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池南暮正陷入一种诡异状态,祝婉均数次观察后,得出这个结论。
每日的计划照常有,工作按时解决,除了穿着会有些小出格,乍一看,池南暮已经恢复正常,但细细观察,才发现其间充斥的诡异感。
更直观一点说,池南暮对旁人的态度,没那么紧绷了。
这本该是好事,可祝婉均持相反观点,毕竟当一个时刻紧绷的人,忽然松了弦,那就是反常,毕竟暴风雨之前,天总是晴的。
“祝总,池总今天大概几点下班啊?”秘书办新来的男生问。
时间快到晚七点,其他人还没走,倒不是为了在池南暮离开后再下班,而是此时窗外雨大,索性等着雨停再走。
台风登录滨海城市,连带着s市受影响,雨停得快,下得也快,等这一阵雨停,天都快暗了。
不过,池南暮没有太子病,规定下属必须在他之后下班,除了祝婉均要长时间待命,其他人结束工作,工时到了就可以自行离开。
祝婉均还未开口解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池南暮站在门口,望着一众人,有些不解。
池南暮瞥一眼祝婉均,“怎么不回家?”
放在平时,池南暮别说停下询问,连眼神都不会给,漠不关心,步履不停,准时按照日程表上的时间离开,就像只孤鸟,只沉浸在自己的岛。
祝婉均一愣,解释说:“台风天雨有点大,大家准备等雨停再走。”
池南暮抬抬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芒市也会受台风天影响?”
芒市。
祝婉均一听就知道,这句问话是为了谁。
“整个南部地区都会受到影响,不过芒市离得远,影响不如这里大。”任何有关于江初的事,祝婉均都会谨慎回答。
“嗯。”池南暮似有所思,没再说什么,脚步一抬,就这么走了。
不算淡漠,也算不上关心。
这就是祝婉均觉得的最诡异状态。
等到池南暮走远,新来的男生才松口气,小声和老前辈嘀咕,“池总也不难相处的嘛”
等他彻底反常,那才有得你受。
祝婉均笑而不语,在心里偷偷嘀咕。
车子驶出公司,倾盆的雨落下来,砸到挡风玻璃上,子弹似的,响声贯耳。
司机赶紧打开雨刮器,踌躇着说:“池总,雨太大了,现在出行容易出事故,您看等雨小一点,我们再出发?”
“嗯。”日程被打乱,难受不可避免,但池南暮只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与抵触。
车子转个弯,驶回停车场。
环境一旦安静,人的思绪便容易乱飘。
芒市也会受到台风影响,尽管祝婉均说影响不大,但池南暮仍觉得不放心。
为了最后一场戏,整个剧组等着大雨,在夏秋汛期结束前,去清隅溪的上流源头。
可即便是大雨,
与台风天所引起的极端天气,
终归是两码事。
山体滑坡、房屋倒塌、涝灾,
随便一数,池南暮都能数出多种危险情况。
现在离八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未到他发消息的时间,可外面雷雨声交加,仿佛在催促他发消息联系。
心焦意乱,和担忧比起来,一文不值。
最终,池南暮还是提前发了消息。
【池南暮:初初,明天的戏还是照常吗?】
等到这边雨停,池南暮都没收到回信,心头的焦躁感冲到高峰,越来越严重。
雨天在汛期的河边拍戏,无论做了什么保护措施,这都是件危险事。
于是,到家之前,池南暮更改翌日的行程,订了凌晨的机票,独自飞往芒市。
如祝婉均所说,芒市受到的影响更小,甚至因为雨的洗刷,整片天空清澈透亮,没一点危险意味。
池南暮下飞机时,江初也发回消息。
【江初:做什么?又要来?】
【池南暮:是。】
【江初:又是已经到了才告诉我?先斩后奏是吧?】
池南暮抿抿唇,找了保存好的柯基表情包发过去,企图蒙混过去。
然而江初并不买账。
【江初:不准来,回去工作。】
【池南暮:好,我知道了。】
池南暮回复得爽快,但他知道,江初这是在捉弄他,说不定会在一段时间后改变说辞。
不过,江初这次确实不想池南暮来,毕竟最后一场戏,如果要掰扯私事,没必要在剧组里。
时间还早,但江初今天莫名醒得早,似有所感一般,一眼就看见池南暮发来的讯息。
地平线上朝阳升起,万里仿似无云,澄澈得很,傍晚的雨能否及时来都是个未知数。
如果再见池南暮,他还会那样难受吗?
隔着屏幕,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停在一个安全距离,如果再见,会不会把这种平淡打破?
江初看向窗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改了决定。
【江初:算了,随便你来不来。】
【池南暮:谢谢初初。】
该面对的,他总要面对。
-
早上还天气晴朗,因为台风,下午就变了天,天空万里阴沉。
最后几场戏,秦顾宜把李小顷绑到河边,再被枪响击落,最终陷入湍急河流里,消失无影。
为了让镜头达到理想状态,刘哲怕雨不够大,还借了几辆洒水车来人工降雨。
如果顺利,他也要淋很久的雨,最后少不得一顿感冒。
戏快要杀青,江初没什么不舍情绪,反而觉得解脱,像完成了一项艰难任务,马上要力竭,绷着一根弦坚持罢了。
雨水淅沥,落进河里,滴滴答答的,让人忍不住出神。
等到上妆时,还不见池南暮的身影,江初不禁想,这人总不会是出了意外
“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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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开拍前,您先喝几口,免得着凉严重了生病。”邹依拿着保温汤盒,姿态放得很低。
邹依的戏早就杀青,但人还留在剧组里,毕竟回了学校也无事可做,就决定在剧组里干点杂事,哪里人手不够就去帮忙,给刘哲和江初留个好印象。
“谢谢。”丛瑜没考虑到受凉这件事,神色有些懊悔,帮忙接过邹依的姜汤,倒了半杯在水瓶里。
丛瑜把姜汤杯递过来,江初却没接。
“江先生?”丛瑜小声喊。
江初回神,接过姜汤,低低说了声谢,小口抿着姜汤入喉。
“江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丛瑜察觉到江初的低兴致,问道。
“我没事。”江初把姜汤咽下喉,视线又不动声色周围扫了扫,终于在角落里看见某个熟悉身影。
天明明阴着,池南暮还带着副墨镜,躲在一台摄像机后,偷偷摸摸,跟贼似的。
旁边的人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掩耳盗铃,滑稽得很。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江初皱了皱眉,隔着遥遥一段距离,狠狠剜一眼池南暮,忍不住发消息问。
【江初:你躲在那里作什么?】
【池南暮:我可以过来吗?】
【江初:不可以。】
【池南暮:好的。】
这傻子。
江初侧过头,等化妆师结束上妆,才重新改了主意。
【江初:你杵在那里影响别人工作,赶紧过来。】
【池南暮:好。】
于是,池南暮又不知从哪个口袋拿出一副口罩,戴在脸上,绕开人群,步履小心地走近。
池南暮身上没了上次浓烈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香气。
“你就算戴着口罩,大家也知道你是谁。”江初拆穿道。
“抱歉。”池南暮愣了愣,随即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
江初不说话,池南暮也不出声,只有视线时不时移动,交缠,带着些朦胧情绪,含糊不清。
这段时间以来,江初高兴吗?
他的出现,有没有让江初困扰?
池南暮有许多要问的事,江初也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意思,但戏将要开拍,刘哲把江初叫了过去,他也来不及问。
戏开始,寻晋便从后面勒住江初,一步步退到河边。
水管大开,人工洒水让空气里的湿度更高,丝丝缕缕的水汽可见,几乎模糊了视线。
江初穿着薄t恤,就这么站在雨中淋,一遍遍重来,刘哲也没有喊停休息的意思。
偶有喘息的时候,也只是半途换衣服,吹干头发,造型上回到原样,江初又重回镜头和雨里,马不停蹄,甚至没有负面情绪。
每隔十分钟,池南暮都要看一次时间,眉头越皱越深。
丛瑜偷瞄池南暮严肃的神情,愈发紧张,也倒了杯姜汤,递
() 给池南暮,“池先生,您如果觉得冷,可以喝点姜汤。”
池南暮垂眸,没接,声音冷淡,不同于面对江初时的热情,“不用。”
丛瑜赶紧收了杯子,手足无措,本想把姜汤倒掉,再盖紧汤盒,却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倒汤盒,弄倒了大半。
丛瑜垂着头,拿出纸巾擦拭,忽然听见池南暮问:“这段时间,你一直和江初待在一起?”
“是,”丛瑜下意识答,怕池南暮误解,又赶紧补充,“江先生单独住一个房间。”
“比起原来,他最近状态如何?有什么变化?”池南暮又问。
“好像没什么变化,我觉得”丛瑜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实话说。”池南暮抿紧唇,表情更严肃了些。
“江先生一直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无论是重拍,聚餐还是任何事,江先生都很冷淡,总让我觉得”丛瑜放低声音,“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池南暮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疲倦的哑,“最近,他有笑过吗?”
丛瑜想了想,诚实回说:“好像没有。”
他所做的这些,一桩一件,每个计划,都是徒劳吗?改善不了任何事情?
池南暮望向远处,透过泱泱水雾,望着江初被冻得苍白的脸,除了疲惫,还有些茫然。
“卡!”刘哲耐心有限,雨衣也穿得不规整,跟着被淋雨,不知对寻晋说了什么,手脚一起笔划,着急生气。
而只要没在拍摄,江初就恢复成事不关己,双眼放空的样子,正如丛瑜所说的那样。
——江初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没来由的,池南暮感到一阵心慌,仿佛失重般悬空,只想离江初更近一点。
池南暮打了把黑伞,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拍摄的机位后方,透过显示器,看着镜头里的江初。
一切开始失焦,除了江初的脸还清晰,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刘哲的一声“过!”,让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人甚至开始高兴欢呼。
道具老师把寻晋从河里拉起,而江初却站在河沿边没动,遥遥与池南暮对视,眼神平静到毫无波澜。
无关的人涌入视野里,几位演员的助理都打着伞跑过去,池南暮也迈出脚步,心脏发慌到突突地跳,比旁人还要快。
噗通——!
只有一步之遥时,毫无预兆地,江初像是失了意识,整个人往后倒,直直倒下去,就这么跌落河里。
思绪只定格不到一秒。
池南暮甚至没有思考,扔了伞,跟着跳入水中,疯了似地去抓江初的衣角。
惊呼声,大雨声,水漫过头顶,渐渐将外界声音隔绝在外。
带着水腥气的河水呛入喉咙,隔断呼吸和感官,寒冷浸湿衣服与头发,身体如有千斤重。
湍急的河流似要将他们推向远方,池南暮终于攥住江初的衣袖,从后面抱住江初,拼命往水面上游。
破开水面的一刻,氧气涌入呼吸道,思绪回笼。
“初初,初初!”
池南暮轻拍江初冰冷的脸,从未想过种种的念头涌入脑海。
如果江初从没有遇见过他,如果知更鸟从没被他引入笼中,而是做一只自由的鸟,从未受过他给予的伤害。
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