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若想见,谁说无缘
银楚宸在离开天阁之时,心中是那样的自信和骄傲,一直以来他都备受瞩目和赞誉,也自认为是一个天赋异禀、故而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着很高的期待。
然而,这次游历却让他既无奈又好笑,他原本期望能够在旅途中,获得更多的修行经验和成就,但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么厉害的人物。
一时内心那股傲气削弱了大半,方才明白天外有天,他这个因为破大修一层,就得意忘形的家伙太可笑了。
冷美人清冷的目光自银楚宸手中的断笛一扫而过,并未去接,只轻描淡写道:“给我修好。”
“我修?”
银楚宸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起来,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他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形成一个夸张的“o”型。
活了几百年,他十指都不曾沾过阳春水,修房子这等事,他自是连看都没看到过。
他挠着后脑勺,苦思了半晌!
修房子虽然不会,可一座竹屋……
不外乎就是四面一起,顶棚一盖了事。
修真这等高深莫测之事都难不倒他,区区一座竹屋,应该……也怎奈何得了他!
在短短的十天后,他便找来冷美人验收了。
美人站在一座新落成的竹屋前看了半天,神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将那瓷白的眉间,皱成了涟漪犹存的水波。
“怎么样?是不是和原先的差不多?”没眼力见的银楚宸自信满满地问着。
说实话,这房子任谁看也不会想到差不多这个词,即便是没见过之前竹屋原貌的人,也不会。
歪歪斜斜感觉风过即倒,先不说结不结实,单看外观,的确是用根根长竹拼成,只不过没看到窗户或者门这样的东西,想来之前的主人,也不可能建一座无门无窗的屋子。
冷美人朝那诡异的“屋子”靠近了两步,单手一抬。
只听一声响声。
“砰”
银楚宸愕然色变,惊呼上前,却来不及阻止:“诶诶诶……我的屋子……”
“屋子”就这样在响指间,应声而倒。
“这就是你所谓的差不多?”冷美人语气冷成,略带愠怒,“是你觉得我原来的屋子就这般不堪?还是想糊弄我?”
之前银楚宸认为自己能答应赔偿的关键理由,并不是惧怕那只老虎,和老虎主人的修为,只是看在对方是个姑娘的份上。
想想一介女流虽然魂力勉强拿得出手,但要论修房子定是弱项,这大丈夫理应义不容辞帮对方修房,至于老虎不老虎那都不是关键。
可此刻他见到自己辛辛苦苦建好的屋子就这么一瞬间倒了,想想眼前这女子也太挑剔了点,他已经足够屈就,再者房子被毁,追根到底也是她动手在先,她也有责任,凭什么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过错呢?如此,心中也很窝火。
可银楚宸尚未发作,又听冷冷一声:“花哥。”
话音未落,忽地平地化出了那只大老虎来,摇头晃脑朝冷美人手掌蹭去,继而转头凌冽地盯着银楚宸,似乎只要一旁主人一句话,它马上就能张口朝着银楚宸头上来一口。
银楚宸脸上的愠怒之色才显露了半分,一时惊目圆瞪,怒气已然退得无踪影。
他身子朝后退了两步,作势戒备之态,哑声道:“你……你不要老是仗着它来欺负人!”
先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何用,说白了,他还是屈在了这只大老虎的淫威之下。
冷美人一只手在花哥的额头抚摸着,看银楚宸的冷漠目光,在投向花哥的目光中全然无踪,又唤了一声:“花哥……”
银楚宸心头一紧,看样子,他的缓兵之计是不可行的,连忙捧着笑脸很是乖巧地说道:“息怒、息怒,当真是没有糊弄的意思。只不过……实在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下次、下次一定够结实,我保证风吹不倒。”
俊逸无俦的少年,笑起来始终带有点稚嫩,嘴角的不羁,展露着只有在这样的年纪才有的傲气,浅淡眼眸清澈如水。
银发上几根小辫随意垂于胸前,身上的外衣脱掉的两只袖子,系在了腰间,看上去干脆利落了不少。
这样一个俊俏少年本应无忧无虑闯天下,可偏偏落得在此规规矩矩修房子,弄得满手是伤,浑身沾满竹屑,当真是惹人唏嘘。
银楚宸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建了拆,拆了建的路上来回地折腾。
修屋子所用的竹子,起先近处有的,他绝不挑远处的,能用细的,他绝不挑粗的。
可这样也经不起他三番五次地返工,最后需要的竹子,只能去远处才能寻到,展眼一瞧为了修好竹屋他差不多毁了大半个竹林。
而且休息的时间极少,吃东西还得自己费时下河打鱼,但是总体来说进度也不慢,三个月后终于大功告成。
而这三个月中,那冷美人只远远来看过几次,却从未出现在银楚宸眼前。
这日,只瞧他站在一座刚落成的竹屋前激动不已,呼呼啦啦带来一股强风,见竹屋依然纹丝不动。
他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似乎是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终于成了自己心中的模样,竟一时感动不已。
恰巧这时,那冷美人缓步来到了院中。
“怎么样?”银楚宸知她来了,并未回头,看着眼前竹屋,眼尾翘起,与嘴角的弧度相似,“满意吧!堪称完美。”
美人立在银楚宸一侧,脸上无甚表情,两只清澈透蓝的眼眸,似乎两颗幽蓝的夜明珠,冷冷扫过竹屋后,径直朝竹屋去,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银楚宸见她不说话,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毕竟太多次的失败了,要是再不成,他当真怕自己没有那个耐心再重来一次,想到这几个月吃的种种苦,一时不免手心发热。
屋内之人久久没出来,银楚宸的心是越提越上,几乎已经到了嗓子眼儿。
这几个月下来,他心中的那点傲气儿早已被磨平,他再不骄傲自大,就像此刻,他紧张地捏紧拳头,内心惴惴不安,像是一个学徒在等待师父验收功课一般令人忐忑。
只听屋内一声“好”字传来,声音低沉,却很动听,将银楚宸悬着的那颗心也给稳稳沉回了胸腔里。
“好好好……只要你满意就行,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告辞……”银楚宸双手一拍,如释重负地将两手往身后一背,转身再不愿停留,脚步轻盈地朝来时路走去。
“喂!”
银楚宸刚转身走了没两步,霍地驻足,心下却是吃紧得极,第一反应是难不成又查出哪里不满意?
刚回头瞧去,就见门口端立的冷美人,朝他掷来一样东西。
“接着。”
银楚宸徒手接过,垂眸一瞧,原来是一根竹笛。
虽说比起自己那玉笛品相差得不是一点,但细看之下,上面的雕花和原先玉笛上的纹路一样,触摸那些凿痕边缘很细滑,一看就知费了很多功夫才磨平成这样,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冷美人诚然:“玉笛我没有……只能赔你这个。”
言罢,她下意识抿了下嘴,顿时化去了那一脸的冷霜,柔和得似一弯明月,挽一缕清风在手,撩人心弦,虽是转瞬即散,却令银楚宸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两人相处这么久,银楚宸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他就站在原地,任凭那四起狂舞的云雾翻涌。
门口之人已转身进屋,可那一笑,乱了满谷烟云,也乱了一颗心。
“……姑娘芳名?”银楚宸朝着竹屋喊道。
“缘尽于此,何须一问。”屋内传来一句话,竹门便自行合上了。
他在返回的路上,嘴角时不时就会浮现出一抹痴笑,而且这笑容持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消散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张望,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或者期待些什么,但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地看个不停。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没有闲下来过一刻,一直在把玩着那支竹笛,一会儿把它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一会儿又将它抛向空中再接住,仿佛在杂耍一般;一会儿又用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笛子,让人眼花缭乱。
一路之上,他似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嘴角总是勾得弯不下来。
恍神间,痴笑道:“我若想见,谁说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