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梦人女
小果子轻点了下圆圆的头,眼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白墨一把将小果子扯倒在怀里,小果子并未反抗,翻身躺在白墨的手臂上,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样,两人陷入沉默。
直到自来处传来突兀的躁动,才打破了这方宁静,细碎声中隐约,白墨听见了大宝的惨叫。
忙牵着小果子匆匆赶过去,只见大宝面色扭曲地卡在他之前,勉强才能挤过的小道子里,憋着一双血丝直冒的大眼睛,一见到白墨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老大……快救我,我……我……被卡住了。”
白墨叹了口气:“……看到啦!”
这时小宝在大宝的身后,死劲往后拽着大宝,已急出了满头的汗,怒吼道:“别嚎了,收腹……快点。”
“哎!”白墨很是无语地看着那傻呆的大宝,侧身挤了进去,将整个身子抵在大宝的肩膀上,对他说道:“我一用力你就收腹,后面的脚朝那边移动,听到没?”
大宝急忙点头:“听到了。”
“1……2……3……动!”
果然去了一点,几次下来累得白墨也是一身汗,好不容易才将大宝给“挤”了出去。
大宝受了惊吓,被小宝带着上了一层,花哥跟在白墨身边,轻轻递给白墨一样东西。
白墨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根净条,瞬间如抓着蛇蝎一般忙不迭地甩了出去,怒道:“干嘛?”
花哥轻言细语道:“听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我见那悬壶中还剩一条,想来是你没有用,所以……”
“我不需要。”白墨说罢,就径直朝着一侧扶梯疾步而去。
花哥一脸茫然无措,笔直地站在原地,目送白墨上到第一个转角,才将目光移动到头顶,须臾,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白墨刚刚摘星星的时候没见到老夫人,心想他眼盲,必定不会去凑热闹,所以才过来看看,岂料刚进屋子,就见屋子里坐了许多新面孔。
白墨:“奶奶,这里这么热闹……”
老夫人说:“瑶儿,来了,快来坐在奶奶身边。”
一一介绍过,白墨才知道这些都是,嫁出去的姑姑们的儿女,也知道了三姑姑是众多姑姑中最有钱的人,是夜蝶镇的首富。
九姑姑好打猎,常年与自己相公一起游走在昭和东边,而且除了大姑姑二姑姑还有四五姑姑,其他的都嫁出了青丘。
最后都依依不舍地与奶奶话别,最终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白墨:“奶奶……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你为何偏偏最喜欢我?”
奶奶慈祥地抚摸着白墨的脑袋道:“不光是奶奶,这里所有的人都最喜欢瑶儿啊。”
白墨:“为什么?”
“瑶儿可是梦方尊的掌上明珠,青丘梦氏的小主,我儿子的唯一的女儿,你说众姑姑们喜不喜欢?”
白墨:“就因为这?”
奶奶顿了顿,那黯淡得只有少许蓝色的眼角,像是看见了久远的什么,微微弥合间,有些黯然神伤。
半晌沉寂后,老夫人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比我大六百岁的姐姐,叫梦人女,她天生就拥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能预知未来……”
那一段尘封了两千多年的往事,终是在老夫人宣言时,重新拾起。
虽然她近两千年不曾提及,也以为早已轻淡如风,却不想那些深刻到骨髓的过往,在时间长河中,竟然被洗涤得更加清晰可辨。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小果子大小的年纪,突然有一天,姐姐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中,这一关就是足足五十年,期间将整个青丘梦氏的命格都绘制了出来,之后便离开了青丘。”
“待到她回来时已经身怀六甲,到了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很漂亮,很像我姐姐,那时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们的父亲深知姐姐的性子,也不逼问,就这么太太平平又过了五十年。”
“可突然一天,闯进来一个男人,说要带姐姐和那孩子走,姐姐就随着那人走了,随后天阁中的九灵子,杀来要人,说是捉拿天阁番戎,才知接走姐姐的人是天阁中人。”
白墨:“番戎……将大姑奶奶藏了起来?”
奶奶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知,从那以后姐姐和那孩子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我父亲死去,我也嫁给了下一任的土尘旗,旗主梦迟三,终此一生,有了十一个孩子……她都没有回来……”
或许想起往事,令她心情倍感凄凉,那双饱经沧桑又浑浊的眼睛已湿润:“你说她怎么舍得丢下我……哪怕是偷偷地来看我一眼都不曾。”
说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潸然泪下。
白墨慌忙地抚摸着那,骨瘦嶙峋的背脊,鼻头也是微微发酸。
老夫人始终哀戚地平视着前方,似乎看见了那个令她牵挂了近两千年前的人,那个熟悉的身影,终是站在不远处转身看向了她。
她终于回来了
突然微微露出释然的笑容,随即抓着白墨的手说道:“孩子,你与她太像了,比瑶儿还像几分。”
“……”
白墨骤然色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奶奶您……您……知道我不是……”
老夫人凄婉地笑了几声:“从你进屋的那刻起,就知道你不是瑶儿,当我摸着你的脸,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我姐姐回来了……”
老夫人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晦涩,斟酌了下,才继续说:“最后我才想起来,你是姐姐在知命屋里,设在位于最末的那颗命格星。”
白墨更觉得吃惊,那命格可是青丘梦氏血脉的命格图,怎么会有自己的。
“奶奶……我不是青丘人。”白墨脱口而出。
“你若不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命格图里。”奶奶十分笃定,令白墨难以反驳,只是他不知道这老夫人是说他所占据的身躯,还是他的灵魂。
沉默了许久,老夫人才将那个她乃至他的儿子梦方尊死守的秘密道了出来。
“在我姐姐设立好青丘命格图之后,便告诉我还有一颗特殊的命格星,若是那颗命格图中的命格星真的出现了……将会异星驱辉,命格逆转。”
一切都早已注定了吗?
白墨突然觉得一种如浮萍般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神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握不住的不光是那些早已注定的事,似乎还有他自己。
老夫人重心长道:“命格中没有的,出现了,只会将整个命局打乱。”
白墨怅然若失地看着那张面似皮革的脸,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着悟空一切的睿智。
“ 我只是想活着……”白墨内心的提防在这一刻坍塌成了齑粉。
他能清楚地看到老夫人脸上的神情阴郁又悲痛,像是将他的话反复思考着,良久后,目光一凛,仿佛有了答案:“那就跟命,斗到底,倒要看看谁说了才算!”
白墨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扑到这位慈祥又亲切的老夫人怀中,大哭一场,可老夫人却没给他这个时间。
“孩子,我儿方尊在上面等你,”老夫人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白墨的手,又无力地摆了摆手,催促道,“你先去吧!”
“……好”白墨知道梦方尊找自己何事,立即站起身,朝着奶奶鞠了一躬,“我去去就来。”
老夫人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去。
白墨走至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眼,端坐在木榻边的老人,这一刻,他莫名地有些难过,他此次前来从未想过,会与这里的人产生任何感情,可就在这一刻,他却摸不清,为什么对这个老夫人,会生出一种心痛的不舍感来:“奶奶……我”
“去吧!”
门帘缓缓落下,白墨出了屋子,径直上到了大殿,梦方尊并不在龙口,所有人也都没了踪影。
直到他上到最顶层那个大殿的广场上,才发现小果子正在大殿前站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跟我来。”小果子看见白墨,直接从石阶上快步下来,习惯地拽起白墨的衣袖,朝大殿中走去。
两人径直来到知命屋的门口,小果子踮起脚尖,伸出手摁在,之前梦小樊触摸过的地方,须臾,石门便开了。
白墨比小果子先一步进到屋子,紧接着惊叫道:“那些星星哪里去了?怎么都消失了?”
不对,不是所有,还有两颗,一颗忽明忽暗,一点一点倔强地闪烁着,还有一颗正是老夫人口中所说的那颗命格星,正在上屋角处熠熠生辉。
“奶奶走了。”小果子已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强忍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嘀嗒嘀嗒地拍在地上。
“你不是说两日吗?”
白墨只觉得身体在发抖,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还与自己说着话的人,转眼就没了,他以为至少,还来得及再见上一次,至少可以说声再见。
“我们走。”
白墨不信奶奶就这么走了,拉起地上默默哭泣的小果子,朝外面走去,他要亲自去确认。
可刚走至大殿外,就碰见一脸焦灼的花哥,大宝小宝两人不知从何处急速地朝自己跑来。
“老大。”大宝小宝同声唤道。
白墨:“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大宝一向嘴快急忙说:“有人杀来了,所有人……都去拼命了。”
白墨如雷电击中,耳边嘶鸣响起:“拼命?为什么都要去拼命?”
这时,一侧的花哥也再无往日的从容:“天阁协同金龙旗的人,将这悬龙牙的结界破了,梦方尊带着所有人都下到了莲池,只留下了小果子。”
“你们三个为何不去帮忙?”白墨说着就朝殿外出口奔去。
小宝急忙将激动的白墨按住:“老大你冷静下,是梦方尊不让我们出面的,他说这一切都是命数,将我们都封在了这里,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白墨并不理会,推开小宝,疾步跑到悬龙牙的出口处,在要接近出口时,身体被一股强力弹开,试了几次依旧是冲不过去。
“没用的,即便是我也撑不开。梦旗主离开前让我把这个交与你。”花哥将手中的一块通透的白玉递给白墨。
白墨一眼便认出是三姑姑送的那块血玉,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变通透了,花哥又强调道:“梦旗主让你一定要随身携带。”
大宝上前同样递给白墨一样东西:“这是梦公子叫转交给你,让你带给他妹妹的。”白墨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条艳红绸菱发带。
“这是用御峰峡中的灵兽凤凰颈部的羽毛织成的,凤凰通体浴火,要想从它身上拔下劲翎很难。”花哥说着,眉间带着一丝隐而不宣的神情。
白墨死死盯着手中的东西,总算明白了梦小樊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不过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受此之托。
白墨狠狠咬着嘴唇,又想到了什么,忙对花哥问道:“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呢?他们去了也是送死,为什么还要去?”
“他们不去,就保不住你们。”
几人盾声看去,是小果子,脸上仍然挂着两行清泪。
白墨:“为什么?”
“那些坏蛋要杀这里的所有人,少一个都会找到这里来。”小果子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语间也没多少感情。
大宝:“你不是还在这里嘛。那岂不是还是会找到这里来。”
花哥:“他不算……”
大宝不明白的问道:“为什么他不算,难不成他不是梦氏中的人?”
小果子默默地低下了头,双眸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再看不见他神情。
大宝问道:“到底是不是啊?花帅哥你别说一半就不说了,让人着急!”
“他……已经死过一次。”花哥低声说道。
“……”
“……”
所有人都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花哥随即又看向小果子。
“死过一次,就是说他现在不是人了?”小宝说罢偏头欲要好好观摩一下小果子的脸。
白墨虽然也吃惊不小,却还是将小宝从小果子身边推开,并制止道:“别瞎说。”
小宝却并不会察言观色:“哪里是我瞎说,明明是花公帅哥说的。”
“我的确死过一次,是奶奶救了我,所以……这里不会被发觉。”小肩膀柔弱如那幽蓝蝶的翅膀不停地抖动着。
白墨很是心疼地将小果子拦在怀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恨意有之,怜悯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