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7
这十日以来,景合宫的赵澄被禁足,赵家的确是有些微词,他们未必不知女帝没有太袒护赵澄,但做臣子的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如何能对君王的决定有怨言只能把这一股子火气撒在张瑾身上。张瑾生受了这无妄之灾。
赵家弹劾他说身为外臣擅入后宫,说他狂妄僭越,女帝派系的一些臣子,嬖如御史大夫宋覃,也开始跟风弹劾。平时张瑾谨慎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遮天,但唯独抓不到什么错处
就像当年,小皇帝一登基就被他把持大权、禁止私见朝臣,连出行都被限制,有文臣以此弹劾张瑾的不是,却被张瑾截住了奏章张瑾说:“宫中近来闹刺客,这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危,倘若天子遇刺,尔等负责么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
哪来的刺客张瑾说有。那就有
哪门子保护听命于张瑾的薛兆说他这是在保护,那就是保护
当然,这样的情况在今年已经改善不少,皇帝也可以随便召见大臣了,但张瑾依旧抓不出丝毫错处,这回他进后宫干涉了贵君的事,虽是芝麻大的小事,但可算是被他们逮着点儿错处了。大家赶紧抓准这个时机弹劾
张瑾对此懒得辩驳什么,姜青姝就象征性地罚了他三个月俸禄
她自然不是为国库省钱才坑张瑾,她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看看,趁着此机会,有多少人会跟着弹劾张瑾她的朝掌里,敢于上速。不怕得罪人的孤真之臣,除了裴朔、宋覃等人以外,还是太少了
大多数人需要挖掘
平时看不惯张瑾的,除了党争的臣子,也会有些老实本分存在感低的大臣,这些臣子里,一部分胆小怯懦,虽明是非,但畏惧上了上风,永远不会站出来仗义执言。但也不乏有正直善良,以谨慎为主,偶尔会受良心驱使站出来的大臣。这不就被她抓到两个。
卫尉寺少卿戚文礼,礼部膳部司员外郎董青
两个闲官
姜青妹刷实时的时候对他们有点印象,这两人是好友关系,很喜欢私下谈论时事,不过聊归聊,朝中要紧的差事都轮不到他们,平时也就混混俸禄,这次却忍不住一起开腔了她稍稍记下了这两人。
秒
她唤秋月过来,屈指敲着桌面,对她说:“你去查查这二人的身家背景,入仕后做过什么事,平时有何私交,在朝中可有得罪过什么人。秋月对这两人印象不深,也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便应了一声。
她正要退出去,神态却有些惶惶,姜青姝看出她有话说,“怎么‘
秋月忍不住跪下:“陛下,臣有罪’
”你有何罪
“臣蒙先帝栽培,如今又侍奉陛下左右,得陛下信任。可臣明知长宁公主安排侍衣入宫是有所谋算,却不知殿下竟如此大胆,还安排了毒药,还盲目地随着公主向陛下举荐侍衣灼钰腰间的玉佩,还留在他那儿,因为姜青姝还不想戮穿他装傻的事
但解药已经被她拿到手了
事后,她叫了长宁入宫,只与她一同用了一顿晚膳,提及了那毒药之事,姜青姝只说:“不知是谁那般狠辣,竟想谋害侍衣,若是再误杀赵澄,给朕捅了大签子,朕定是要活剐了那人。长宁何其聪明,得知灼钰差点杀了赵澄时,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玉箸。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陛下说的是,那下毒之人想必也未想到会差点害到贵君,日后定是不敢再如此肆意妄为。姜青妹微笑,“阿姊说的对。
这算半个鸿门宴。
长宁回到公主府后,越想越后怕,虽然她不明白女帝是如何洞悉的这一切,但她还是老实让人送了解药去,并自请去护国寺为女帝和大昭祈福一段时日,暂时远离京城这件事,姜青姝并没有怪罪秋月,但秋月自己心里难安,纠结了好几日,终于还是说了
姜青姝说:“朕明白你的初衷,这不怪你。
秋月双手撑地,头垂得低低的:
”臣还是有罪,请陛下麦罚,否则臣心里难安。
秋月知道,此事得亏天子大度,换了其他猜忌心重的帝王,宗室给后妃毒药就是犯了大忌,夹在中间的秋月甚至有谋反的嫌疑,就算陛下降罪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偏偏陛下没有怪她,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姜青姝见秋月如此执着,没脾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帝王之所以被称为孤家案人,有时也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怀着诚惶诚恐的敬畏之心,哪怕她全然信任,他们也总会时刻谨记君臣之间的规则,越发诚惶诚恐。这是好事,可以防止臣子变得跋扈自负
但有时她也很无亲
片刻后,她叹道:“既如此,联罚你出宫。
秋月一怔,抬头望着女帝
美青姝看差她:“近日天降大雪,汴渠漕运受阴,多转道申汉水西运,过山南东道,此惠容易生出批漏。联虽派燕卿多加留意。但地决意再派监察御史前夫巡考。待拟定人选。你便一起夫罢,“山南道多为流放之地,却也位于版图中心,漕运关键之处,虽然是从御前贬出去,却也是委派了重任。秋月有些难以置信,但也深深行了一礼,“臣遵命。
她起身退出紫宸殿,正好见到迎面而来的邓漪,邓漪见了
她,低头见了一礼,却发现秋少监的神色复杂,有些沉重,却又有些释然。“大人这是怎么了”邓漪关心道
秋月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仪态端庄、已有几分沉稳威严之气的邓漪,想起第一次见到邓漪时,她还只是掖廷里一个小小的女官,只会耍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如今,邓漪在陛下身边,几经奖惩,日渐能干,秋月偶尔也会提点她一些,邓漪脑子灵活,一点就通现在,总掌紫宸殿事务的邓漪,已越来越有秋月当初的样子了
秋月不在的时候,她也把陛下照顾得很好
如今埋在后宫各侍君身边的暗线,秋月并不知情,是邓漪在为天子暗中做此事,并且口风极严,连秋月都只是在景合宫事件后,稍微看出了一点端倪。秋月满意地望着邓漪,柔声嘱托道:“日后你在陛下身边,好好照顾陛下,切记不可被权势迷了眼睛。邓漪一头雾水,却也还是应了。
她与秋月说完话,进了殿,低声禀报道:“陛下,侍衣来了。
姜青姝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天黑了。
”好
她起身,进了暖阁
暖阁之内气温犹如夏季,那少年身影纤瘦,衣料单薄,一头乌发柔顺地散开在肩上,长长的睫毛被灯火烛影照着,越发脆弱漂亮他默默垂着头
姜青姝掀开帘子,静静瞧了他一眼。
[侍衣灼钰以为女帝不要自己了,骤然被传侍寝,不知道女帝还讨不讨厌自己,心里忐忑不安。]
”过来。
她出声。
少年的侧影轻微颤了一下,几乎不易察觉,但却被身后放大数倍的黑影暴露无遗
他缓缓抬头,乌眸湿润,像玉石泛着光泽
然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默默垂着头,
他不敢看她
她问:“学过怎么伺候更衣么
少年呆呆地站着,许久,才迟钝又含糊地应了一声,睫羽不自在地扑闪,不安地盯着地面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不不
他呐呐地装着傻,其实也的确是不会,因为没有人教过一个傻子。
”联教你。
姜青妹从他身侧走过去,展开手臂,”解开朕的腰带。
灼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背后靠近她,手指慢慢触摸上华美厚重的龙袍,皮肤几乎被上面繁复的绣纹所灼痛他笨拙地去解,她低头玩味地瞧了一会儿,提醒:“右边这个搭扣。
”嗯。
他找对了位置,再去解其他搭扣,但因为动作太慢,在快完成时她突然不耐道:“罢了,来人。
外头守着的邓漪进来,“陛下。
“你来给联更衣。
邓漪看了灼钰一眼,看着这少年低着头,似乎更加不安了,心下明白,陛下约莫是故意的。邓漪上前眼侍女帝脱掉了外袍,少年被迫让开,垂着头呆呆地站在一边。邓漪问“是侍衣侍泰不好陛下么
美青姝不答
邓漪心念一转,顺势便道:“侍衣心智如痴儿,侍奉陛下必然有所不足,也不没法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今目虽召了侍衣,但也还来得及换其他人来,臣看,竹君便很好。少年的身子骤然一绷,
他的双手下意识摸得死紧,几乎掐出了青紫色,呼吸也瞬间变得很是急促
他不要
她晾了他好多天,今天终于肯见他了,如果这一次让他回去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要他了
不要。
不要抛弃他
姜青姝正要开口,就听见轻微的一声闷响,少年整个人都重重地跪了下来,
他垂着头弯着腰,伏跪在她跟前,双手抓着她的裙摆,小声说:“能能伺能学
"
姜青妹无奈地瞥了邓漪一眼,邓漪忍着笑,悄悄对她做了个嘴型。
-多吓他,
姜青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就属你机灵
邓漪捂着被女帝戮到的额头,笑意更浓,故作惊讶地转身道:“陛下没有怪罪,侍衣这是做什么,快请起。”说完就要扶灼钰,但少年却周执地跪着不动,怯怯地抬头,目光穿过邓漪,望着差青妹。眼尾泛红,像是快急哭了
[侍衣灼钰听到女帝要换别人来伺候,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只恨自己是在装傻,没有办法说出流利的话求她。]瞧瞧
把人吓成这样,
姜青姝是想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现在算是给糖的环节,邓漪倒好,还嫌这一巴掌打得不够重,要给他来个刻骨铭心要驯服一只完全野生、没有受过教化的恶犬,第一棍就是要打掉它所有的锐气,让它彻底意识到谁才是主子只有听话了,不敢噬主了,才能开始下一步
但是这傻小子,自幼太可怜,也着实是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几天姜青姝刷实时,满屏都是他在发疯。[侍衣灼钰抓着路过的侍卫不放,支支吾吾地叫着“皇”,对方不耐烦地甩开他,只当这是个不受宠的侍君。][侍衣灼钰晚上睡觉故意不盖被子,企图让自己又生病,这样女帝就可以
来看自己了,但被宫女于露发现,强制盖了被子。)[侍衣灼钰手里握着簪子,想自残引起女帝的注意,被宫女于露发现后没收了全部的发簪。]
于露,是她安排的人。
姜青姝觉得差不多了,正要开口,“你-
她的话被人打断。
外头有宫人匆匆进来,低声道:“陛下,张司空求见,说是带了陛下想要的东西。
美青姝:“
灼钰:“
这个大灯泡
姜青姝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张瑾这酒非要现在送吗
”让他进来。
暖阁这么热平。她懒得再坡外袍,索性让灼钰就这么跪着晾一会,转身掀开帘子走到外间,拿起一边的茶盏,浅呷了一口。张瑾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又是这副样子。
像是刚侍寝侍了一半
她还故意瞧差他,笑道:“爱卿这个时候来,直是会打扰联的好兴致,不知道的还以为爱卿是故意的呢。他眼神骤暗,目光隐隐缠火强行平复气息。平静道:“臣来给陛下送许诺好的三坛桂花醒。
她放下茶盏,像是在回忆,“有这回事
张瑾:“
张瑾据紧了唇
他觉得她在故意气他,
想说御花园的事,她是喝醉了不记得了,不记得跟他说过话,也不记得她随口要过酒,还牵着他的袖子对他撒过娇下一刻,她又说:“也没事,爱卿这酒送得很及时,桂花醑香气宜人,正好用于朕今夜助兴。”说着她吩咐一边的宫人,“去开一坛。张瑾神色更冷
她要用他的酒,去助别人的兴
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起她这样故意挑衅,喜欢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旁人做亲密之事,一次便足以折磨他数月的需梦,在他终于缴械接受之时,却反而变得奢侈遥远。张瑾的脾气并不好,嫉妒与酸楚积压在心口数月,早已在看到赵澄之时濒临极限,让他开始反思一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毫无付出、毫无能力的人能仅仅以后宫的名义肆意霸占她,当初阿奚在时他尚能劝慰自己是不和弟弟争,现在又是在等什么她就是个滥情无心之人,指望她能收敛么不可能。
他不夺,永远都不可能
姜青姝站起身来,懒洋洋拎着那坛要刚开封的酒,要往里面走去。
”朕要安歇了,爱卿退一一
她话没说完
才走了两步,忽然被一条坚硬的手臂拦住,用力圈入怀里
冷冽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他是从外面来的,周身被风雪吹得冷峭,连指尖都是冰冷的触感,胸膛也坚硬得如铁,她瞬间好似落入冷窖,被他的气息冰封。她要挣扎,却被裹得更紧。
”你放肆
她想回头骂他。
男人却死死地箍着她,鼻尖的呼吸压抑而急促,在她偏头的刹那贴近她的耳侧,咬牙切齿道:“陛下是在故意气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