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6 章 解剖
在去的路上，陈海把头靠在车窗旁，望着天空发呆。韩院士没有打扰陈海，只是让司机尽快开。
车子到达之后，下车之前，陈海咽了口水，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后，才敢走下车。在大门口前，陈海见到了一个自己这个时候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我就知道老李不会看错人的。”在门口等待的陈海的人，正是李老师的爱人胡教授。胡老师还是那么慈眉善目，眼角不再是之前在医院时看到的那种担忧之色，反倒是被一种释然所取代。这一转变让他整个人都有种少见的柔和气质。但是陈海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韩院士先陈海一步说道：“是啊，我就说他一定会来的。不过这臭小子让你在这儿辛苦地等他，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不碍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胡教授牵起陈海的手，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对不起啊，陈海，手术那天的情况太过混乱了，我光顾着自己伤心，都没能好好安慰安慰你，我老说自己见惯了生死，没想到事到临头，也还是和平常人一样。”
陈海的心情已经无法再控制，他的眼眶湿润，脸上布满愁云。他低着头，哽咽着说：“胡老师，您别这么说。您越是这么说，越是让我觉得心里有愧。”陈海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后来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只有不停的哭声宣告着他的内疚与自责。
陈海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情绪，继续说道：“对不起，胡老师。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李老师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了，他原本可以再陪您一段时间的。”
说起李老师，陈海的心变得越发沉重了。李老师那双和蔼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它似乎发出咄咄逼人的光，照得陈海的悲伤与内疚无所遁形。天上的太阳暖暖的，而他觉得浑身冰凉。他恨自己，骂自己，悔恨、内疚、惭愧，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啊！
胡老师听了陈海的话，眼眶开始湿润，她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感动和关爱。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陈海的肩膀，用温柔而安慰的语气说道：“陈海，这不是你的错。李老师的离开是我们谁都无法预料的，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你要记住，李老师的离开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病魔的无情和生离死别的无奈。”
她的声音微颤，每个字都透露着沉痛和深沉的情感。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驱散心中的悲伤和痛苦。接着，她以略带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这点我相信老李心中早已有了准备，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如果你想告慰他，就去实现他的心愿吧，这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胡老师的话语，就像是一颗颗精心配制的良药，逐字逐句地渗透到陈海内心深处，为他封闭已久的内心输送源源不断的养分。每一个字眼，都像是打开心扉的钥匙，让陈海不再抵抗和掩饰，他就像一个突然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在诸位老师面前，彻底地释放出了心中的悲伤。
他的哭泣声如同断线的珍珠，滑落在心头，瞬间化作热泪滚滚。他的泪水如同暴雨后的溪流，湍急而纯净，将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
在洗手池前，陈海用双手捧起清水，轻轻地甩向自己的脸庞。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流过他的嘴角和下巴，然后滴落在洗手池中带来一份清凉。他想要以最干净、最精神的面貌去见李老师，让老师看到他最好的一面。因此，这次的洗手和洗脸，他格外地认真和细致。
陈海的手指在温水中划过，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心灵。他轻轻地按摩着双眼，想要洗去那困扰他的泪痕。他用力搓动着双颊，将那尘土和疲惫一并洗去。他让清水流过他的嘴唇，带走了干涩和苦涩。
每一次捧水，每一次甩水，都像是他在跟自己的过去告别。他抬起手，用毛巾轻轻地擦拭干净脸庞。在镜子里，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双颊微微泛红，嘴唇紧闭，挺直腰板，走了出去。他知道，是时候去见李老师了。
随着解剖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幅沉重的画面呈现在陈海的眼前。李老师的遗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就像王冠上熠熠生辉的珍珠，孤寂而庄重。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痛和失落，让陈海的心如同被巨石般压得喘不过气来。
由于解剖过程对于家属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冲击，而且解剖室的温度较低，对于年长的人来说更是刺骨的寒冷，胡老师选择留在室外。韩院士本想陪伴陈海一同进入，但陈海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为了照顾胡老师和韩院士的身体健康，他坚定地拒绝了。
在进入解剖室之前，韩院士再三向陈海确认他的状况，担忧地询问如果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他。陈海坚定地回应着，保证如果有任何情况，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在听到陈海的保证后，韩院士才勉强放心地让陈海独自面对这一切。
解剖开始前，陈海对着李老师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说道：“李老师，您的信我看过了。谢谢您即便预知到了手术的结果之后依旧选择了相信我。我可能让您失望了吧，我也知道，作为一名医生，不应该因为一次手术的失败就产生心理阴影和动摇，但是我还是没能做到真的置身事外。但是您用生命给我上的这一课，我会永远铭记于心。”陈海的声音虽然略带颤抖，但是这次却充满了坚定和感激。
“老师，我要开始了。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我能够攻克这一病痛。”陈海再度鞠了一躬，然后拿起刀之后便正式开始了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