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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夜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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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带獠牙的巫师在殿上开始起舞,手上拿着青铜做的铃铛发出规律的脆响。大司命比干立于殿中央,身穿祭祀礼服,摇晃着已经不算年轻的身体。

    满堂的宾客此时都已经噤声,在商族的观念里,占卜仪式神圣而严肃,凡是在占卜过程中窃语或者喧哗者,都会被商王处以极刑。

    我看着坐在那大殿之上的君主,满脸都是对底层的压迫,此刻他正在用族中唯一被神赋予的权利,对外族进行着最彻底的打压。

    你姬昌不是想要偷学占卜之术,想要将我取而代之吗?那我就把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大方的展示给众人看,我要让你知道,就算你学会了,也成不了王。

    那个时候的大商太强大了,强大到仅仅一句“天神喜欢”,就可以夺走一个国家唯一的王子的生命。

    如果说献祭鄂顺是一种对南鄂的羞辱,是象征着南鄂政权正式落败。

    那么在这大殿之上,展示占卜之术,并让巫师围在西伯侯身侧挑衅,就是对西岐最极致的镇压。

    商王在用他被天赋予的神权,奴役着整个天下。

    我看见那西伯侯挺拔的脊梁越发的佝偻、低矮,这种兵不血刃的羞辱,最是能够摧毁一个注重礼仪的家族的意志。

    最后,比干拿出龟甲,用炭火在龟背上烧出了道道裂痕。卦象显示,西方有叛臣作乱。

    商王就天象向西伯侯姬昌问责:“西伯侯,你热衷于占卜,可曾有算到此事?”

    “回陛下,臣只是对占卜之事敬仰,从未行过占卜之事,至于叛臣作乱,臣仅为一方伯侯,更是不敢随意窥探天机。”

    “这么说的话,那你就是御下不严,你西方出了叛臣,身为西伯侯却一概不知,你素餐尸位,依孤看,你这西伯侯该下台了。”

    商王用不急不忙的语气,说着最为血雨腥风的话语,谈笑间,天下都在的鼓掌间风云变幻。

    “臣臣确实不知叛乱一事。”

    西伯侯伏在地上,方才占卜仪式上被羞辱的痛苦还未缓过劲,商王无中生有的罪名更是让他无力还击,只能在嘴里反复的、苍白的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西伯侯成日只知道耕田种地,恐怕对于政务有所疏懒啊。”高坐在上宾的北伯侯开始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明里暗里的给商王搭配和。

    真是把商族鹰犬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眼看着商王的诡计就要得逞,高座在另一侧的东伯侯看不下去,上前替他求情,“陛下,西伯侯治国向来勤勉严谨,怎么仅听占卜之说就给一方伯侯定罪,此事也太过潦草了。臣以身作保,西伯侯绝不是纵容手下叛乱之人,望陛下明鉴!”

    东伯侯说完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然而商王对此却非常的不满意,“东伯侯,你的意思是质疑天神给的指示了?”

    “臣不敢。”

    “那就是质疑我商族占卜的能力,你的意思就是我商人肆意揣测上帝的指示了,东伯侯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也想跟着西岐一起造反吗?”

    商王的诘问一波接着一波,语气声调一声高过一声,最终他生气的将那酒杯往桌案上一砸。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安静了,随后满堂宾客大臣,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天子一怒,伏尸万里,这是任何一方小国都不能承受的。

    于是,尽管承受了无端的罪名,东伯侯、西伯侯却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因为国弱兵寡,真的要正面打起来,自己的小国家只有吃亏的份。

    那个时候,无论东鲁、西岐、北崇,都没有力量与大商抗衡。

    大殿上的歌舞升平都因着这杯子的脆响戛然而止,整个大殿之上,也只有喝酒喝的醉醺醺的申公豹,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出好戏。

    他向来喜欢凑热闹,此番如此一波三折的剧情,简直让他兴致大起。尽管他已经醉的眼睛都要撑不开了,但还是尽力睁着眼睛俯视着发生的一切。

    我坐在他对面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看着座下的爱人、朋友陷入了困境,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正想着起身缓和一下氛围,刚刚扯动嘴角想说一声大王息怒。一直被压在地上的南伯侯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双目泛着妖紫色的光,根本不顾肩上架着的斧钺,直直的向着殿上的商王冲了上来。

    “殷寿,你不得好死,我跟你拼了!”

    他因与那士兵手里的斧钺进行了强劲的对抗,他肩上的血肉被斧钺强烈的砍伤,冲上殿前的时候半个肩膀的血肉都挂在胸前。

    南鄂擅用巫蛊之术,相传南鄂贵族有种蛊虫,人吃了之后人感受不到痛觉,这本来是给战场上的浴血奋战的士兵准备的。但鄂顺的献祭让着南伯侯彻底失去了理智,眼下的鄂侯看来是铁了心要跟这商王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那鄂侯还没有靠近商王的身侧,就已经被申公豹一个拂尘给揽了下来。

    失败的鄂侯彻底激怒了商王,随即下令当场将其处以醢刑。

    此事还未作罢,鄂侯虽然死了,南鄂势力衰颓,但西岐仍然是商王的心腹之患。商王此刻端坐在那主位上,一言不发,直直的盯着跪在面前的西岐、东鲁等一众群臣。

    我见商王的怒意已经到达了顶点,深知再让局面这样发展下去,殿上活着的大臣恐怕再没有几个了,便主动起身,又朝邓小星手里接过了美酒,笑意盈盈的往商王身侧走去。

    “外面月色正美,大王何不趁着良辰美景同妾身一起去摘星阁赏月,同这些大臣在这里置气做什么?”

    紧张的氛围因着我娇柔的女声响起,突然缓和了一些。

    商王见我这般挺身而出,嘴上饶有兴致的挂起一抹笑意,揽过我的腰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

    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怎么,心疼了?姬发和姜文焕,我接下来该先杀哪一个呢?”

    他冲我不怀好意的盯了片刻,才做戏一般当着殿上之人大声说道:“美人莫急,待孤处理完正事,立即与你上摘星楼。”

    随即他示意旁边的人斟酒,我心领神会的端起那酒杯给商王递到了嘴边,忽然想起来上一次给他端酒的时候,正好将那鱼水欢给商王种在了体内。

    商王仰头喝下了我递给他的美酒,怒意稍微平复了几分,似乎已经没了上一刻那么重的杀心。

    他揽着我肩胛骨的手紧了紧,便饶有兴趣的撑着下巴,对座下跟着父亲跪在身后的姬发说道:“姬发,你父亲犯了死罪,依你之见,孤该如何处置他?”

    商王又开始了对猎物的戏耍,脸上那副戏谑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

    姬发听到这里上前立即跪拜在地上,坚硬的头盔与龙德殿的地板碰撞出一声脆响。

    “大王,西岐姬昌涉嫌纵容下属谋逆,但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应当让他游街示众,让民众都知道他所犯罪行,以此惩戒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我看见姬发背脊挺得笔直,看上去还算是冷静,只是攥在身侧的、泛白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我能理解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那可是他从小就敬仰、爱慕的父亲。此刻在这龙德殿之上,却被自己这般肆意抹黑。

    但是他别无他选,为了救父亲和西岐,他只能这么做。

    “哈哈哈哈!好,那就将姬昌押入地牢,等候发落。”

    商王满意的笑了,笑得那样开怀,生命对于他来说,本就如同草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可以随意利用。

    让一个深爱着父亲的孩子,亲自宣布处置父亲的方式,这本来就足够违背纲常、足够变态,但这些,都是商王信手拈来的手段。

    我在商王的怀里看着殿下低眉顺眼的姬发,心里无声的问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动荡不安、朝不保夕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想着想着,却看见站在角落里一双修长白嫩的手突然放了一支暗箭,直直的朝着商王冲来。

    那暗箭细小,仅有三寸的长度,并不是什么利器,只是箭头上仿佛沾染了仙家之气,暗箭射出瞬间便威力无穷。霎时间,那暗箭又突然由一支幻化成了五只,带着五道白色的金光,飞速的向商王正面展开袭击。

    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一侧的申公豹就算再身手敏捷却也只卸下来两只暗箭。

    我心下大喊不妙,商王这次恐怕是死到临头。

    然而我腰间的睚眦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瞬间划出一道剑阵,如同一道屏障一般,挡在了商王的面前。

    “叮叮当当。”

    伴随着几声兵器碰撞的声响,剩余的三枚暗箭全部被睚眦剑挡了下来。

    “有刺客!”

    身旁的余宫人这才反应过来,呼喊着殿外伺候的王家侍卫。“快来护驾。”

    而我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反应迅速的睚眦剑,一时之间根本想不通,过往我一直以为只是装饰和念想的三寸小剑,还能有这番作用。

    可转念一想,睚眦本来就是上古神器,极通灵性,一生认主护主,哥哥在的时候它多次拯救哥哥于危难之时。

    但自从跟了我,就如同一把废铁,对我从来没有这般维护。

    为何如今这般保护商王?

    我呆坐在一旁,才猝然想起来方才危难之际的商王,竟然没有将我推开求生,而是将我护在身后,想要为我挡箭。

    我看着将我护在怀里的商王心中不禁开始沉思,这商王到底和我哥哥有何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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