行山中事，唯有勤与勉。
自从书院的师兄师姐下山后，宁道缺的修行又再次变得枯燥单一起来。
白墙黑瓦的书院里，宁道缺的身影端坐，手捧浩然书卷，一丝不苟地读着。
这是宁道缺除去源气与武技的修炼，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
读浩然书，不仅能养浩然气，还有助于神霄宫的壮大。
“师父，你说如果有一个恶霸欺男霸女，路过一个文弱的书生，出言劝诫，但恶霸非但不听，反而将书生也一同殴打，该如何？”
宁道缺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这个问题一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
书中所描写的都是该如何心系天下、普度众生。
恶霸也是众生中的一份子，却没有人说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今日读书偶有感悟，于是便向柳轼之请教。
柳轼之没有直接给出宁道缺答案，而是给宁道缺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之前，在一个市井小镇中，住着一位落魄的老乞丐。
没有人知道老乞丐从何而来，就如凭空出现一般。
白天的时候，老乞丐会带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碗和一本已经被翻烂了的书卷，来到小镇的角落里乞讨。
不像别的乞丐，会向路边的人开口乞讨。
老乞丐只是倚靠在墙角，将破碗放在身前，然后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书卷。
偶尔有好心人路过，往老乞丐的碗里丢几文铜钱，他便会抬起头，回馈对方一个微笑。
说上两句感谢的话，目送对方离去，然后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
到了晚上，老乞丐就会用碗里的铜钱，去买两个饼又或是几个包子，回到和他一样破败不堪的小庙里。
到了第二天，便会再次出现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镇上的孩子顽皮，在街上嬉戏打闹时经常会打翻乞丐们的碗，因此不少乞丐对孩子们都感到厌恶，一遇见孩子，就赶紧带着碗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弄坏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甚至有的时候，乞丐们生意惨淡、没有开张，内心烦躁，又碰到调皮的孩子，就会出声训斥。
但老乞丐不一样，每每有孩子将他的碗弄翻，他不会对孩子们有丝毫的责怪。
反而用微笑示意，以此来表达没有责怪孩子们的意思，然后默默将碗扶起。
甚至有时候，面对主动道歉、把碗扶起的孩子，老乞丐还会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奖励。
久而久之，街道上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少了，面对长辈也都变得彬彬有礼。
因为老乞丐的行为，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尊重”。
孩童的“恶”是柔的，所以老乞丐用一种同样柔和的方式去教化他们，无形之中净化了他们心里的“恶”。
镇上还有一个无赖恶霸，仗着有亲戚在县里为官、自己又身强力壮，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
镇上的人私下里都称他“活阎王”。
“活阎王”上街，众人退避，貌美的女子都得刻意扮丑，生怕被他看上。
在“活阎王”小的时候，因为无人管教，养成了暴虐的性格。
小恶不止，积少成多，便成了大恶。
当父母发现时，想着要请夫子到家中教导，用圣贤书籍感化。
最终的结果就是，夫子被“活阎王”提刀追赶，慌忙逃走，连父母都遭到了“活阎王”的殴打。
他的“恶”已经成为了刚，再用言语教化这种柔的方式，已经没有作用了。
一天，镇上刘裁缝的儿子突发恶疾去世。
丧葬的队伍从刘裁缝家走出，准备前往郊外的墓地。
迎面正好撞上了手提酒壶，醉醺醺的“活阎王”。
在“活阎王”耳朵里，凄凉的唢呐反而成了下酒的小曲儿，而刘裁缝的儿媳妇，也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丈夫英年早逝，年轻貌美的小媳妇一夜之间守了活寡，自然悲痛万分。
梨花带雨的娇人儿，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活阎王”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懂什么礼法？况且连父母夫子都敢殴打，礼法于他又有何用？
当即，“活阎王”就冲散了送丧的队伍，如一匹杀入羊群的恶狼。
所有人遇到“活阎王”，胆子都吓破了，谁还敢上前阻拦。
“砰！”
一时间，棺木落地，丧队四散，白绫飘飞。
娇弱的女子，在身强力壮的“活阎王”面前，哪有反抗的力气。
被“活阎王”按在刚过世丈夫的棺木上。
“撕拉！！！”
女子白色的丧服，瞬间被撕得粉碎。
痛苦的求救声，让“活阎王”更加的兴奋，而周围却无一人敢上前伸张正义。
往日嘴中满是仁义道德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活阎王”施暴，心里翻滚着衣冠禽兽，不敢出口。
而这一幕，正好发生在老乞丐身旁。
飘飞的白布，落到了老乞丐那破败的碗中。
“活阎王”突然感受到一只有力的手，似鹰爪般嵌在了自己的肩上。
吃痛之下，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满是污渍却神情严肃的脸。
“啊！！！”
落在肩上的手，力度越来越大，“活阎王”发出一声怒吼。
“老乞丐，你是不是想死！大爷今天心情好，你赶紧”
那个“滚”字还没有说出口，“活阎王”只觉腹部被一柄铁锤猛击，胆汁翻涌，本能地反应让他放开了施暴的双手，捂住肚子。
老乞丐收回握拳的手，怀中陈旧的书卷浮空而起，无数文字飘飞而出，形成了一条文字长绳，将“活阎王”牢牢捆住。
从那天开始，老乞丐与破碗旁多了一个被长绳束缚的“活阎王”。
与老乞丐关系不错的孩子们，闻讯赶来，眼里带着对“活阎王”的惧怕，却又相信老乞丐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前两天，“活阎王”会对围观的人破口大骂，扬言等脱身之后挨家挨户地去算账。
可他心里的恶越浓烈，身上的长绳就收缩得越紧，甚至嵌入皮肉，溢出鲜血。
剧烈的皮肉之苦，让“活阎王”发出阵阵哀嚎。
老乞丐却对此充耳不闻，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镇民善良淳朴，即便“活阎王”受到了制裁，也没有趁人之危，施展报复。
反而给老乞丐和“活阎王”每天送来吃食，一些孩子，甚至放学后会带着书本来老乞丐这里分享。
十天，一月，半年。
“活阎王”身上的长绳越来越松，那颗暴虐的“恶”心，也在慢慢变得澄净。
长绳彻底脱落的那天，“活阎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父母与镇民下跪道歉。
镇上再无“活阎王”，多了一个热于助人的勤劳汉子。
老乞丐也消失不见，带着他的书和破碗，去了另一个地方。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宁道缺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手持书卷的老乞丐。
“师父，所以“恶”有大小，处理“恶”的手段也不同吗？”
宁道缺看向柳轼之，问道。
“当然，世间万物，都有柔与刚两面，“恶”也不例外。”
“我们读书人，于书中见“道”，遵循“弱者道之用”的准则。”
面对孩子们性柔的“恶”，老乞丐用“弱”以身作则，去教化他们。
面对“活阎王”性刚的“恶”，一味的“弱”只会助长他内心的“恶”，只有先用“强”对其进行限制，才能用“弱”慢慢化解。
凭借说礼教化，是很多读书人所追求的目标，这能够体现他们渊博的知识和礼教。
只是面对刚烈的“恶”，单调的说礼教化也变得空虚可笑，就如那些在“活阎王”面前只敢暗自腹诽的“读书人”一般。
真正的君子，可不是只有满嘴的仁义道德。
世间不平，书卷无用，当以剑斩之。
君子守弱，而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