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03
硬抢,当然不是字面意思。
那种强取豪夺的逼迫事情,池南暮不屑于做,他是要江初喜欢他,而不是厌恶自己。
江初会喜欢哪一种人?
池南暮不知道,所以他将江初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想出无数个答案,又很快被他否认。
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收集那些资料,因为随着年月,这些信息一点点累积,早就刻在他脑海中。
江初从没有在荧幕前说过理想型,却在采访里不止一次说过,想打耳钉,但经纪人不允许,粉丝也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有打。
江初从小就乖顺,听老师姐姐的话,认真学习,成年后也是,听导演公司的话,认真工作。
那江初会渴望什么?
会想从伴侣身上渴求哪些特质?
池南暮深知他木讷死板,一定分析不出来,又偷偷找了性格形态学的学者,画了江初理想人格的画像。
不出所料,按照画像,江初根本不会喜欢他这种人,更不会喜欢他这种死板又奇怪的性格。
江初向往自由不羁的灵魂,向往能破开身上的枷锁,但江初不能,因为现实的镁光灯,以及病床上的江溪。
而他池南暮,想要得到江初的喜欢,必须要先变成江初向往的模样。
循序渐进,池南暮花掉一年时间,先后投资车队,打了耳钉,学会自己染头发,对着镜子调整死板的表情,学会笑,学会生动地说话。
“初初,初初?”
“我喜欢的人。”
“同我结婚。”
一遍遍练习,直到满意,确认再无可改之处,池南暮想,他该要重新认识江初了。
而这一次,必须一击就中。
一个混混角色,一个对导演不经意的机车建议,一次对王临的无声暗示,慢慢的,他处心积虑,在某日早晨,又出现在江初面前。
他看似不经意地骑着机车,在江初面前飞驰而过,不作停留。
而隐在轰鸣声里的心跳声,咚咚作响,心脏早就不可控制,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江初的脸映在后视镜里,视线第一次跟随他。
池南暮故意停到阳光烂漫的地方,漫不经心摘下头盔,只敢看江初一秒,赶紧转过头,以免冲动的心跳将他出卖。
“我不能找他做教练吗?”江初指着他,眼睛里的光他渴求已久。
“你可以找我做教练。”说这句话时,池南暮有种预感,他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
04
当这场暗恋变成恋爱,是快乐,也是痛苦的。
因为爱情不可计划,不可控制,充满意外,他会焦虑,更不能让江初发现他的怪癖和缺点。
决心要变成另外一个人很简单。
可真正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
像是被拖进光怪陆
离的漩涡里,打破日程计划的焦虑让他难受,可面对江初时所获得的悸动,又让他无比雀跃,连睡觉时都勾着唇。
两种情绪混在一起撕扯他。
他像个沙漠中的旅人,脱水到快要死亡时,却忽然逢上几滴甘露,又接着渴,再继续喝,不停循环。
当难受压过雀跃,吞下几片舍曲林和地西泮,再醒来时,他又能继续安然无恙地装。
一桩桩一件件,他和江初的每次见面,每次聊天,全都被他保存下来,记在日志文件里,时不时拿出来看。
牵手,拥抱,接吻,他的信息被录进金栀苑的系统,他终于成为江初人生的一部分。
第一次住进金栀苑那晚,事后他根本睡不着觉,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会把江初吵醒。
温暖的月光照进窗,洒在江初脸上。
鼻尖的弧度,微张的嘴唇,呼吸的幅度,每一样都让他上瘾。
他悄悄凑近,近距离地看江初的睡颜,心里有种满足感,怎么看都看不够,怕一闭上眼对方就消失不见。
一整晚过去,月光变成更暖的晨间曦光,江初睁开眼,灵动的眼睛里只有他,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偷亲我?”
江初笑弯了眼问。
——我想你永远是我的。
他在心里答。
江初主动凑近,柔软的唇覆上来时,所有难受变成雀跃,充斥心口。
池南暮屏住呼吸想,就这样,他可以一直装下去,直到死为止
-
叮——
急促的门铃声响后,池南暮睁开眼,盯着眼前的吊顶,眼睛不眨,像是死了,双目无神。
所有混乱的信息堆积在脑中,冲刷岌岌可危的理智。
是他要去强求。
一切都是他努力强求来的结果。
而如今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亲手造成的。
池南暮缓慢坐起身,没有任何表情,先是走到门边,打开监视器看,门外是谁在按铃。
祝婉均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池南暮没开门,而是拿出手机,给外头的人打电话。
“池总?您在家吗?”
电话一接通,祝婉均立刻问。
“什么事?”池南暮开口,嗓子极喑哑,尾音甚至破音。
“您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公司,司机给您打过电话,您也没有接。”祝婉均说。
一整天?
池南暮看了看时间,又愣愣望向窗外昏黄的天空,才发现已经是翌日傍晚。
他今天没有按照计划去公司,他昏睡了十几个小时,在梦境里错过既定的日程。
“我没事,你先回去。”池南暮沉声说。
“池总”
“我没事!”
池南暮近乎吼着命令,失态的声音将祝婉均吓了一跳,脸色苍白。
“抱歉,你先回去,”池南暮勉强低下声音,“
我没事。”
“好,我知道了。”
门铃声停止。
门外的人也离开了。
池南暮走回沙发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打开投屏,失忆前失忆后,总共第无数次看江初那双灵动的杏眼。
漂亮的眼睛轻轻一眨,不像从前一般,是在对他说情话,而是在控诉他用谎言欺骗,控诉原本的他傲慢无耻。
是他亲手签了离婚协议。
是他亲手将这双眼睛变成死寂沉沉的模样。
池南暮觉得自己愚蠢滑稽,竟然能将每个选择都做错,一步步走向死路,还不知悔改。
而江初,竟然能守着这样的自己,度过如此痛苦的两年?
他从前那么珍视的宝贝,最后竟然被他自己毁得面目全非。
心痛和燥郁感侵袭,贯穿全身,浸满思绪里的每一寸。
池南暮盯着投屏里的江初,指尖放在桌角,不受控制,用力地磨,眼神渐渐变得偏执。
他根本就不用想哪种人生是他想要的。
他早就想得很清楚。
没有江初的人生,就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皮肉磨过桌角的尖刺,指尖很快破皮,在渗血之前,池南暮关掉投屏,站起身往浴室走。
镜子里的人神情可怖,冷淡的皮囊下藏着疯狂的偏执。
池南暮打开水龙头,无视指尖的刺痛,洗干净手,打开储物柜,从里头拿出几个未开封的穿耳器。
包装袋尘封已久,积了灰,池南暮安静地洗干净,再消毒,打开包装。
咔嗒——
池南暮对着镜子,将针对准长好的耳洞,狠狠一摁。
耳钉钉入。
像上次一样,他又一次又打歪。
池南暮皱起眉,重重扯开针,重新钉入。
如此几次,长好的耳洞重新钉上钉,池南暮扯了张纸,擦掉渗出的血液,缓步离开浴室。
他该怎么弥补错误?
江初还会不会原谅他?
池南暮走进书房,抽了张横格纸放到桌面上,沉默地盯着想。
顷刻之后,池南暮打开笔帽,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计划,字迹工整。
嗒——
笔尖写到一半,失败的几个废耳洞继续渗血,血滴顺着耳垂,落到纸上,晕出深红的痕。
焦躁感骤起。
池南暮抿紧唇,将横格纸撕成大小均匀的几片,丢进废纸桶里,抬手捂住右耳,重新开始写。
几行计划工整地写在纸上,池南暮盖好笔盖,将计划单收进抽屉里,再拿出手机。
指尖沾着的血黏到屏幕上。
无序造成的焦虑快突破界限。
池南暮深呼吸一口气,用纸将血迹擦掉,打开微信,找到江初,点开对话框。
一息之后,池南暮点开语音通话,想听听江初的声音,但语音没有被接通,只有一行他已不是对方好友的
小字与红点。
池南暮紧抿着唇,
退出微信,
又拨通江初的手机号码。
他眼神偏执地一遍遍打,不知听了多少次忙音,直到耳膜痛了,废耳洞的血凝固在屏幕上,才无力地垂下手。
他的账号被江初删除。
他的号码也已经被江初拉黑。
江初可能不会原谅他。
轰隆——!
s市的夏日正是多雨之时,天气多变,不久前还是晴天,现在却电闪雷鸣,乌云黑压压一片。
闪电的光映入窗,银光灼了眼。
池南暮半阖着眼睛,缓缓抬起头,往窗外看去。
瓢泼大雨尽数降下,重重地敲打落地窗,狂风卷起昏黄的风沙,将外面的世界扰得一团乱,仿佛末日已至。
池南暮紧紧盯着雨,偏执地想。
他必须要修正他犯下的错误。
他必须要将车祸带来的影响全部消除,将他的人生掰回他想要的轨道上。
而江初也必须是他的,就算不原谅他,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走。
池南暮摘掉眼镜,换上隐形眼镜,勉强从衣柜里找了身不正式的衣装,随便裹上身,就这样出了门。
楼外的世界狂风大作。
池南暮站在玻璃大门前,目光发狠而病态,一息之后迈出脚步,走进雨雾之中。
大雨砸在身上,但池南暮无知无觉,步履安稳,就这么一步步往金栀苑走,往江初所在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