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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云梦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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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文东走在街上,这是他第五次见到云梦绘了。

    街上人潮如海,万人空巷,灯火繁如星点,天空有鲸蝶舞动,宛如梦境,就这样美好的景象,却也是害人的。

    再过一段时间,那些食用安神丹的人们就会进入枭所制造的集体梦境中,之后他们会更加沉迷于安神丹,直到身体精神和家底被掏空,再含恨死在某个街头。

    “求求你了,我只有四银钞,我把我爸妈的钱偷来了也只有这些,再卖我一颗安神丹吧。”

    裴文东路过一家药铺时,听到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这般说着。

    “滚,都半价了还买不起,赶紧滚!”那老板丝毫不留情面。

    随后那年轻人就跟狗一样跪下,继续央求那老板。

    不是裴文东想骂这年轻人是狗,而是他这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难以称人。

    “大哥,你借我一银钞,让我干什么都行。”年轻人见老板不松口,转身抱上了裴文东的大腿。

    裴文东犹豫了一下,狠狠一脚踹到了年轻人的身上,疼得他嗷嗷大叫。

    “以后不要再偷父母的钱去买这种东西了,不然我就打死你!”裴文东用着威胁一样的语气,他知道自己的一脚也许踢不醒年轻人,可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鹬大人,还请你不要耽误时间,小人承担不起责任的。”黑衣恭敬的向裴文东说道。

    裴文东不是没想过枭为什么要叫他独自前去见他,毕竟这个时候应该守在工坊才对,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暴露了。

    半路逃跑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一旦见到了枭,那就是入了虎穴,可是如果现在跑路的无疑就害了许一木他们,计划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他跑了就坐实了他背叛这件事,大量的人就会回到工坊防守,那样许一木他们就死定了,估计摧毁作坊也就没了机会。

    所以他要赌一把,他要去枭那边争取时间,这五年的努力不能白费,五年啊,死了多少人才有今天,这些都重重的压在裴文东心里,他必须做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只有当那最后的工坊化为烟尘,他才对得起自己、老徐和那些搏命的人啊。

    “好,我们快走吧。”裴文东轻松的笑笑,跟着黑衣人没入人流里。

    衣萧帘安静的站着,她清楚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气息不在围攻她的这些人里面,而是来自于某个楼台上。

    一个小女孩正坐在楼台的栏杆上,她漠视着衣萧帘,黑色的裙摆被风吹起。

    巨大的劈砍朝那女孩而去,沿途的鬼枭爪牙都被这剑气赶开,没有阻碍的到了女孩眼前。

    女孩身形如鸟般轻盈,那一刀只砍到虚影,她悄无声息的落地,匕首上的寒光如水,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衣萧帘认出来了,眼前的女孩是鸰,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五禽中最少露脸的一个,有人说她是枭的妹妹,可在衣萧帘看来她更像是枭的工具而已。

    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在目光相交的一瞬间血与铁就碰撞到了一起,鸰的血刃竟能与铁刀相碰而不散开。

    “能拖住这个女孩的话,他们那边会轻松很多吧?”

    衣萧帘这样想着,周围的钢铁碎片开始暴躁的震动,他们发出着金属的轰鸣,极速聚在一起,形成一把比衣萧帘更巨大的刀刃。

    御铁·关河令——

    枭登上了折花楼。

    他此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模样很端正,但因为被枭控制的原因,那个男人的眼神显得空洞呆滞。他走到五楼就停了下来,从楼台上俯视着整个乙羊城,街灯万盏、万人空巷,他好像乙羊城的主人,城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作品一样,好好欣赏着。

    枭对身边跟着几个恭恭敬敬的黑衣人轻声说:“什么时间了?”

    “会长大人,现在是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乙羊城已经不再采用过去的时辰计时法了,按枭的话说,他要一切都是新的。

    “好,真正的云梦绘要开始了,零点的钟声一响,他们就会一起进入——梦的世界。”枭诡异的笑起来,笑声无法遏制,久久回荡在折花楼。

    “可是暴乱还没有平定,您确定要按时进行‘云梦绘’吗?”周围的黑衣人担心的说。

    “当然,为什么不开始呢,整座城都疯狂起来吧!”枭狂热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

    三、二、一……枭的心中似乎在倒数,街道上的人们正高声欢呼着,期待着这一刻的降临。

    折花楼高处的古钟声响起,沉闷而庄严,那声音连绵不绝的回荡着,好像远古的恶魔在吟唱,在吟唱连神明也无法经受住诱惑的邪异诗歌。

    巨大的声潮之后,是刹那的寂静,整个乙羊城像被冻住了一样,安静到令人心里发毛,原本大喊的人们在那一瞬间陷入呆滞,眼睛翻白,好像失去意识一般变成了一动不动的行尸,如果只是一个人这样还好,可就在同时,一个,两个,三个……一千个,一万个!无数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整个城市像死了一样,诡异的寂静蔓延到空气里,无形的恐怖像一双大手,去捏取每个人的心脏。

    那些未服用过安神丹或者服用很少的人还保持着清醒,他们一般会窝在家里,看着街上骇人的景象,但他们也会迷茫,这些人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自己又会不会在明年加入他们呢?

    一股柔软把整座城市包裹起来,天色不再是漆黑的夜,被一种粉色所喷染,在这里,没有疼痛,没有死亡,所有不幸的回忆都追不上你,地面像温暖的海,你在下坠,却感受不到窒息,那是救赎,那是外面世界没有的温暖乡。

    一切归于寂然,在这温暖的海下,是无数和你一样的人,你和他们一起往深海下潜,像是被无数双手抚摸过身体,深蓝色的温柔,你张开嘴,吐出的泡泡像是一幅幅画,画里面全是你不快的回忆,你小时候被父母呵斥的委屈,少年时与周围人的摩擦,青年时被生活所压,拼搏半生换不来一天安逸的生活。

    那天你辛苦工作一天,回到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父母在老家病老,已无法向你提供生活上的帮助,你也想混个出人头地,不希望再压榨父母,可你那么努力,一个月也就那么几个钱,又要看老板的脸色,还要防止其他工人的排挤,然后交上租金,解决一下日常的吃穿,又剩下多少钱呢?

    夜里,邻居家的孩子很吵,半夜还在哭,他们家孩子又多,一个哭吵醒其他的,然后再一起哭,薄薄的墙板根本抵挡不住这吵闹的声音,你捂着耳朵依旧被这声音折磨着,天不亮你就要去开工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你。

    你活的跟个行尸一样,这几天你做工的店又被鬼枭商行买下了,从此全店的收入又要交一部分钱到商行做税,老板都是些生意人,他们是不可能让到自己腰包里的钱变少的,所以怎么办,只能压榨你们,让你们这些人的工钱少一点,再少一点。

    你的脚和腰就像灌了铅一样,走的越来越慢,你想到将来还会成亲,可根本付不起彩礼,就算成了亲,你的孩子出生了,能不能每个都能养活呢,你觉得够呛。

    你想送你的孩子去读书啊,如果能进到那九大学府,你们一家就翻身了,可是根本不可能啊,你拼命一辈子连学费的零头凑不齐,所以你们世世代代只能这样活下去,也许都活不下去,在你代就绝后了,你们这些人就是那些皇族贵族的牲畜,你们都不配拥有思想,就像牲畜一样挣扎着活下去吧。

    都这样了,真的还要活下去吗?你都来不及去想这些,那些上层人是对的,你们都不配拥有思想。

    你继续向深海坠去。

    这时候,一种叫做安神丹的药摆在你面前,说吃完就能给你快乐,你吃不吃?可能你觉得贵,吃不起,没事,他们让你免费试吃一颗,吃完就不再被生活所压,你已经喘不过气了,生活不会更糟了,吃一颗药又会怎样?

    你吃了,你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这里有你平时吃不到的美味,有你穿不起的新衣,有你平时只敢看的貌美舞女,她们现在臣服于你身下,竭力的服侍你。

    假的又怎样,梦境又怎样,可这感觉是真的啊,你真的感觉到快乐,虽然短暂,虽然空虚,总好过行尸一样的日子吧?

    你这样想着,手边传来温柔的触感,你看过去,是南泽洲才有的美人鱼,她们好漂亮啊,个个都是你喜欢的长相,她们用裸露的身体去蹭你的身体,你感觉到了无尽的快乐与享受。

    在你的周围呢,有些人的身边是俊美的男子,有些人是山珍海味,有些人则是他们死去的亲人……

    你们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都出现在这里,他们陪你过现实中过不到的日子,那么,又为什么要醒来?

    你沉到海底,被海底的沉沙掩埋,却舒服的像天边的云彩,再一睁眼,天与海相接起来,云与水接起来,你从未见过这么奇异的美景,只觉得一切诗词在这面前都暗淡无光。

    被紧紧包裹的你,在此刻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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