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云梦绘（一）
夜里幽闻琵琶声，
凝冰碎玉故人帐。
街灯万盏人沥沥，
望尽千巷寻红妆。
灯火灿烂的夜晚，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琵琶声不绝如缕，声音幽韵绵长，吸引了好多人围观，帘幕之中，一名明艳的女子抱起琵琶半遮面，一身火红的长裙拖到地上，银白色的长发盘起，一只精美的玉簪穿过去，不管一颦一蹙，都如画般虚幻。
但能吸引到这么多人的卖点可不止女人的美貌，还有她即使跪坐在地上也接近两米的身高。
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巨人族的美女弹琵琶呢？
两个挤在最前面的男人兴奋的讨论着，他们透过帘幕去看巨人族美女的五官，甚至透过红裙的轮廓去看她勾魂的身体曲线。
“你说这女人多少钱一晚啊？”
“就你那点小玩意还是别打巨人族的主意了吧？”另一个男人辛辣的嘲笑着。
“你不懂，听说巨人族的美女比人族一点不差。”那男人想入非非，嗤笑着。
铮——
琵琶声停了，宛如撕裂一般突兀。
“诶，这，这怎么回事啊？”众人的兴致也随琵琶声一起被截断了。
衣萧帘轻轻放下琵琶，缓缓站起身来，盘起的发髻几乎碰到屋顶。
她往街道这边走，居高临下，半垂的双眼却显得温柔，男人们好像看呆了，在她的裙下仰视她。
衣萧帘弯下腰，伸出自己的手去，按比例来说，那就是一双纤纤的玉手，直勾人心魄。
一个男人也伸出双手靠过去，几乎要碰到衣萧帘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儿，因为衣萧帘的手边竟全是细小的刀刃。
御铁·骤雪。
铁屑雪花般飞舞，霎时间将围观的男人尽数吹飞，血珠从他们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中冒出来。
“啊啊啊啊啊——”
众人一齐惨叫着，这些人都是鬼枭商行的下人，平日里没少吃喝嫖赌，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栽了。
衣萧帘又一挥手，身后的舞楼有一半成了碎屑，失去支撑的楼阁轰然间坍塌，在这条街上发出一阵巨响。
这是与鬼枭商行决战的号角。
新历85年5月12日，乙羊城的云梦绘如期而至，同时今晚也发生了震惊古今的“乙羊城惨案”。
关于“云梦绘”，是一个乙羊城独有的节日。
历耿区的位置在神土洲的中南，在过去是流放犯人的地方，那时候这里就是原始的山林和草地，别说活人，就连鸟兽都藏的深深的，多数人都饿死在了这里，但曾有一个云雾缭绕的仙境，在每年的今天将会生出一座“桥”，可以通往仙境，被流放的犯人就是进入了仙境才活下来，后面得到了里面仙人的帮助，才在此地繁衍生息。
对于这个传说有两种理解，一是认为这个传说是真的，当时的犯人在偶然间找到了“神域”的入口，得到了神的帮助，那个仙境就是“神域”。
还有人认为这不过是鬼枭商行编造的为了兜售安神丹的幌子，毕竟没有任何文献的记载，这个传说也不知何时开始流传，所以一切根本无从考证。而正是因为这个传说，有人提出了要进行祭祀活动，以示对神的感恩，于是那一整天东西的价格减半，人们彻夜不眠，来到街上欢舞高歌。
乙羊城人口五十万，鬼枭商行那一天卖出的安神丹就有二十万颗。
在那天吃下安神丹的人，会进入一个集体的梦境里，梦里面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快乐的顶峰。
步云街上行人川流不息，两侧的店铺都门户大开，招呼着客人的来光顾自己的小店，灯光如洪流一般流淌在街上。
舒宁就在这群人里，她驻足在一家饰品店前，看着一只绿色的玉佩出了神，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舒宁大声问老板，防止声音被盖过去。
“五十银钞，不讲价。”
舒宁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走了。
许一木在后面看着舒宁，他想过来对舒宁说什么，但人太多了，还没等到他挤过去，舒宁就已经离开了那家店。
那玉佩挂在柜台前，掌柜就在那里守着，生怕有什么人抢走，而那个翠绿色的玉佩其实是一块方形的无事牌玉佩，在传统民俗里寓意着保平安，那手艺又很精巧，看起来很漂亮。
“老门三，借我点钱。”
许一木对着身后的白门三大喊，这喧闹的街道上，不大声喊是听不清楚的。
“啥？”白门三听到这句话就好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小金库”。
“我说，借我点钱！”许一木的声音又大了一度。
“我听不见啊。”白门三开始装聋起来。
许一木也看出来了，他直接转身过去，把手搭在了白门三肩膀上。
“好兄弟，等俸禄发下来我会还的。”
许一木一字一句的承诺着，与此同时，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捏的白门三肩膀有点疼。
“好吧好吧，你要多少？”白门三觉得是躲不过了，只能先借给这小子。
“五十银钞。”
“要不你杀了我吧。”白门当场就不干了。
“那不行，我不能杀兄弟。”许一木轻轻的笑了笑，眼睛却在说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那一定别忘了还我啊……”
白门三心里一阵抽疼，仿佛被剜了一块肉，他颤巍巍的递出五十银钞的纸币，甚至不敢去看。
“那肯定还。”
许一木轻笑着接过钱，走进了那家玉饰店。
那老板得反复确定了那五十银钞的真伪好几遍，才放心的收起来，蛮不情愿的把玉佩给了许一木。
许一木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是雾永区产的青福玉，玉质还算不错，晶莹且没有杂质。
“你买这玩意儿干嘛，不会真以为这东西能保我们活着走出乙羊城吧？”白门三不解的问。
“送人。”许一木回答的很简洁。
“送人，不会是……”白门三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管了，反正我会还你钱的。”许一木往前走，顺着舒宁的方向，白门三也紧跟在后面。
“哼，到时候怎么不得问这小子要点利息。”白门是心里盘算着，心情好了一些。
顺着步云街一直走下去就临近东区的安神丹作坊了，他们三个正在装成普通的居民，等待着机会，衣萧帘则独自去制造混乱吸引鬼枭注意，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话说你怎么把咱衣姐送进那个舞楼的？”白门三这个人总会在他们没有话说的时候问出几个问题。
要白门三觉得许一木也是个人才，衣萧帘说自己需要在闹市区找一个伪装自己的身份，许一木还真给找了个舞楼，正好琵琶是巨人族的传统乐器，衣萧帘琵琶也弹的相当不错，她就在舞楼当了琵琶女。
“这不还得靠我们的老朋友嘛，就是你不认识罢了。”许一木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你在这儿还有老朋友？”白门三不理解。
就在今天上午的时候，许一木在东区踩点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俞显明。
俞显明就是当时在金鑫客栈袭击舒宁的猫妖，很不巧碰上了硬茬，被许一木揍了一顿不说，还被抓去当了苦力，找准机会才跑了出来，这才刚潇洒了两天，怎么又碰到了这个瘟神。
“这不是……许哥嘛？”俞显明冷汗直流，他本来想赶紧溜，没想到许一木也发现了他，并且向这边走过来。
这个距离，跑不掉了。
“巧了，我正好有件事要找你帮忙。”许一木面带微笑，眼神却是冷的，分明一副不允许拒绝的样子。
“您请说。”俞显明尴尬陪笑。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有点势力嘛，能不能给我在舞楼找份工？”
“小事小事，你想去哪一个舞楼？”
“就夜魅楼吧，我要个琵琶女的位置，给我朋友安排一下。”
“夜，夜魅楼？那地方在闹市，多少漂亮姑娘想去那边要一个位置尽展芳华，这份工不好找吧？”俞显明心里直接咒骂许一木。
“不好找？那我现在和你一起过去，你要是拿不下那个位置我就把你抓去交官，你是个二级悬赏犯吧？换不少钱呢……”
“别，别伤了和气，许哥，这个位置我给你要定了，花点钱不过是点小事罢了。”
就这样，许一木把衣萧帘安插在了夜魅楼当琵琶女。
时间回到现在，许一木回忆着，发现这个俞显明还挺好用的，所以也没拿他换奖金。
“行吧，那我也不问你那位老朋友了，算你小子有点本事。”
白门三对许一木的印象又改观了，本来以为他只是很能打，现在看来他在为人处事上也不算死板，有点小聪明。
舒宁在前面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家店里正在表演戏剧，这里竟然会有戏剧。
戏剧起源于古水云国，表演者不论男女，都是一脸粉墨，水袖起落，咿咿呀呀的吟唱与诉说。
“你喜欢戏剧？”许一木终于是追上了舒宁，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的笑。
“小时候，我妈妈经常带我看。”舒宁眼里的海慢慢涌动了，浪花温柔。
“对了，送你个东西。”许一木开始在怀里掏什么。
“什么啊。”舒宁微微歪头，海蓝色的头发跟着动了一下。
“我觉得，你可能喜欢这个。”许一木将刚刚买的无事牌拿出来，悬在舒宁眼前。
“你……”
这一路上舒宁帮了自己这么多，还把人家钱给花完了，他理应还个人情，所以就想着买个礼物。
这是许一木第一次见舒宁眼里的海面波澜的如此厉害，好像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待那海面平静下来之后，她却只说了一句“谢谢。”
舒宁接过玉佩，戴在了自己脖子上，垂下来刚好到她的胸口。
这和许一木想到的不一样，他没看出舒宁的高兴，但她总归是收下了，也会是喜欢的吧。
其实舒宁就是喜欢，这个无事牌让她想起一些往事，这才是她心底真挚感情的触动，只不过真当这种时候，她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