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日游8
马车已在张府外备好。
薛兆守在车外,看见张府大门从里面打开,姜青姝跟在张瑾身后,提着裙摆,慢慢地走了出来。他顿时眼皮一跳。
还真是她……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女帝和张相关系很好吗她到底是怎么跑到张相这儿来的啊!
难道他又失职了
这一瞬间,薛兆的内心当真是五味杂陈,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僵在那里,待到姜青姝走近,他才正要下跪行礼。
“陛——”
"不必。"姜青姝压低声音打断他,垂睫提起裙摆,当先上了马车,“张相稍等。”
说罢,她掀开帘子,钻了进去。马车内,秋月及两名宫人正在等着。
看见陛下进来,秋月的目光在她脸上迅速停留三秒,并未多说什么,吩咐宫女给姜青姝重新梳妆更衣。
玄衣红裳,朱衮旒冠。
满头乌发打散,再次一丝不苟地束起,垂旒落下,平添几分威严。
她微微闭目,任由宫女给自己整理衣摆,低声问:"情况如何"
秋月说:“陛下料事如神,对方果然是用了公主府府兵,意欲营造谋反假象,以千牛卫兵力未必能平息,还好陛下让臣提前去调度了神策军,及时将乱子平息,未曾酿成大祸。"
她颔首,淡淡道:“如此便好。”
秋月压低声音,“……此番张相虽也提前料到有异变,但从头到尾未曾露面,陛下让臣不告知薛兆,但薛兆倒是早几刻察觉异动,情急之下冲入火海寻找陛下,看起来并不想幕后害陛下之人。"
秋月认为不是张党要下手。
姜青姝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如果对方仅仅是为了权力想要她的命,她未必那么好猜幕后之人,但那一夜,那些人明显是不想杀她的。
他们更想活捉她。那么问题来了,在世人眼里已经被长宁杀了的女帝,他们留着还有什么用
是谁,既野心勃勃想要夺位,又舍不得她死
是谢安韫。
-100的忠诚度,但爱情度又那么高。
真是个疯子。
姜青姝觉得他
实在是有些极端可怕,隐隐有往病娇黑化的趋势,大概是君后、兵部的事接连刺激他,后来大理寺的事又让他被刺激得不轻,聪明人应该暂时韬光养晦徐徐图谋,这个人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居然直接对她下毒。
但他尽管作吧。
他的影响力已经在迅速下跌了,相继折损好几个左膀右臂之后,他这样只会把自己送上死路。
姜青姝安静地闭目养神,待到宫女为她整理好鞋袜,低声唤了声“陛下”,她才淡淡挥袖,命她们出去。
帷帘再次被人从外面掀开。
她坐直了,睁开眼睛。
张瑾进来了。
按照规矩,官员车驾不得入宫门,但张瑾当年备受先帝恩宠,先帝当年仅仅给他一人可以乘车入宫门的特殊恩典,可谓是风光无限、绝无仅有。
车内甚为安静。只有残留衣襟上的极淡沉香徐徐荡开,清冷透骨,萦绕鼻尖。
张瑾坐姿端正,侧颜隐在黯淡光线下,清俊之中透出极致的冷感,如雪砌玉雕,十二跨玉带横于腰间,鹤纹展翅欲飞。
端得是寡淡无情。
如果不是今日刚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姜青姝都要怀疑张瑾是不是不会发怒了。
其实吧……
这对兄弟长得很像。
鼻梁高挺,长眉入凳,连眼睛都生得同样的漂亮,下颌线极为流畅,于俊秀之中透出一丝凌厉冷感,若仅仅只看五官,是可以猜出是亲兄弟的。
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张瑜用剑杀人时尚有冷色,平时却少年感十足,甚至有几分孩子气。而张瑾,才三十出头,一举一动却给人一种老成持重之感。
何止旁人,就算是她,都下意识将他和谢太傅视为同辈。
车辕轧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入耳,姜青姝微微垂睫,听到他突然说:“陛下不解释么。”
姜青姝说:“昨夜朕身中剧毒,多亏阿奚出手相救,公主府之事,的确是朕为了引出身边内奸而将计就计,但中毒是真的。"
张瑾冷淡道:“陛下还记得,臣之前在紫薇殿和陛下说过什么”姜青姝怔了一下。
她回想起来,当初殿试结束,紫薇殿中她诱谢安韫入局,太傅和张瑾撞破谢安韫大不敬的行径,
事后张瑾杖责她身边所有侍卫,所有内官悉数受罚。
当时张瑾临走时,只说了一句:"为君者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为臣者又如何尽忠"
他当时就是在警告她,不许再做这种荒唐事,不许将自己的身子当成儿戏。
她固然是傀儡,但傀儡也有存在的意义。
姜青姝其实怪委屈的,又不是她自己对自己下毒,她只不过多忍耐了几日罢了,如果她不一口气肃清身边的人,以后绝对还会有下毒的事发生。
秦施身为太医令,已是医术顶峰,他查不出她体内的毒,无非是因为谢安韫身边的制毒之人是神医。
神医娄平。当初给赵玉珩的毒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防不胜防。
事不过三,姜青姝不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第三次了,她并非没有脾气,只不过大多时候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但她并没有和张瑾争论,只是说:“朕记得张相的叮嘱,张相就当朕年轻气盛罢,朕已经胡来了,这件事必须有个收尾。"
张瑾阖眼:“陛下何止此事胡来。”
姜青姝看着他冷淡的侧颜,心里笑笑,她一点也没有挖了他墙角的尴尬羞耻,反而很坦荡地说:“张相有个好弟弟,阿奚和朕性情相投,很合得来。”
言外之意:你说朕胡来,那你弟弟不也是胡来你不看好自家顽劣的弟弟,怪她有什么用呢她固然有几分利用了阿奚,但一觉睡醒躺在张府,可不是她的本意。
张瑾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说:“还望陛下隐瞒身份,不要让阿奚知道。”
"其实张相大可以自今日开始,将朕锁在宫里,朕就再也见不到阿奚了。"“他会误会。”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张瑾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紧,他偏头看向她,冷冷道:“试问陛下,若不知晓阿奚是臣的弟弟,笃定他对臣的重要性,昨夜敢被阿奚带走吗"
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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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何保证"
"朕发誓。"
张瑾注视着她,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女穿着天下最尊贵的帝王礼服,无比从容地看着他,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已逐渐快与先帝重合。
他的脑海中却瞬息回闪过昨夜少年那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啊”。
帝王无情。
她最不值得阿奚喜欢。
张瑾微微落睫,平静地说:“那便劳烦陛下亲手斩断这一段感情。”正说着,车驾过了宫门,宫人撩开帷帘,她起身出去。
车外,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宫人和禁军。
为首的是正二品神策军大将军,赵德成。也是君后赵玉珩的大伯,上柱国和淮阳大长公主的长子。
赵德成看见女帝自张瑾车上出来,微微皱了一下眉,但依然垂首恭敬道:“臣拜见陛下!看到陛下龙体无恙,臣方才安心。"
姜青姝将手递给秋月,在对方的搀扶下缓慢下车,走到赵德成跟前,双手虚虚托了托,“昨夜赵将军护驾有功,朕会重赏。"
赵德成沉声道:“护卫陛下安全,乃臣职责所在,臣不敢居功!”
姜青姝淡淡道:“论功行赏,朕绝不亏待功臣。”她看了看天色,“快到上朝时辰了,昨夜之事颇为重大,事涉谋逆与朕的手足,你去替朕传话宗正寺,善待皇姊,再将昨夜抓到的那群人押到正殿来,朕亲自审问。"
赵德成连忙应了,起身去办了。
而即使天还未亮,谋逆之事发生在夜间,神策军调度、公主被抓、帝王出行被下毒这一系列大事早已飞速传遍整个京城。
很多官员清晨听闻消息,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发生得太快了。他们甚至连暗中商讨的时间都没有。
朝会之前,百官在殿外等候,一凑到一起,就开始私下里讨论此事,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连一些风声都不曾听闻,连那些贼人是谁安插的都弄不明白。
最终他们讨论的结果,更倾向于此事是女帝故意自导自演,想要以谋逆罪铲除长宁公主。
否则,为何女帝和长宁公主从来不亲近,昨夜却会亲自赴宴
而且神策军早有准备,就说明女帝是有备而来。
自古以来,任何帝王,无论是昏君还是明君,越是手腕铁血之人,越是容不下那些可能威胁到皇位的手足。
皇家没有亲情可言。
他们越是这样认为,越是暗自心惊于小皇帝的狠辣,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涉及皇位之争,他们上朝之时也不敢大意,都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态度。
只是当朝会开始之时,他们看到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样的女帝,心里都暗暗一惊,对传闻中的下毒之事都有几分信了。
真的有人下毒
众臣面面相觑。
对于这些大臣的想法,姜青姝约莫猜到了,相信的确有人谋逆也好,觉得她是残杀手足的暴君也好,她都不急。
她开口道:“去把人押上来吧。”
片刻后,被五花大绑的一干内官、以及长宁公主府上当日负责斟酒上菜的仆役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跪在殿中。
其中,邓漪凳发凌乱,脸上和身上都残留着一些伤痕,可见昨夜没少受折磨。此外,有一人并未被绑,而是穿着内官官服,作为证人入殿。——童义。
姜青姝看到他,心里觉得好笑,看着他恭敬地垂首,然后主动指认邓漪。
“臣近日察觉邓漪行事鬼崇,便假借为其送饭之名暗中观察,发现此人床下的行李之中藏有一些奇怪的药粉,且此人暗中将此药掺在给陛下的熏香中,实在可疑。"
童义匍匐在地,扬声道:“陛下可以派人前去搜查!一定可以找出证据!”邓漪闻言,震惊地瞪大眼睛,霍然扭头看向童义。
童义眼底却颇有些得意。
——他昨夜留守宫中,趁着邓漪随女帝前去公主府,完全将毒药藏在邓漪卧房。姜青姝没有发话,薛兆挥手,命千牛卫前去搜查。片刻之后,药粉被呈了上来。
太医令秦施查验过后,低声道:“回禀陛下,的确是毒,且症状陛下之前吻合,若长期服用,必然深入肺腑,危及性命。"
姜青姝道:“朕如今症状如何”
上朝之前,秦施已经为姜青姝诊脉,此刻答道:“毒已深入陛下肺腑,余毒未清,陛下龙体虚弱,必须好好调养。"
姜青姝又传另一个太医
令来。
太医署的太医令共有二人,另一位并不是天子亲信,为女帝诊脉之后,也是如此说辞。众臣一片哗然,震惊万分,都没想到女帝真的被下毒了。
而且这么严重…
这真不像是演的,如果女帝当真是为了铲除长宁公主而对自己下毒,哪里需要下手这么狠
姜青姝观察大臣们神色,姑且洗白了一下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暴君”印象,又看向有些得意的童义:"你继续说。"
童义道:“臣料想,邓漪定是对陛下之前杖责之事怀恨在心,这才暗害陛下!臣有罪,发现邓漪可疑之后无法确定是否下毒,这才没有及时揭发,没想到邓漪竟会勾结长宁公主,企图弑君。"
——无论他们这一次活捉女帝成功与否,都会将责任完美地推到长宁公主身上。
虽说长宁公主无缘帝位,但终究是皇长女,朝中不乏有偏向公主的大臣,尤其是沐阳郡公杜如衾。
杜如衾当年是先帝身边的内官,也是看着长宁公主长大的,与之感情颇深,如何不知长宁性情。
她听这个童义口口声声指向公主谋逆,忍不住激动出列道:“陛下!仅凭此人一面之词,无法证明邓漪害陛下,更无法证明她与长宁公主有关!"
其他几个大臣也纷纷出列附议,要求女帝明察秋毫,千万不可冤枉公主。
而群臣之中,张瑾神色淡静,谢安韫却眼露嘲讽。
姜青姝颔首,"的确,仅凭童义一面之词,并不能断定。"
童义早有准备,当即道:“陛下,臣若不确定,也不敢在殿中如此指认,臣还有证人!”
紧接着,童义又说出了一系列名字,其中有一些是内侍省的内官,一些则是扫洒宫人,还有一些童义声称认识的公主府仆役。
那些人——指认,根据他们的证词,很快就完美地还原了一场公主买通内官,企图杀女帝的惊天阴谋。
就连当日出手的公主府府兵,也是众目睽睽的事。
这一系列证据非常完美。
几乎无可置疑。
杜如衾身子晃了晃,连忙下跪道:“陛下!长宁公主绝无不臣之心,公主为陛下手足,纵使有罪,陛下也断不可……&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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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姝神色冷淡。
她只道:"杜卿年事已高,不必如此跪,崔卿扶你母亲起来。"
户部尚书崔令之连忙伸手去搀扶,但杜如衾执意跪着,恳求女帝手下留情。姜青姝便不再管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邓漪,"你可有话申辩"
邓漪俯首道:“臣……无话可说。”
任何被陷害利用的人,应该都会急于解释,童义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被邓漪指认后的完美借口,原以为邓漪会立刻反驳自己,没想到她居然认了。
童义怔住,产生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上首的天子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把童义及这些指认之人悉数拖下去,即刻问斩。"
这一句话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杜如衾也愣住了。
童义一怔,等千牛卫前来要把他拖出去,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陛下!陛下何故杀臣!臣冤枉啊!明明是邓漪害陛下……"
其他人原本也只是应诏前来作证,没想到要被诛九族,吓得拼命大喊求饶。
殿中一时混乱起来。
原本匍匐在地的邓漪直起上半身,看向失态挣扎、目眦欲裂的童义,淡淡道:“陛下此前早有身体不适,我奉陛下密令佯装不满,实则暗中引出下毒之人,童大人,你想祸水东引,怕是打错了算盘。"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童义彻底愣住,手脚冰凉。
邓漪轻轻一动,便轻易地解开身上的绳索,她若不装出这一副饱受拷打的样子,也不会让童义觉得自己栽赃得逞,主动出来指认。
她站起身来,再次以臣子之礼下拜,道:“陛下圣明,小人妄传谣言,企图挑拨长宁公主与陛下的亲情,殊不知公主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无反心!听闻陛下受小人所害身中剧毒,不惜以自身为饵,引出这些狼子野心之徒!"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微微哗然。
群臣都是一愣,原本安静阖眸、冷眼旁观的张瑾,倒是转身看了过来。谢安韫眯起眼睛,盯着邓漪,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
杜如衾直起身子,神色怔怔,好似还没反应这突然的反转,颇有一种魂飞天外、手
脚发软的感觉。
"这……"她一时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
原来方才,女帝是故意的
她故意诱这个童义叫出一堆证人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局
何止杜如衾,就连搀扶母亲的崔令之都愣住,其他大臣也已经开始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内心皆是震惊与佩服——所以女帝既不是故意要铲除手足,是真的被人下毒,她将计就计,联合长宁公主一起演了这一出戏
这未免也……
这需要何等的料事如神,如何提早谋划,才能把所有人都瞒过去
所有人的表情,姜青姝坐在最上方,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杜如衾等亲近长宁公主的老臣的忠诚度不断地上涨,系统提示在她眼前闪烁个不停。
其实,她并没有提前和长宁串通好。
诚如别人所想,她和这个皇姊的关系的确不太好,对方也怕姜青姝假戏真做下杀手,这事提前串通,十有八九都做不成。
还不如她直接做,事后再赐恩安抚,白送长宁一个功劳,也正好通过这样的手段震慑立威,还能杀一杀朝中那些依然暗中偏向长宁公主的老臣的决心。
姜青姝说:“带下去,即刻斩首。此事幕后必有主使,传朕诏令,凡昨夜主动参与此事之人,首犯招认同党可免除死罪,否则一律斩首示众、夷其三族,不知情从犯酌情论处。"
童义面色灰败。
被拖下去的最后一眼,他下意识看向朝官之列的谢尚书,唇动了动,却想到什么,只能默默闭上眼睛。
等所有人都被拖了下去,哭喊声渐远,紫宸殿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群臣俯首,心思各异。但再也没有人出声提出异议。
姜青姝又依次说了一下此次立功之人的封赏,又命宗正寺卿释放长宁公主,将其带入宫中来,便宣布退朝。
这一次朝会尤为漫长,从天色未亮开始,足足到未时才结束。
姜青姝没有用早膳,眼下也过了午膳的时辰,已经感觉到隐隐有一种类似于低血糖的眩晕恶心感。
加上余毒未清,下朝的时候,她简直一下子就趴在了御案上。好累啊。
/>"秋月,朕好饿。"
她捂着空空的肚子,一脸委屈地瞅着秋月,无端透出几分可怜巴巴的小女儿情态来,秋月心里好笑,忙道:“陛下再等一等,臣已经吩咐御膳房备膳了。”
"怎么还不来,朕好饿好饿好饿……"
“快了快了。”
姜青姝脸一垮,将下巴搁在桌上,可怜极了。然后她就感觉到一束凉飕飕的目光。
是张瑾。
姜青姝愣了一下,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张瑾并没有离去,而是安静地垂袖立在那儿。若是往常,他一句废话都懒得跟她说,早就走了。
但今日,显然这位兄长还记着阿奚的“你别拐跑我的小娘子”,头一次在紫宸殿留下来,目光凉飕飕地望着她。
就看她趴在桌上对秋月撒娇了好一会儿。
姜青姝:"……"
真是尴尬。
她并不知道,方才她那副耍赖说饿的样子,无端端地勾起了张瑾的一些极为久远的回忆。
那时,那小丫头也总是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其实那时十五六岁的少年,并不是不会带孩子,他家中便有一个与皇太女年纪相仿的幼弟,弟弟顽劣,也时常抱着他的腿要糖吃。
只是那时,刚被除去奴籍的少年太贫寒了。
他只能用那微薄的俸禄,托人去从外面带一点糖葫芦,悉心用纸包好,预备晚上带给自己弟弟吃。
可是皇太女抱着他的腿,也和阿奚一样撒娇。
少年的袖子里明明藏了糖,被体温捂得快化了,但是他依然冷漠地俯视着她,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
他说:“殿下,臣没有。”
小丫头懵懂地望着他,其实她并不是饿的,锦衣玉食的皇太女怎么可能饿呢她只是觉得好玩,小孩子天真无邪,喜欢美的事物,自然也喜欢缠着这隽秀漂亮的少年。
他说他没有糖。
她想了想,转身哒哒哒地跑走了,她也不知去干了什么,片刻后拿着糖跑回来,伸着短短的手臂
递给他。
"给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