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茶楼观刑
仍旧是两年前莫惜水站的那一处刑场角落的茶楼，甚至几人此刻连落座的桌子都与一年多以前莫惜水在的一般无二。一众人陆续落座之后便叫了一壶茶水过来，茶楼简陋自是没什么好茶，众人也不在意。
杜氏一族当年虞山死了数百人，前后牵扯丧命千余人。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杜氏一族翻案，刑台上这些始作俑者自然是死不足惜。
可不论是曾经被被定坤帝宫栐翌下令屠戮的杜氏一族，还是今日刑场上这些作孽的该死之人，他们丢掉性命之后，对于很多活在世上的亲人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刑台上的百余人会直接掉脑袋，可还有数百人会因牵连，流放千里之外的飘州，能活着到的又不知能有几人。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坐定不过一刻钟时间后，祝侯爷祝岚域与自己的嫡长孙祝泞也出现在了这一处茶坊上。
只是如今的祝岚域仿佛一瞬间苍老到了极致，满身的傲骨如同被打断了一般，脊梁也逐渐佝偻了起来。
祝岚域转头看着依旧如当初一般腹部微微隆起的莫惜水只觉恍惚，他自然熟悉莫惜水身侧的一众人，却不知此时此刻该如何开口。曾几何时在这一处自己看着蓝家一众被斩首，心中感叹一个家族掌舵者的重要。
却不想仅仅两年不到的时间，祝家也一样要没落了。可是比起刑场上的师榷与上官巨祝岚域竟不得不庆幸，至少祝家还留下了一条活路。
“老先生今日竟还有雅兴走这一遭。”莫惜水轻抿一口茶水淡淡开口。南山隘口上自己给秦王宫朔瑁提的关于祝家的处决，想来祝岚域已经知道了。
祝岚域缓缓看向窗子前笑意盈盈的莫惜水，禁不住点头“来送他们一程。记得蓝家人在刑台上时，小夫人说自己是故人，我还好奇了许久。
如今看来，小夫人不仅仅是故人啊？”
“还是仇人呢。”莫惜水淡淡接下了祝岚域的话，令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祝岚域听到仇人二字，心沉了沉“是啊，还是仇人呢？”
“祝侯爷后悔当初与蓝家、师家合谋吗？莫惜水放下茶盏看着祝岚域眼神凉薄。
或许是没想到莫惜水会如此直白的开口，祝岚域略微思索“这二十多年一路走来，从未悔过。可这二十多日以来却总在悔，悔恨交加却已无路可走。是不是很可笑？”
“人性如此，何至于可笑。”
若是作恶之后享受到权势加身，不会有人后悔，甚至还会得意自己曾经的手段。只有在罪恶受到惩处时，才会后悔。可惜悔之晚矣。人性如此，实在无需谈论当事人的罪责。
祝岚域闻言释然一笑“本侯会给你杜氏一族一个交代的。多谢，你能留祝家一众性命在。”
莫惜水看着祝岚域语气很冷“蓝家被灭门是因为南阳与雪慕国合谋意图北境，忠君爱国一个字也没做到。师家被夷族是因为与逆王合谋起兵谋逆，家中更是出了两个敌国暗探。向他们这般作为，便是没有我杜氏一族插手也本该如此。
祝家能活下来，是因为祝侯爷心中猛兽未出，未能酿成塌天大错罢了。
所以这一切究其根本，与我莫惜水何干？”
众人直到此刻才恍然，莫惜水说的丝毫不差。她是策划了一场惊天筹谋，可每一步却从来都是顺势而为，手段亦是光明正大。除却最后南山这一场权谋之外，其他这些人丢掉家族性命，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与她无关。
祝岚域看着莫惜水失神。
莫惜水毫不犹豫直视他的双眸“祝侯爷，你低看了我杜氏一族的心胸，也小看了我杜氏一族的傲然与风骨。”
如若蓝家、师家没有这一桩桩天怒人怨的作为，也不至于走到最后这一步。莫惜水想要惩罚的从来都是蓝皓祥、师榷、祝岚域这些始作俑者罢了。至于他们身后因为罪责被牵扯其中的子嗣，女人，稚子，何其无辜。
祝岚域全身一僵，整个人跌入冰窟一般。如今想来莫惜水进入南山围场之前专程拜访祝家那一趟，虽是为了让自己帮秦王宫朔瑁稳定住亦月城的局势，但又何尝不是救了祝侯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
自己心中的猛虎也是那时因为畏惧才没有放出笼。
“多谢杜家主。当日走一趟我祝府。”祝岚域突然抱拳朝着莫惜水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祝岚域的举动令茶坊的一众人变了脸色，这可是天亦王朝脊梁最直的祝侯爷啊，即便是面圣他都不用行此大礼啊。可如今面对莫惜水，他却毫不犹豫的弯了脊梁。
祝岚域身后的祝泞原本想要伸手扶祖父，却在看到祖父行的礼后，毫不犹豫的朝着莫惜水与祝岚域一般行了大礼。
看着眼前的祖孙两人，莫惜水浅笑“祝侯府有祝公子这样的后人，想来倒不至于真的没落。
祝侯爷无需多礼，我不会因你这大礼就收回最初的决断。”
祝岚域缓缓起身“我自是知晓此事。”
莫惜水这样的上位者祝岚域最是熟悉，他们生性坚定，手段强悍，目标精准，从不会因为世事的变更就改变自己的意志。更不会因为对方服软，就心软饶恕。所以只有自己以死谢罪杜氏一族亡灵，祝家一众儿郎才不会被牵扯进去。
“午时三刻已到……”楼下刑场上监斩官朗声道。
二楼一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刑台边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圆滚滚的脑袋便滚落在地。因着两起大案，牵扯人数实在众多，刑台上被斩首的人一茬茬的换，血水浸染了整个刑台，血流顺着刑台流淌而下。
甚至连砍脑袋的刽子手都因为砍累了，最后换了三茬人。
原本凑近刑台附近看热闹的天亦民众，也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逐渐有人开始不安的呕吐，一时之间亦月城北门一片死气。
司徒名夜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莫惜水纤细的十指，担心她会不舒服“惜儿……”
莫惜水回握着他的手，眼神却并未离开刑台“看，这世间就是如此，有些人这一辈子，走的每一步路对错与否都只与自己有关，可有些人呢，他的对错却牵连着无数条性命。
莫说是有心走错一步，就算是无心之举行径偏差丝毫，都会枉送无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