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波旬
三危山，千佛洞。
降魔窟内悄无声息，几人屏住呼吸望向卫已，他似乎发现了非同寻常之处。
此图果然诡怪！
卫已凝神聚气，眯缝着双眼观察着魔王图，确切来说，是魔王波旬。
就在刚才，那张恰若妇人的脸孔上泛起了一丝涟漪，这让一贯镇静的太湖先生脊背发凉。
一个弹指前，卫已看见画中的魔王冲自己笑了。
笑容的幅度不大，但就在千山僧人说话的一瞬间，魔王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了。
饶是博闻广见的卫已也解释不清这种现象了。
是幻觉吧，卫已调匀呼吸，希望魔王的笑容再一次出现，但魔波旬似乎也发现了对方有意观察自己，自那一笑后，再也不显山露水了。
就在此时，龙氏女捂嘴啊了一声，指着壁画道：“动了！壁画好像动了！”
几人闻声赶紧朝壁画看去，可壁画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龙氏女却仍旧指着壁画惊恐道：“是魔王波旬，他……他的表情好像变了，变得好凶。”
李和脑门儿上早就起了一层白毛汗来，但他怎么看，壁画上的魔王波旬都是一动不动，于是他自我安慰般地道：“可不敢这么盯着看，字儿看久了都不像字儿了，更何况一幅画呢？龙姑娘揉揉眼睛再看这厮凶不凶。”
裴正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壁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说着，裴正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凑近去看，火光将整张未完成的降魔图全都照亮了，现在得以看见魔王图的全貌。
魔王波旬的四周还隐然环绕着无数的幽灵，整张壁画虽然透出一股浓浓的邪气，但终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龙姑娘，你确定看见……”裴正扭头刚说出这句话，却瞥见壁画里的魔王好像动了一下。
这次不止裴正一个人看见，在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魔王波旬安详的面孔忽然变凶了，恰如一个满面笑容的强盗忽然发狠。
裴正猛地回头去看，这时可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壁画中的魔王躯体迅速地萎缩，直至化作一具扭曲的黑色枯骨，变化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裴正噌地一声抽出千牛刀来，试图以千牛刀的杀气来克制壁画的邪气。
“裴千牛小心！”卫已忽然大声提醒道。
一股冷风自洞外灌入，诡异的哀嚎声随即而来，这时壁画之中忽然冷不丁地伸出一双健壮的黑色手臂来，直扑向裴正，好像魔鬼伸手要将他拉进壁画当中。
“啊吔！”裴正断喝一声，朝着那双鬼手便砍了过去。
叮当一声脆响，一截折断的刀片从卫已耳边擦过。
恍惚般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裴正方才那一刀正斫在了魔王波旬前额，在石壁上撞出了个白点，锋利的千牛刀也在巨大的撞击下折成两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魂未定，谁也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卫已本打算勘察降魔窟之后，再去其他佛窟兜兜，但降魔窟中发生的事情显然让大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尤其是龙氏女，对黑魆魆的佛窟产生了排斥，再也不愿意去进入其他石窟了。
于是一行人返回崇教寺，卫裴二人径直入客馆歇息，李和则与龙氏女前往佛堂听僧人诵经。
裴正打开了窗户，让阳光斜照进厢房，卫已静坐在案前抄写《黄庭经》。
这是卫已的习惯，每至心绪不宁时，就会抄写经书。
洒进厢房的阳光被析成了数条光带，卫已一半身体在阳光中，一半身体在阴影中。
裴正用白布将断刀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千牛刀是禁中物资，即便破损也不可轻易毁弃，需要保存好，回到洛阳后要上呈少府监，此外，还得写一份公文，解释清楚断刀的原因。
这让裴正有点头疼了，如实写的话少府监那边会相信吗？
于是裴正问：“使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已停下手中的笔，双手插入袖中。
“暂无思路。”
“壁画中该不会真的住着魔王波旬吧？”
方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若非卫已提醒及时，裴正就有可能被那双巨手拽壁画之中了，念及此处，裴正心有余悸。
“见者不一定为真，不格物便难探真知。”卫已站起身来，走进了阳光下，“裴千牛愿陪卫某再去一趟降魔窟吗？”
裴正一愣：“就我们？”
“嗯。”
“这可不行，太危险了，得多喊几个人。”
卫已却道：“裴千牛你有所不知，世人皆知人多能壮胆，却不知人多也能丧胆，淝水之战中，苻坚率兵百万南下攻晋，安石公却以区区八万晋军抵挡住了对方的百万雄狮，原因就在于晋将朱序在秦军后方传递了一个假消息，他派人在阵后大喊秦军战败，导致士兵们争相逃命，结果百万秦军瞬间土崩瓦解。”
“使君的意思是我们被其他人的情绪影响了？”
卫已点头：“幻之所以为幻，乃是心智被困住，离开洛阳之前，我曾询问过法喜，悉达多太子是如何战胜魔王波旬的，法喜告诉我两个字‘不动’，只要内心圆融无碍一动不动，那么魔王便妨害不了你。”
“裴某虽然听不懂，但使君一番话却令某有漱耳之感，既然如此，那便与使君走一趟吧。”
时天色向晚，夕阳将整座三危山镀成了金色，走在山道上，偶尔能遇见下山的凿窟石匠。
裴正借来一把杵子撬开了柳木门，阳光在石窟内铺成一条金色的道路，点燃火把，两人的身影在石壁上浮动着。
裴正一把扯下帆布，数丈高的魔王图再次出现在眼前，可能因为之前的怪事，再次看见魔王波旬时，裴正心中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怔忡，怎么看怎么觉得此画邪性。
“裴千牛，一会儿不论看见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要动，稳住呼吸，别做他想。”
“裴某尽量。”
说着，卫已举着火把走近了魔王图，他将视线聚焦在裴正先前砸出来的那个白点上。
因为久视，画面很快就模糊了，但异像似与人捉迷藏一般迟迟不肯出现。
站在卫已身后的裴正本想唠叨一句，忽然想到卫已提醒过自己要“不动”，于是调整好呼吸，学着卫已的样子紧盯着壁画看。
火光摇动着，安静的洞窟内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铺在洞窟里的夕阳也缓缓回退……
崇教寺。
究竟僧人送来了棉被，时李和跟龙氏女也才回客馆，正想喊上卫已出去走走，结果却发现厢房内空无一人。
一问下山的工匠才知道卫使君与裴千牛两人又折回降魔窟去了。
李和忙问：“去多久了？”
“大概有两刻钟吧。”
“疯了！”
李和一跺脚，在走廊上胡乱抓起一根笤帚就朝山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