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女武神（三）
那个男人茫然的退后了几步，踉踉跄跄的，手中的刀已经握不紧了，他看向自己的伤口，知晓自己的肺部已被贯穿。
“好小子，干的不错。”
那个男人再次看向许一木，然后就倒下去，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许一木也看着他，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宽阔的矿洞在那会儿安静了，接着便是更热烈的叫好声和赞扬声爆发出来。
“那个混蛋死了！”
“我们能逃出去了！”
“大人，请带我们出去啊。”
许一木再次被人群围起来，那些人仿佛在拥仰神明，白门三只是站在一边，心中五味杂陈。
白门三在从事调查官之后，难免会杀人，虽说杀的都是有罪之人，但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心境。
即使知道对方是坏人，也无法做到那种心安理得的状态，他会迟疑，杀完之后会害怕，自己杀过的人也许会在某天化为厉鬼，蜂拥而至的来找自己报仇，把自己拖下地狱。
足足有半年，他才能习惯这个工作中可能存在的杀生，甚至他后来觉得，有些时候杀人是必须的，如果不动手，死的就会是自己，他之前的组员就有因为妇人之仁而死的。
可这需要一个过程，许一木……自己的组长明明是个新人，却没有那种第一次杀人来的不适，虽说杀的是妖族，但也是杀人。
许一木很平静，平静到像那种久经沙场的老兵，如果不是从年少就开始习惯人死去的感觉，应该是做不到的。
“这家伙经历了什么，又是个怎样的人？”白门三在心中问向自己，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许一木的误解是那么大。
“许一木，你成英雄了啊。”舒宁不知何时也挤进了那群苦工里，她在底下笑笑，也给许一木鼓掌。
“舒宁姐，我可不是英雄。”许一木苦笑着摇头。
“这位是？”一个粗壮的汉子看向舒宁，小心的问许一木。
“我的同僚，也是来救你们的。”
“啊？大人好！”汉子赶紧客客气气的说。
苦工们都看向舒宁，实在没想到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也是国盟调查官。
“拿到钥匙了？”舒宁问。
“嗯。”
“有什么安排？”
“等等，我先向他们打探点事情。”许一木转头问向周围的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们本来是要进乙羊城讨工的，听说鬼枭是最大的商行，给的钱多，我们一群人就找了份挖矿的工，可没想到，他给我们领回了泷遥村的西山，就是现在这个矿洞，更没想这里一进来就出不去了，他们囚禁我们，虐待我们，一干就是好几年……”
这些话是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说的，他不断叹着气，胡须和头发都染了白霜，不知是矿洞的粉尘沾染还是日夜的压力所致。
“这里在挖什么矿？”许一木继续问。
“这里主要是铜矿，偶尔能挖到一点我们不认识的矿石，反正没有人敢私藏，每晚他们都会检查。”
“不认识的矿石……”许一木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可疑的地方，心里默念着。
“大人，我看到这些铜矿都是运出去，而那些奇特的矿石都是往地下运，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来说有没有用。”另一个抢答道。
“运往下面吗……你们有没有人去过更下层？”许一木似乎有了眉目。
“没，没去过。”
许一木看向众人，他们皆摇头否认。
“大人，不过和我们一起的有部分同乡，他们一开始就去了下面，我们没下去过，他们没上来过。”
工坊应该就在下面了，许一木判断着。
“那好，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许一木又问。
“西山腰上的一个洞口，不过那里应该有不少人看守，大人要带我们杀出去吗？”
“不必了，我有条更安全的路。”许一木回答。
“是吗？太好了！”众人大喜。
“你想带他们走我们来的路？”舒宁问了一下。
“对，虽然挤一点，让他们依次出去就好了。”许一木回答道。
一队人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之前的岩洞房。
许一木上前移开了木板，一个洞口显现在大家伙儿的眼前，这一刻，没有一个苦工眼睛里不放出希望的光。
“谢谢大人啊，谢谢大人！”
苦工们大喊着，有些人跪倒在地向许一木叩拜，有些人涕泗横流，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好了，你们从这边一直走，出去就能到村子，鬼枭的人不会追出来，你们放心走，不要回头。”许一木嘱咐着。
白门三却悄悄靠过来，在许一木耳边问：
“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不然呢？”许一木反问。
“这里还得有不少敌人吧，留下他们多少充个数。”白门三提议。
“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根本不会帮我们的，真打起来 他们一个也不敢上，留下也没用。”许一木轻声说。
“大人，你们不走吗？”那个短发年轻人问。
“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许一木说。
“大人，您的恩情我永远铭记。”短发男人眼角滴下眼泪。
舒宁站在洞口一侧，歪着头看着一个个苦工钻进这个洞口，嘟了嘟嘴问：“你说这里为啥有个洞啊？”
“应该是有人想要逃跑，自己挖的吧。”另一侧的许一木回答。
“那个人又去哪了，他为什么没有回泷遥村通风报信呢？”
“也许，他在路上就被鬼枭截杀了。”
许一木看着鼠群一样的苦工们，一个个往洞口钻，他松了口气，转而去想其他事情。
“去放女巨人？”舒宁好像猜到了许一木的心思。
“对，英雄所见略同。”他冲舒宁笑了笑。
衣萧帘静坐在那里已经一个小时了，还是没能等来许一木。
“我真有些可笑了，竟然有点相信那几个陌生的人族。”
衣萧帘心里自嘲着，她看了看自己雪白的手腕，那道血痕是那么突兀，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这是她身为巨人族尊严的伤痕。
“衣姑娘。”
一个男声从牢房外的黑暗中传来，很微弱，但很熟悉。
许一木从黑暗中走出来，眼睛映射着周围火把的光。
“是你？”衣萧帘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眼睛里满是惊讶。
“对啊，我说了会来救你。”许一木笑了笑，他的五官在光暗之间只有轮廓，倒是并不难看。
“你还真做到了……”衣萧帘的声音很小。
许一木解开了衣萧帘手上的镣铐，舒宁也细心的递上了绷带，帮她包扎了手腕上的伤口。
衣萧帘一直跪坐在这里，浑身早已僵硬，直到解开镣铐，终于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她慢慢站起来，头几乎要触到这牢房的顶部。
“好高啊。”白门三仰头去看，不禁感叹。
“衣姑娘你多高？”许一木也有些好奇。
“用你们人族的度量来说，3米22。”衣萧帘想了一下回答。
“米”是新历以后出现的长度量度，由国盟统一规定的，在这儿之前人族的长度计量并不统一，有些是“尺”，有些是“寻”。
明明眼前是个身形苗条的女人，却让两个男人觉得像是一座山，他们的气势瞬间就少了一半。
“还是坐下说话吧，仰头久了脖子有些疼。”许一木略显尴尬的说。
“哦。”
衣萧帘慢慢坐下，把腿伸直，因为酸痛自己揉了起来，在许一木三人看来，那腿分明就是两根柱子，不过是线条柔和的柱子。
“现在你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了吧？”许一木问。
“嗯，因为……”
衣萧帘的家乡在北原洲白木辰区，那里是巨人族的领地，衣萧帘生活的国家是巨人族的祁山国，而那个国家在十年前就被“巨人王万里山”灭国了，按照巨人族的传统，被灭国之后的遗民要么选择臣服于新王之下，要么选择被放逐出巨人族的领地。
衣萧帘的家族就选择了放逐，他们离开了故土，一路南下，到了神土洲，到了人族的领地。世人皆知巨人族强悍，但不知面对生存他们也是那样脆弱，他们南下了几百里几千里，族人慢慢死去，有些死于战乱，有些死于饥饿，还有些死于人族对巨人族的敌视……
等到了历耿区乙羊城，衣萧帘一家就剩她自己了。
“巨人王……是那个叱咤北原洲的巨人王吗？”许一木想起自己所学的历史，顺带问了一句。
“是他，他的名字是邹正，巨人族的封号是‘万里山’，如今已有一大半的巨人族国家被他占领了。”衣萧帘回答，语气带着讥讽和无奈。
巨人族的寿命也是人族的两倍，八十多年前，百国联盟的建立也有那位“巨人王”的帮助，巨人王实力极为强大，军队又有排山倒海之势，他本人就有“神下最强巨人王”的称号。
这样强大的人竟然会帮助当时弱小的人族建立国盟，又在国盟成立三十年之后向国盟宣战，这一切是那么矛盾，历史背后也有着某些疑云，至今的史官也未能破解……
许一木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远，便静下来听衣萧帘继续讲下去。
“乙羊城是少数不怎么排挤异族的城市，我就来到这里，然后，遇到了鬼枭这个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