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P13 相问（1）

    p13 停船暂相问，相看两不厌

    杨萌瞑目思索，不消片刻，便已将所欲询问之事整饬完毕。 此事说来，也不复杂，横竖不过是一个略显奇异的绮丽梦境而已。然而，梦境本为“无由之物”，乃是“日有所思”所致，若说是“日有所思”，则必在此前或耳闻，或目睹，断没有平白出现的道理。

    “想必王女殿下已然获知，我的船队因大洋风暴而倾覆。”杨萌描述了一下他印象中的台风来袭，继而说道：“风暴骤来，我无所知，待到醒转之时，已是为人所救。而后，便是静心安养，方才慢慢想起前事。”

    杨萌开始描述梦境。

    透着阳光的浅层海水，随波逐流的鱼群，巨大的鲸豚类海兽，惑人耳目的悠扬鸣音……

    以及。

    看起来像是人群的流波。

    描述完了，他便继续道：“我于梦中之时，总是觉得无比舒适，十分惬意，后来，听闻极西之地（注1）亦有‘方士（alchemist，炼金术士）’与巫士（sorcery），遂觉此事非比寻常，便欲深入梦境，寻根究底，始知‘有神人（magard）以异物相与’，我名之曰‘源水宝珠（aquarius orbis）’。此物通透如白水（蒸馏水），视之不见其形，触之不觉其质，却能避凶顽（水中海兽），可防沉水（深海水压）。”

    说罢，稍事停顿，便又道：“神人无貌，自言乃是海王女（aquamarine），平素深居贝尔特（belt），并不与世人往来。只因我蒙难，误入‘玉带宫（即 chapurin，恰普林宫，也即位于贝尔特的海王宫）’，有幸结下缘法，方才赠以异宝，一路相护，遇人时乃止。”

    杨萌说的很细。

    未曾得到塞拉之时，他只能套着宋人笔记小说的模板解释自己的梦境；得到塞拉之后，杨萌便在塞拉的精神引导之下深入梦境，这才完整地回想起昏迷时的经历。

    因深感个人之境遇，实乃“不幸之万幸”，杨萌便想找寻海王女和玉带宫的痕迹，设祠供奉，不巧却得了“触氏之秘”。

    【注1：极西之地，即乌特·维斯珀鲁斯（utter vesperus），含义为“昏星（金星和水星）完全消失的地方（注2）”。】

    【注2：杨萌曾在宝峨之王的宴会上，以大夏土著的视角形容拉诺特，言说：“庚辰二星没处，名曰‘西天（即，西天方，天方之西）’，二星之尽没，曰‘天方之极’，因在西，是为‘天方之西极’，故曰极西。”在说这句话时，杨萌同时构筑了“居天下之中”的“大夏”，和环绕大夏分布的天地八极——由东、西、南、北四极以及以斗柄指向为准的春、夏、秋、冬四极共同组成。此处，“斗”为“臻星（arche）十三星”的主星戈尔吉斯（gorgeous），完整的“臻星”，包括了以“大河七星”和“横江七星”为骨架构成的整个“十字星座（流波星座）”，这是杨萌结合了拉诺特的传说（注3）与自身的观测结果重新拟合的“北斗”和“猎户星座”，用以划分整个天球，确定拉诺特的四季转换规律。】

    【注3：本文一级目录为艾欧卡塔纪事；二级目录为艾欧卡塔的日与夜；三级目录为异乡人；四级目录为本文书名。分卷以便于阅读为基准，本文卷名可参照利斯塔卷（一个主城，一个节点）的命名方式，若涉及到本文之外的内容，会额外注释。】

    触氏之秘，原也不是秘密（因为人所共知）。

    若非杨萌历经一场大梦（穿越到海下宫殿），根本就意识不到触氏传闻与其经历的相似之处。

    回想旧日所经，杨萌接着道：“我与人询问触氏之事时，闻听触氏一族得水神庇佑，入水蹈波，如履平地。而触氏女，尤得其神异，乃天生水相，于水中之利，甚于岸上，更增其益……”，说到这里，杨萌便停了下来，求证道：“……却不知其中所述，几分真假，可有不实之处？”

    “虽是多有夸大，言过其实，却非妄语。”

    维珍摇头，道：“触氏一脉本是天神族裔，所谓‘得水之利’，不过是先祖原为水神，替上神管理‘黑水（即douglas）’与‘白水（即neve moonlight）’两处牢笼罢了。”

    “至于触氏之女，于水中时，确能如在岸上，所谓‘神异’，乃是水性之佳，已殊于常人，以致人时异之（总是令看到的人常常觉得神异）。”

    维珍道。

    “可是‘水不及身，呼吸如常’？”

    杨萌描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至于说维珍称她的祖先是天神，杨萌倒是不意外，因为拉诺特的创世神话就是从这里起源的，能繁衍至今的族群和部落，基本都能和天神扯上关系，这就像每个中国人都能说自己是炎黄苗裔一样，虽然说的没错，但却提供不了进一步的具体信息，远不如姬、姜、妘、妫这等姓氏真实可感。

    “这要分情况。”

    维珍道：“水与水不同，江河之水表面平静下有湍流，湖沼（深湖和湿地湖泊）之水流动虽缓却幽深非常，大洋之水兼而有之，触氏女利于湖泊，绝（横渡）于江河，却不及海水之深广。海流（洋流）势大，若无‘风水之便（注4）’，不可兼得其利。”

    “那便是能为此事了？”

    杨萌继续追问。

    他不在乎维珍所说的限制条件，因为海王女居住的“belt”应该就是艾欧卡塔的赤道，所谓“玉带环绕”，若作“盘古身化天地”来看，便是星球的“腰带”。

    “确是如此。”

    维珍点头，以安杨萌之心。然后，便道：“吾非精擅此道，若是准备万全，亦可潜于水下数日不出。”

    此言虽是谦逊之语，却有自持之心，杨萌闻之，乃悟：“触氏女（指维珍·本特）之心气，正是有所依恃，方能不矜不伐。

    【注4：风水之便，即风、水两利，顺风（风带）、顺水（洋流）。即是说，触氏女在海上时，若想得水之便（在水中如履平地），需要风带风向和洋流流向一致。】

    “却不知触氏族中可有记载aquamarine及chapurin之事？”

    杨萌问道。

    “不曾有之。”

    维珍解释道：“先祖为上神典狱之地，俱是‘极渊（severe abyss）’。一名‘黑水’，称‘douglas（道格拉斯）’，在瓦尔纳（varner），原是一处千丈深的地底岩穴，下有波涛（含水层渗漏后形成的地下河）；一名‘白水’，称‘neve moonlight（摩拉尼维）’，在比安科·里奇（bianca lich，永生者之墓），乃是天波（tempo）之下千秋不易的冰雪洞隙，寒水（冰层包裹下的海水）不绝。”

    “类似的事呢？”

    杨萌不死心，正待继续追问，转念一想，却又道：“便是未名‘海王女’，不称‘海王宫’亦可。”

    “亦未曾有。”

    说罢，似是预见了杨萌的失落之意，维珍又道：“陆上不比大洋，腾挪之处有限，上不及云霄，下难抵九幽（abysm）。所有之地，举头千尺，顿足百丈。人之所经，犹在方寸之间。况海洋广大，繁奥尤甚于大地，故先祖也无从知之。”

    “噫！”

    杨萌喟而叹道：“magard（神人）不自异，而人异之，吾得其利而生还，本欲寻其踪迹，以便设祠祭拜。今诚如卿之所言，却是徒劳了（如今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的打算就是白费功夫了）。”

    叹罢，以手抚膺，又道：“大夏之人，恩必涌泉，仇必睚眦，是谓‘受滴水之恩，必涌泉报之；结不解怨尤，亦腥杀以偿’。吾欲报恩，已是无门，然一念既起，余心未消，故有一愿，劳卿之力，为吾试言。”

    “自当效劳。”

    维珍点头应允，随后问道：“所谓何事？”

    “乃族乃祖，俱为神裔，自知神灵传说。如今吾欲设祠以祀神人，当知水神故事，以解祭祀牺牲，蠲除禁忌。是故，烦请饱蘸翰墨，书之于卷（注5）。”

    杨萌提了自己的要求。

    “必也尽心竭力。”

    维珍做了承诺，毕竟，这本就是向人宣传自家祖宗光辉事迹的机会。接着，谦恭地客套道：“然，不敢居功。”

    【注5：这句话大意是说，我想举行祭祀仪式，上告苍天（注6），向苍天传达海王女的恩德，但是，我不了解拉诺特祭祀水神的规矩，所以，想请你写一下你祖宗的事迹，以及你族中的礼仪，我看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参照着执行。】

    【注6：农业时代，祭祀很重要。杨萌为自己杜撰了“大夏天使”的身份，所以，日常中要通过种种礼仪宗法和行为表现来加强自己身份的说服力，这种事，谈吐见闻可以佐证，敬神礼法更具说服力，而‘向天献祭（拉诺特是向具体的神灵献祭）’，也更能强调天方大夏与拉诺特这个“西天方之极（极西之地）”的差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