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P14 春风（2）
商人重利，自古皆然，杨萌也懒得理会他们异想天开的揣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成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更不可能背信弃义。所谓“人无信不立”，其门其家，九世绵延，信义仁厚之功，尤胜于经营之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彼若舍此大道以为利，纵是“买椟还珠”之举，亦不及此愚行万一。至于塞拉之事，乃互相选择，可谓心有所向，携手并进，彼若背信，实是自毁长城。
“有价无价，人言之。人言之，我听之。听之任之（任凭事物存在发展而不去过问），不受（受用、接受）。”
既然调门起高了，杨萌也就不再多想，索性开始“唱高调”，他道：“商贾之有价，量（度量）之以珠玉赀财；商贾之无价，亦量之以珠玉赀财。珠玉，天成之宝，取之无尽；赀财，物力（劳动成果）所系（转化），用之不竭。此二者，世之通财（一般等价物），皆人力所为。吾得其人，是为道，上也；得其力，是为法，中也；仅得其物，是为术，末也。有道取道，无道取法，彼等之言无价，术之末也（注2）。”
稍顿，又言道：“今吾得其人，岂无价可欤之？”
其志之得，意之满，较之于前，判若两人。
【注2：这段话的大意是，价值的多与少，都是别人的评判。人家评了，我就听一下。随便它怎么样，不要放在心里。商人说有价无价，习惯拿珠玉金银来衡量。珠宝玉石，都是天地生成的，要多少有多少；金银财物，都是人的劳动成果，日积月累，永远不会枯竭。这两种东西（指珠玉赀财，即天然的货币以及人的劳动价值），是人间通用的钱财，都是人的劳动。我得了人，是遵从“大道（世界观）”，有了最理想的选择；我得不到人内心的服膺，但是还能役使他的能力，这是次一等的选择，叫“法（方法论）”；以御人之法，撷采人的劳动成果，这是“术”，是最下的选择。若能使人归心，便要使人归心，若是不能，也要使其效力，那些商人们的想法，与把人视作珠玉赀财这等死物没什么区别，连最下等的“术”也不是。现在，我得到了塞拉的心，哪里是有价无价可以评判的。】
“亚蒙，你这样说我会害羞的。”
塞拉清脆的嗓音传来，含羞带怯，着实少见。
“你们？！”
杨萌回首，却见塞拉手持一幅三尺长，八寸宽的素色绢纱，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不知何时，众人竟齐齐来到了杨萌、维珍以及克莱莎三人对谈的这个角落。
“天使（here）勿怪。”
勒瓦尔柔婉轻笑，解说道：“方才艾丽（ariane）一时兴起，不觉技痒，便依天使的笔法，摹有习作一幅，此际正要请天使点评。”
说着，走向前来，与塞拉并列。
“可是此物？”
杨萌迈步，亦行至塞拉身畔。
“亚蒙你看。”
塞拉近前，侧转身躯，斜执绢帛，其所奉持之物，水迹粼粼，墨色浅淡。
“咦？”
迷离变幻的多彩反光映入眼帘时，杨萌骤然意识到塞拉想说什么了，尤其是他接连换了三个观测角度，但每个角度看到的墨迹却都不一样，这令他直接想起了能变化图案显示效果的“3d”卡片。
三维立体变化卡的图案变化是靠三棱镜的分光效果实现的，至于阿丽亚娜的习作，则更可能是通过松香微粒对光的折射来达成类似效果。
“是魔法吗？还是魔法效果？”
问罢，杨萌转而又自语道：“墨汁里的松香虽是研磨的极细，但毕竟是宏观结构上的差异，而非理化性质的改变。”
“都不是。”
塞拉摇头，轻声道：“只能说艾丽小姐用了魔法，但是画作本身呈现出来的效果却与魔法无关。”
“这我知道。” 杨萌点头，应道：“光学效果和魔法效果我还是分的出来的，我只是想知道，阿丽亚娜公主是不是用了魔法。”
他称阿丽亚娜为公主而非巴斯克（bask）小姐，正是因为此前阿丽亚娜提及“思念”时曾说自己幼年失怙（父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亡故了），又说阿西娜公主返回魏莱希波居住（母亲回了托拉尔）（注3），这意味着她与她的母亲已经和“太阳城（bathask）”的巴斯克家族中断了联系，换句话说，阿丽亚娜的姓氏变成了“魏莱希波的查费”而非巴斯克或者班戈（binger，也作宾杰）（注4）（注5）。
“艾丽小姐只用魔法处理了墨汁。”
塞拉肯定了杨萌的猜测，却没有告诉杨萌具体的实现过程，想来是也无法窥知其中的奥秘，或是不能确定其实现方式。
【注3：托拉尔（toral）是魏莱希波王城，类比的话，也可以说利斯塔是马洛王城。】
【注4：bathask，也即bask，杨萌称之为“浴日城”，位于上拉诺特东北极处，濒临蒂尔斯提，是一处多冰碛地貌的半岛，此地纬度偏高，且有暖流经过，亦多温泉，人皆喜浴于日光，故有此称。】
【注5：这个说法等同于“出嫁女回娘家居住，不再住在夫家”，比如说，如果勒妮和埃拉育有子女后搬回利斯塔居住，不再返回触氏坚城，那么，她与埃拉的孩子就会改姓克罗兹，而不再使用本特作为姓氏。】
杨萌接过画卷，自己切着角度对光观察了一番，最终确定只有三重影像，换句话说，塞拉已经向他展示了整幅画面的秘密。
“阿丽亚娜什么段位？”
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杨萌顺带着问了一下阿丽亚娜的魔法水准。
“vetera。”
塞拉应声说道。
“这么厉害？”
杨萌瞥了阿丽亚娜一眼，心中亦是忍不住暗自咋舌。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顶着个高级魔法师的头衔，这也太吓人了。
“也还好吧。”
塞拉倒是不为所动。
“那是你的眼光太高了。”
杨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毕竟，塞拉对魔法表现出来的认知能力，远超她现在拥有的实力。
说罢，重又展开画卷，细细打量。
画卷的载体是绢，具体来说，是细绢。
细绢也叫“缣”，是一种由双股生丝织成的平纹丝织品，比绢略密，但又不似丝绸那般沉重。只因此物没有花纹，加之色青而白，太过素雅，为人不喜，是以，在锦缎绫罗等物尚存之时，也谈不上受欢迎，于是就被杨萌拿来代替纸张了。
思量片刻，杨萌转身，朗声道：“我不懂魔法，对极西之地的绘画风格所知不多。”
杨萌首先来了份免责声明，以防说了过于外行的话惹人发笑，然后才道：“阿丽亚娜公主喜用涂抹，少用笔锋，应是偏向于浓墨重彩，或可用水粉、水彩作画。”说着，解释了水粉画和水彩画的特点。
而后，感慨道：“施之烟墨，却是可惜了。”
“亚蒙？”
塞拉眸含疑问之色，看向杨萌，道：“我觉得这画的很好啊。”
“这是当然。” 杨萌点头，道：“阿丽亚娜公主的绘画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水墨不能尽情展示她的实力罢了。”他逆光站立，双手各执画卷一端，尽情展示着绢纱的挺括，然后道：“诸位请看。”
地面上，空气中的尘埃与模糊的光影相互交织，竟然构筑出一幅立体的图景，而且，随着微风轻拂画卷，即便杨萌的双手没有抖动，“投影”而出的人物形象也开始微微颤动，好似活了过来。
“亚蒙，你怎么做到的？”
塞拉直接用风定住了画卷的四角，讶异地询问。
“我只是猜到会有这个结果。” 杨萌摇头，否定了塞拉的揣测，接着，解释道：“分光术以及分光水晶（注6）都能从‘天光（自然光）’中分离出七色彩光，因为不同颜色的光有着不同的波长和频率，魔法师们称之为能量强度（注7），并按照这个标准规范了魔法的等级（朱紫）。……，不过，这个效果和分光术没多大关系，应该是物理结构的问题。”
杨萌道：“阿丽亚娜公主在处理墨中的松香微粒时，应该把它们三个一组排成了夹角120°的样子。”说罢，又低声道：“我不清楚这是有意识的结果，还是魔法自带的效果，但是，这种堆叠方法实际上是立体的，尽管它是在一个面上。”
“有空我们也可以试一下。”
杨萌又道。
【注6：即偏光棱镜，通常由石英晶体加工而成，因为石英是永久双折射晶体。】
【注7：光速会受介质影响，但其振动频率不会。光是电磁波，波是振动的传播，而描述振动的基本参数就是频率、周期、振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