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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理寺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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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卿伏岳和齐国公王之献私下商议,决定抢得先机,先一步面圣。若是让刑部的汤桓先来,指不定得把他们说成什么样。

    虽说女帝目前管的事不多,国事多半是由太傅和张大人全权处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他们刚到紫宸殿外,便看到有人正在挨打。

    是女帝身边的人。

    伏岳和王之献心下一骇,互相对视一眼,看来……小皇帝今日心情不太好,这是刚刚动完怒,居然把人打得这么狠,像是要当场杖毙。

    他们愈发谨慎万分,等到内侍通传,便小心地入殿。

    "臣拜见陛下!"

    二人同时行跪拜礼。

    却嗅到一丝隐约的饭菜香。

    ——女帝刚从御花园回来,此刻刚刚传膳,居然被他们碰见了。

    “二位爱卿免礼。”姜青姝起身走下台阶,伸手虚虚托了托他们,二人连忙站直了,听见陛下说:“二位爱卿用膳了吗”

    他们一怔,伏岳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时辰,斟酌着答道:"……臣刚从大理寺而来,还未曾用膳。"

    “正好。"姜青姝说:“朕刚刚传膳,二位爱卿若不嫌弃,与朕一同用膳罢……秋月,再准备两副碗筷来。"

    秋月垂首一应。

    姜青姝走出紫宸殿,往西边的含象殿走去,伏王二人甚至还没来及奏报是什么事,就被天子打了岔,只好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

    往常皇帝独自用膳,为图个方便,都是在紫宸殿内传膳,虽说紫宸殿前堂用以接见朝臣、日常办公,但内室却是皇帝的私人起居之地。

    但毕竟,皇帝为女子,男女有别,起居之地不便男性朝臣擅入,加上……可能陛下还有别的意图,突然就换成含象殿了。

    进了含象殿,御膳已摆放完毕,姜青姝落座,伏岳和王之献也相继坐下,姜青姝说:"朕素食清淡,这些小菜,二位爱卿莫要嫌弃。"

    王之献起身,恭敬拜道:“陛下如此关怀,能与天子同桌用膳,臣万分惶恐。”

    姜青姝温和地看他一眼:“都说了不必如此拘谨,朕登基不久,诸事不通,在经验上不及二位爱卿这样劳苦功高的老臣,平时还需要二位爱卿好好替朕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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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越是将他们抬得高,他们越是紧张至极,不好开这个口,王之献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自己儿子的事。

    还是伏岳咬咬牙,突然起身要拜,“陛下,臣有事——”他才说了五个字,便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内侍。

    内侍道:“陛下,刑部尚书汤桓求见。”

    又来一个。

    伏岳的话就这么卡住,张了张嘴想继续说,姜青姝却没给他机会,直接说:“宣吧。”片刻后,汤桓匆匆入殿,因为走得太急促,衣袂生风。

    他迅速注意到伏岳和王之献的身影,心下冷笑,两个老匹夫,动作倒是快,看他不狠狠让他们难堪。

    “陛下!”

    汤桓目的性极强,直接跪下,扬声道:“臣有要事禀奏!”姜青姝照例慢悠悠地问:"汤卿吃饭了吗"

    汤桓愣了须臾,随后语气刚硬道:“臣没有用膳,实在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让臣实在内心沉痛万分,实在不像伏大人和齐国公二人,明明做了亏心事,还有心思在这里陪陛下用膳!"

    汤桓这张嘴,直接激得那二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汤桓!”伏岳当先骂道:“你少此信口雌黄!……陛下,臣今日求见陛下,要说的正是——"

    他看向女帝,才说了一半,汤桓直接直起身子,打断他道:“伏大人,你敢说你完全没有责任么!"

    在伏岳脸色发黑、满眼怒色时,他又迅速看向女帝,缓缓道:“陛下,臣今日要禀报的事,正是之前陛下下令彻查的杀人案,此案如今已有新的进展!刑部已经找到了新的人证,可以证明原判清白!而就在两个时辰前,有人击鼓自首,指认齐国公世子王楷派人刺杀刑部的裴朔,这莫不是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如今伏大人和齐国公来面圣,难道是想恶人先告状!"

    汤桓在路上早已打好了腹稿,许是跟裴朔待了太久,汤桓自认平时脾气还算不错,此刻竟连珠带炮地直接炮轰二人。

    伏岳在听到汤桓说“找到新的人证”时,脸色就已经变了,听到后面,整个人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伏岳说:“今日有人击鼓不假,但此人武艺高强,随后便逃不见了,臣连此人身份都没查明

    白,焉知此人不是居心回测故意诬陷齐国公世子臣今日叫齐国公来,便是想当着陛下的面,让陛下裁定此事!"

    齐国公也连忙开始趁机喊冤:“陛下!犬子虽行径张狂,却定然做不出刺杀朝廷官员这等胆大包天的事!臣以为此事蹊跷,定是有人陷害,还请陛下明察!"

    姜青姝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暗道:让王楷派杀手的幕后主使就是朕呢,你倒好,还跑到朕跟前喊冤了。

    张瑜杀刺客的事,委实是个意外。

    她也不想这样。要怪只能怪王楷命不好。

    姜青姝微笑道:“三位爱卿看着都很激动,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容易着急上火,先来用膳罢……秋月,再添一对碗筷来。"

    小皇帝还没吃。

    这事讨论起来,也着实需要一点时间,三人心思各异,都抹着汗站起来,谁知都还没坐下,又听到有人通传。

    "陛下,太傅求见。"

    姜青姝正要夹菜,又是一顿,眼睛微微眯起。

    太傅居然来了。涉及谢党的事,多数由谢安韫操持,能惊动太傅,也许就不是小事。

    而太傅为天子之师,他的话,姜青姝就算不想听,也要礼重师长,给予几分面子,不可当面反驳。

    “今日朕的这顿饭,吃得真是热闹。”姜青姝索性放下筷子,“快让太傅进来。”

    话音一落,太傅谢临便缓步入内,对天子一拜,“老臣见过陛下,打扰陛下用膳,老臣惭愧。”

    她亲自起身,扶起谢临,微笑道:“老师见到朕无须多礼,朕今日也甚为奇怪,怎么三位爱卿急匆匆入宫觐见,连老师也亲自来了,难道是为了同一件事吗"

    谢临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三人,低声道:“臣的确听说了下午大理寺的事,那击鼓之人名为自首,实为告发,又公然绑架齐国公世子,将事情闹出之后又越狱而去,如此行径,前所未闻,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心生联想,觉得这背后别有目的。"

    姜青姝叹道:“含象殿并非议事之地,朕原本想先用膳,再回紫宸殿听三位爱卿详细奏明细节,既然太傅如此急切,朕就先听诸位爱卿细细道来。"

    紧接着,汤桓、伏岳、王之献,轮流补充各自知晓的细节,将

    此案—一说来。

    那些细节,姜青姝比他们都清楚,她却装出一副初次听说的惊讶模样。

    同时,她也听出这些人是在避重就轻,伏岳和王之献着重将此案回归案件本身,生怕牵扯到别的事,王之献又故意将击鼓的张瑜说成是党争,说是有人成心害他。

    只有汤桓在竭力将此事往大了说,要求彻查。

    伏岳冷哼道:“按本朝规矩,涉及死刑,本应由三司反复复核,最后由门下省定下死刑,此流程本已与三司会审无异,汤大人一开始就抓着此案不放,声称大理寺审错,如今又如此死抓不放,究竟是为了此案,还是其他"

    谢临抚须,沉声道:“涉及司法判决,本不在老臣职权范围,老臣今日来此叨扰陛下,只是想尽人臣本分劝说陛下,万不可被有心之人搅乱朝堂,此案若三司会审,恐有损朝廷威信,也是侧面于陛下名声有损。"

    汤桓再口齿伶俐,也禁不住他们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何况太傅开口,就算是女帝,也忌惮几分

    汤桓心底暗骂:三对一,好不要脸。

    太傅不出面,那就单纯是查案。太傅一出面,就涉及朝廷影响力和党争的问题,女帝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青姝微微沉眉,眸色暗了一寸,心里冷笑,一个个都是老狐狸,闻风而动。

    她不会退让,但也不会直接驳了太傅的颜面,只折中道:“太傅所言,朕明白了,朕会仔细考虑此事。"

    谢临还欲开口,又听到有人进来——

    "陛下,尚书左仆射张瑾求见。"

    几人神色俱是一紧。

    汤桓心底一松。

    姜青姝抬眼。

    很好。

    最重要的角色来了。

    她倒是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过张瑾救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谢太傅,笑道:“今日真是巧了,快让张相进来罢。"

    片刻后。

    张瑾缓步而入。

    男人乌发雪容,三品以上的紫色官服袖摆以凤池点缀,行走间衣袖掠动,带着几分寒色。

    分明无人开口,那汤桓等三人一看见张瑾,全都不约而同地弯腰,抬手行礼。

    />谢临也抬手见礼。张瑾抬手,对着谢临回礼,随后再拜姜青姝,“陛下。”

    姜青姝安坐如初,笑道:“朕本是要用膳的,先是三位爱卿来了,朕便叫上他们一起,随后太傅与张相又相继而来,不知张相用膳了没"

    对于小皇帝这言笑晏晏打太极的态度,张瑾眸色冷淡,只道:“既然四位已至,臣便直言,大理寺案,臣请三司会审。"

    这正合姜青姝的意。

    其实无须想,张瑾也会料到她会如何,但他既然亲自来,也是料到了谢临会对女帝施压。

    对上谢临,小皇帝镇不住。

    张瑾素来埋头做事,许多争端皆置身事外,此刻他亲自出面,仅仅站在那儿,气场便令人十分望而生畏。

    谢临已经年迈,纵使历经几朝,位列三师,竟也被他压下去一分。

    张瑾垂袖静立,双瞳如浸霜覆冰,继续缓声道:“此事关乎大昭律法,高祖曾言, 便是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民心所向,无非民生与公义,所谓国不可无司法,有司法而不善与无司法等。若要整肃朝廷、树立皇威,令天下人心悦诚服,陛下更不可避之不谈,此事非但要查,还要彻查。"

    “臣请查三件事。”

    “一者,彻查齐国公世子刺杀刑部官员裴朔一事。”

    “二者,彻查由大理寺主审的杀人案,以及断案前后一切流程。有无包庇、如何勾案,嫌犯为何不申辩、证人由何人收买,皆不可放过。"

    “三者,彻查半个月前,京兆府查封酒肆之案。”

    张瑾说着,再次一拜,“此三案查明,才可整肃纲纪,以正礼法。”

    张瑾的嗓音清冷平淡,语气平静从容,却有如一道道冰锥掷落,四分五裂,砸得人心肝乱颤,遍体生寒。

    殿中几人,一时都找不出驳斥之语。

    姜青姝注视着眼前身形挺拔、冷峻肃然的张瑾,一刹那竟是在想,他和张瑜真的是亲兄弟么这两人,不管从哪里看,都毫不相关。

    一冷一热,一文一武,一内敛一张扬,一庙堂一江湖。

    但也许,正是因为张瑾活得过于冷峻淡漠,如同一尊无情无欲、不染世俗的雕像,只能立在最高处睥睨众生,才会放纵张瑜那般自由活泼

    ,仿佛一团火般直接而奔放。

    姜青姝稍微走了一下神,随后她抬眼笑道:“张相说的很有道理,太傅一心为朕,张相却心怀大局,二者相权,朕以为的确当彻查,不可有所忌讳。"

    她这么说,既偏向张瑾,又尽量给谢太傅面子,谢临神色颇为不悦,但还是尽量在女帝跟前表现得和颜悦色,“陛下说的是。”

    姜青姝说:“朕今晚再斟酌一二,明日早朝时降旨,齐国公也无须担忧此事,朕相信若世子有冤,必会查明真相、洗清冤屈。"

    齐国公笑容苦涩,"是。"

    姜青姝又看向秋月:“饭菜也凉了,你命人重新送几个热菜来,五位爱卿肯定都没用膳,便一起吧。"

    秋月目睹全程,此刻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屈膝一礼,正要转身去准备,谁知张瑾刚和女帝统一战线没多久,此刻依然不给面子,直接拒绝道:"多谢陛下好意,臣家中还有事,便不留在宫中用膳了,臣告退。"

    说完他就走了。

    姜青姝:"……"

    家中有事你家中能有什么事,一无妻二无妾,上无父母下无孩子,你急着回去揍你弟吗

    第二日,为五月初一。

    朔望朝参,在宣政殿进行。

    平时的常朝,一般只有五品以上官员于紫宸殿上朝议事,低品秩的官员无法见到皇帝,且礼仪从简,并不隆重。

    而朔望朝参,则是真正的文武百官齐聚。

    殿上设黼展、熏炉、香案等,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浩浩荡荡,依次传呼,百官于宣政殿就位,裴朔和孙元熙等人也在其列。

    人多,就很好。

    其实姜青姝穿越前,如此大朝会,女帝是比较怯场的,众臣也只是走流程,有什么奏报皆看尚书省的左右二相,但现在渐渐的,女帝敢在朝堂上发言,大家也在慢慢适应。

    按照职权,大理寺卿再次上奏昨日击鼓之事,姜青姝只需要顺手推舟,这次有张党的鼎力支持,非常顺利。

    既然三司会审,便要定一个主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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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调查开始进行。

    后来几日,姜青姝都很是悠闲地在观察实时,对调查进度颇为满意。"谢党此番是吃了大亏。"

    御花园中,赵玉珩静坐在姜青姝身侧,手把手教她穿好钩饵,此钓竿以茧丝为纶,甚为精细,他按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用技巧提竿。

    两人一边惬意地钓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案子。

    本来姜青姝也不是真的对钓鱼感兴趣,毕竟她也只是外行,上回不过寻由头为难那几个翰林,谁知君后听闻,反而对她笑言:“陛下可愿意与臣一起垂钓”

    然后他们就来了。

    日光西斜,宫人远远侍奉,只看见紧密相贴的两道人影,姜青姝半靠在赵玉珩怀里,仔细看着湖面上的钓浮,认真地说:“朕忍耐谢党许久,之前一直有所顾忌,如今既然有了时机,朕非得动几个人不可,即便他们对朕有怨,朕也不会罢手。"

    就算忠诚度和影响力狂跌,她也要动。

    在游戏里,每次抄家一个家族,那个家族的所有成员以及他们的朋友、师生,都会狂跌忠诚,女帝的影响力必然还会跌,但只要能拔除毒瘤,涨回来并不难。

    “陛下有刮骨去毒之决心。”

    她偏头,看了看赵玉珩好看的侧颜,笑道:“君后会支持朕吗”

    "会。"

    她又笑了。

    一阵寒风吹来,她忽然咳了咳,赵玉珩抬袖替她挡了挡风,皱眉道:“陛下这几日似乎一直在咳嗽。"

    她心虚道:“可能……是薛兆闹凤宁宫那夜,不小心着凉了……”

    应该是一点小感冒。

    她并不在意。

    “陛下龙体,不可儿戏,既然在咳嗽,今日这么穿这么单——唔,咳咳……咳……”

    赵玉珩还没说完,结果他自己似乎也没忍住,掩袖咳了咳,一咳完,就看到少女清凌凌的双瞳,笑眼弯弯地瞅着他。

    "你还说朕,你自己不也是。"

    />

    赵玉珩:"……"

    赵玉珩眼露无奈。

    少女纤细的手掌遮住男人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清冽好看的双瞳,如微凉的湖水,在人心尖流淌而过,带着微凉却柔和的触感。

    她望着望着,忽然心念一动,凑近望他的眼睛。

    “君后,你——”

    她想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不是谢安韫那种风流桃花眼,也不是张瑜那种明媚漂亮活力四射的眼睛,更非张瑾的冷酷凛然,而是如玻璃种的翡翠一样,越在黯淡之处,愈发暗自生光。

    像明珠一样好看。

    姜青姝又凑得更近。

    她的手依然在捂他的唇,睫毛相触,微风卷着碎发,浅浅挠他的颈边,很痒,要痒到人的心底去。

    克制,有礼。

    那是平时的君后。

    但身份规矩在外,君子礼仪在内,他依然为心上人所倾心,不由自主地倾身想靠近…

    “唔。”

    她的唇撞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眼睛微微瞪大,疑惑地看着他。赵玉珩垂睫。

    隔着手背。

    也算一个极其浅淡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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