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神新娘（二）
第二天谢灵醒来时，叶紫不见了人影，茶几上留了张字条，潦草的字迹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右下角留了肉麻的署名——你亲爱的叶子姐。
谢灵惺忪眼里闪过笑意，这个姐姐挺有意思的。
昨天那种场面，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大大咧咧讲述自己的恋爱史，最后直接将自己催眠睡着了。
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不见阳光的踪迹，莫名有几分压抑，更透出几分冷。
谢灵搓了搓手，深深吐了口气，快速穿起衣服。
今天寒城西郊玫瑰花苑这一趟，或许不太平静。
一切就绪，她装上手机和鸡血藤手镯出了门。
从南郊到西郊来回至少六个多小时，她对大巴车有了阴影，大手一挥叫了辆出租车。
今天是周末，早上人不多，车子一路行驶，司机大叔人有些沉默，不怎么说话，直到穿过一栋栋高楼大厦，快进玫瑰花苑时，他从后视镜不断打量谢灵，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叔，你有话就说呗！”谢灵都替他着急，忍不住开口。
“是这样的，这个地方有些邪门，小姑娘又是一个人，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尽量赶天黑之前离开吧！”
“这样啊！”谢灵紧了紧手机，不动声色问，“大叔能具体说说怎么个邪门法？”
“这个……”司机沉吟正要开口，突然神情紧张盯着前方，手上方向盘急转，脚下刺耳的刹车声刺破耳膜。
谢灵猝不及防身体惯性朝前撞去，最后好在安全带拯救了她的额头。
“不可能？怎么会？”
谢灵惊愕地看到司机一脸煞白，手因为用力攥紧方向盘而凸起青筋:“刚刚，刚刚我明明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一辆红色的车，差点就撞上，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谢灵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无声吐了口气，脸上挂起微笑:“大叔，别太紧张，其实我刚刚也看到了。看到前方的人工喷水池了吗？可能是光和水的折射产生的海市蜃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别自己吓自己。”
一个人面对未知无法解释的东西会觉得恐慌，如果有人分担，或者尽量将它合理化，或者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是这样吗？”司机惊魂未定，缓了十几秒提出昨天没休息好，决定回家好好补觉，让她就到这里下车。
根据导航，还要走十分钟，这是要放她鸽子。
谢灵收起笑容，对于司机大叔的行为她可以理解，却无法赞同。
出租车绝尘而去，谢灵背着包一步步走向玫瑰花苑。
某一瞬，她抬头望向远处楼顶最高处时，似乎有一道银色的光反射到她的眼睛。只是等她抬头再看时，上面空空如也。
谢灵眯了眯眼，拇指与食指不自觉搓了两下，这是她唤醒守护灵的暗号。
玫瑰花苑四个字镀着金色，镶在冷冰冰的大理石上，以前看十足气派，现在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旁保安叫住她，做了一番登记才放她进去。
“叮”电梯门开了，十八栋606没错。
谢灵深呼吸，按响了门铃。
“你，你是灵灵？”这次开门的是江蕙的母亲孙雪，或许是多年不见，她怔愣片刻才认出谢灵。
谢灵第一眼认出她，她一向保养得好没什么变化，只除了头上多出了好几根白发。
“孙姨，好久不见，我来看看蕙蕙。”谢灵提着一大袋水果突然有些局促，因为孙雪闻言眼里涌现泪光。
“好孩子，快进来，蕙蕙如果知道你醒了该多高兴。”蕙蕙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将她迎进来。
谢灵见状心下一沉，蕙蕙的状况或许有些不容乐观。
蕙蕙妈妈递给她一杯水，平复一下心情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蕙蕙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医院也没有什么起色，后来我决定辞了工作，将蕙蕙接回家里照顾。她刚才吃了药，睡下了。”
谢灵闻言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问:“孙姨，蕙蕙约我见面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蕙蕙妈妈抹了抹眼角，言语间全是自责:“那时候我们忙，没怎么关注蕙蕙。后来还是警方介入调查，发现蕙蕙昏倒前，有未知来电给她打了通电话，说交给她一样东西。具体来电人是谁？蕙蕙发生了什么导致精神失常没有人知道？最后蕙蕙昏倒的地方却是家里，这一切真的匪夷所思。”
“那件东西是什么？”谢灵直觉这件东西是关键线索。
“我们也不知道。”蕙蕙妈妈摇摇头，“我们找遍了家里各个角落，并没有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样啊！”谢灵心里一阵失望，瞅见蕙蕙妈妈又有抹眼泪的趋势，她赶紧安慰，“孙姨别伤心，蕙蕙那么好的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说得对，我家蕙蕙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能去看看蕙蕙吗？”谢灵定睛看向某个房间门，自从练习封炎给的吐纳呼吸法，她的眼睛能看到的奇异东西更多。
那扇门周围，常人不可见的灰雾弥漫，笼罩着整个房间。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间房就是蕙蕙的。以她对灵异事物的感知，蕙蕙或许不是病了，而是遭了邪。
“好，蕙蕙差不多快醒了。自从生病后，她的睡眠质量实在不算好。”
两人来到门边，孙雪手搭在门把手刚要用力，谢灵看到门边的灰雾，骤然汇集合拢化作一张张面目狰狞的人脸。
“叛徒……叛徒……”蜂拥而至的人脸愤怒着呼喊，全朝谢灵扑过来。
“守护灵！”
谢灵后退几步，守护灵身体舒展，从她手掌如箭射出立在她前方，面无表情挥出几条红色丝线结成网状，将咆哮不停的人脸捆成一团，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孙雪回头奇怪看了谢灵一眼:“怎么了？”
谢灵赶紧走上前，假意活动几下腿:“刚刚腿麻了。”
“嗯，那可要多注意身体，毕竟你刚恢复不久。”孙雪没有多想，赶忙扶着她，眼神关切。
谢灵感动得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思索灰雾人脸为什么唯独对自己发难，还口口声声喊自己“叛徒”。
门开了，谢灵心噗噗跳了两下，映入视线的是粉色花纹的被子，再朝上一张清瘦恬静的睡颜熟悉又陌生。
她的眉眼褪去五年前的青涩，依然乖巧，可爱的婴儿肥圆脸瘦了许多，下巴尖尖带着几分倔强和脆弱。
曾经让谢灵羡慕过的黑亮柔顺的长头发，现在变成利落的齐耳短碎发。
时光不知该说它神奇，抑或是残忍。
“蕙蕙，我来了。”谢灵坐在床边，轻轻唤了她一声。
似乎有所感应，江蕙眼睫轻颤两下睁开了眼睛。
“蕙蕙！”谢灵一喜，激动握住她的手。
江蕙揉了揉眼，偏过头愣愣看着谢灵。
她的眼神呆滞茫然，没有预想的激动和惊喜。
谢灵动作一僵，心头微凉:“蕙蕙，我是灵灵啊！”
一股灼热感从谢灵手腕传来，与此同时江蕙突然机械坐起。
“你来了。”江蕙突然拽着谢灵的胳膊，发红略显癫狂的目光盯着她手腕上的鸡血藤手镯。
谢灵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却还是抱着希望开口:“对，我来了，灵灵来了。”
“呵呵……呵呵呵……”江蕙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珠不住朝上翻，最后双眼看不到一点黑色，整个房间都是她阴冷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一幕给身旁的孙雪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她心头巨骇全身发凉，抑制住恐惧柔声安抚:“蕙蕙，蕙蕙你怎么了？别这样，别这样笑。”
谢灵心头一震，偏头看向虚掩的房门，门边灰雾发出尖锐呼啸声，用力挣扎想要逃出线网。
人影幢幢间，她看到有一张灰雾人脸格外熟悉，看轮廓分明就是江蕙。
她心念一动间，让守护灵将那张人脸牵引出线网，警惕着注意着她的动向。
人脸离开红线网，径直朝江蕙飘来，期间人脸上弥漫的灰雾渐渐褪去，一张透明平静的脸显露出来。
她经过谢灵身旁停下来，无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然后飘到江蕙的头顶，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那是‘灵魂’吗？
谢灵有些怔愣，视线落到江蕙脸上时，发现她恢复平静与正常，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依旧茫然浑浊。
“月亮高高挂不回家，梅花朵朵开等郎来，江上无波心上起，七月初七望凄凄，望凄凄……”
她盯着谢灵，一字一句唱起熟悉的歌谣，声音凄婉缠绵。
谢灵和孙雪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一个惊愕一个茫然。
“蕙蕙，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趁着歌声落下的空挡，谢灵褪下手腕的鸡血藤手镯，放到她眼前轻轻晃动两下。
“谢……”江蕙转转眼珠，似乎恢复一刻清明，她张嘴艰难说出两个字，“归……归程……”
归程？这是蕙蕙想要告诉她什么！
“蕙蕙，你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谢灵追问。
江蕙呵呵傻笑两声，用力推开谢灵，不再搭理她们。
她僵直着手伸向枕头，从底下掏出一个蓝色本子。
谢灵正疑惑，孙雪赶忙解释:“蕙蕙每次发病，只有翻看这本相册才能保持平静。”
谢灵连忙低头观察，却发现江蕙并没有一页页翻看，而是直接翻到其中一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不甚清晰的背景里站着一个挺拔的小伙，他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脸上挂着阳光青涩的笑容，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
这张照片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上面的人谢灵并不认识。
“这是？”
“是蕙蕙的爷爷，很多年前拍的。”孙雪顿了一下继续说，“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有什么魔力，蕙蕙每一次病发只要看到这张照片，就能迅速平静下来。”
谢灵感觉冥冥中这是一条关键线索，她沉默一阵问:“每一次？包括昏倒前的那一次吗？”
孙雪愣了愣，回忆着开口:“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蕙蕙第一次昏倒时，怀里就是抱着这本相册。”
“可是蕙蕙爷爷身体不好，一直在乡下养身体。我们打过视频，但是蕙蕙见到她爷爷时却没有一点反应。”
谢灵皱了皱眉，所有的东西差一条线，才能全部串联起来。
她蓦然想起叶紫提供的两条线索，西郊江姓男子。
“孙姨，灵灵冒味问一下蕙蕙爷爷的名讳？”
孙雪微微诧异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如实说:“蕙蕙爷爷以前是一名行脚医生，挺受人爱戴，村人都叫他江大夫，名字就唤江平。”
江平两字落下，谢灵手掌间再次传来灼热感，那是鸡血藤手镯发出的。
谢灵猛然想起鸡血藤上执念女子唱过的歌。
“月亮高高挂不回家，梅花朵朵开等郎来，江上无波心上起，七月初七望凄凄，望凄凄……”
江上无波，无波不就是风平浪静，联想起来不就是两个字——江平。
所以，一切的源头在江蕙的爷爷江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