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待
什内穿梭在乱成一团的驻地中,枪炮,厮杀,惨叫,所有的声音都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
“那边就是那位公主的所在地,记住,一旦有任何袭击,任何变故,只要你她妈还活着,给我爬都爬到那边去,至少给老子死在集结的路上,听懂了没!”
长官早间的训话此时正回荡在他的耳边,比一切杂音更加嗡鸣。
其实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几乎所有反应过来的士兵都开始向同一个目标集结,他们同样不知道南法尔坎特人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同一个目标还在驱使着他们前进,即便在没有任何指挥的情况下。
“嗨,兄弟。”
什内生硬的持械奔跑被身旁同样聚集在道路上的一大队士兵暂时挡住。
“嗯?法尔贡边防军王室炮兵团第三营,列兵什内。”
他迅速报出了自己部队的番号,望着同样持枪的对方。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们隶属于南法尔坎特国防军第一军第二师,现在还不是你的敌人。”
为首的军官示意手下拿着绷带和一些石头粉末朝什内走了过来。
直到现在什内才发现自己的右腹已经开始诡异的溃烂,他的血染红了半边军装。
“警报是你拉响的?”
军官整了整军装,在原地试图等待更多士兵在这里集结。
“是……为什么这样说?”
绷带加粉末让他体会到了钻心的疼痛,什内终于知道野战医院里那些刀疮者的哀嚎是为什么了。
“因为我带着我的营沿着边沿巡逻,发现一路上根本没有几台还亮着的探照灯,懂吗?”
军官跺跺脚,叹了口气,然后从口袋中抽燃一根卷烟放入口中。
“就没几个还活着的,呵,座机也打不通,你是我现在见到的在外围唯一活着的法尔贡人。”
“你们不是应该负责内部的守备吗?怎么会去承担巡逻的任务?”
什内越来越搞不清楚现状了。
“公主让我们去放松一下,说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是在两国军队的重重保护下,唉,说白了就是她不想让我们围在她面前。”
烟气循晚风飘过什内,他看到军官正直视着自己的伤口。
“你不是辉术者?”
“不是。”
“那你要得辉晶病了,你腹部的伤口不是正常的创伤,我用我们军队的阻断剂给你敷上了,但我没时间去特别为你拿清除后效的疮剂,懂吗?”
“没关系。”
听到肯定的回复后,长官点点头,随后再张望了一圈无人的营地后便掐灭了卷烟。
“拿起枪,士兵,很高兴你还能参与战斗,但看来你的法尔贡战友们赶不过来了。”
“冯施耐克泰特博科。”
“鲁尔什内。”
法尔坎特人不再等待,他们开始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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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已经在中央营地的每一处爆发,守军的优势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劣势——他们根本没时间用自己的优势火力覆盖这股突然蹦出来的疯子们,更别说他们刚刚目睹了自己身边的队友被大口径弩炮炸成碎片。
这绝非一场简单策划的普通袭击,诡异的辉术者给反应过来的法尔贡守备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大部分军官都已经战死,幸存的士兵们聚集在中央营地之外坚守着自己的位置。
“这些死神教徒不怕让法尔坎特官方的态度从放任转向敌对?”
艾希恩装上最后一轮辉晶蚀刻弹药,他尝试过节约特制弹药,或者用普通弹药去射击游荡在营地内的死神教徒。
但在见到过后者身中数枪,身体崩裂后还能向自己冲来时,他就已经明白普通火力的反抗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这同样意味着那些毫无准备的守备队士兵可能正在面对着单方面的屠杀。
“砰!”
他击倒最后一位还站在面前的教徒,蚀刻弹药直接在后者的颅内爆炸。可惜的是他并没来得及救下这一队士兵,倒下的这具尸体,这位三级辉术者轻易地杀死了他们每一个人。
“这些普通人撑不了多久……”
艾希恩将左轮重新绑在腰间,再次抽出维蒂尼亚赠予的长剑,这是他目前唯二的武器了,艾希恩快步冲向几十位士兵哪怕死也要前往的方向,那里一定就是米娅所在的地方。
米娅绝对不能在边境出现任何问题,如果她不想自己的努力全部灰飞烟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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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
“武官……?”
米娅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门外渐近的脚步,自从第一声枪响开始后,自己的住处外也开始爆发激烈的战斗,持续许久的喊杀与惨叫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而结束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枪声在爆炸之后逐渐安静下去,只是自己卧室的门外却开始响起了脚步。
“武官?”
……
没有回应。
“……”
门被从外向内缓缓推开,果然,一位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人形“物体”矗立在门后。
“那些士兵为了保护你爆发出了一些令我诧异的毅力和勇气,不过我挺喜欢这意外的插曲,呵……”
怪物擦了擦他的脸庞,如果他还拥有可以称得上是脸部的皮肤的话。
“你应该感谢最后活着的法尔贡指挥官点燃了他们未来得及打开的武库,我的教徒们因为这些可悲的蠢货损失不少。”
“看来不仅仅是损失不少……嗯?先生,要不然你不会孤身一人来见我,至少不是以现在这副姿态,对吗?”
米娅冷静的看着面前这头浴血的怪物,却没有顺着后者的想象露出恐惧的神情,那是一种同样出乎他意料的,一种释然。
“……”
“我以为你会求饶。”
“……”
米娅可以用肉眼看到怪物身上的骨血已经开始慢慢增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又可以重新“成为”一名人类。
“没有必要,你们想要杀死我,又怎么可能放我一条生路?”
米娅拉起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巧的辉晶手枪,那是自己父亲在她十五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
自那以后,南法尔坎特首都的警卫旅就开始听命于她,父亲还想给自己更多,她知道那位经常沉默不语的中年人希望自己能早日扛起大旗,他不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法尔坎特最终还是会和南方联盟拼的你死我活。
但父亲终究错了,正如他没料到自己的结局,亦如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走的更远。
“我倒要感谢你们没有留我一条命去恶心其他人,感谢你,我未曾谋面的……嗯…‘盟友’?”
米娅闭眼,准备扣动扳机。
“别着急下班嘛,殿下。”
正当怪物还在思考着为什么面前的目标竟然在死前称自己为‘盟友’的时候,同样的,一柄长剑刺破了他本就残缺的躯体。
“太轻敌了,即便这样的重伤,你仍然可以用你共鸣的死神之力去同化周围的空间,遗憾的是,你并没有哪怕一丝担心过这栋建筑短期内还会有支援力量。”
贯穿的伤口内,怪物的血肉枯萎凝结,增生也猝然停止,辉晶化开始自剑身处蔓延。
艾希恩将长剑狠狠刺进前者的身体内,将他牢牢钉死在卧室的内墙上无法动弹。
“没关系的…哈……我明白了,哈哈哈……我明白了……果然…灵体派的臭虫们…啊……”
“砰!”
从手枪中发射的子弹最终没有贯穿米娅的头颅,而是终结了怪物的生命。
怪物模糊的话语随着他逐渐消逝的躯体一同飘散在空气间,化为房间内飞灰的一部分。
“戴上这个。”
艾希恩将随手从一位死去士兵头上拽下来的防护面具递给愣在原地的米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我应该在哪里。”
“……”
艾希恩的反问反而将气氛变的更加奇怪。
“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
“……”
“你和那头怪物还说过话?”
“我不认为血债的疯子会有闲心和你聊一聊他生活中的琐事,或者说和你分享他与他的手下们是怎样干掉法尔贡人几乎一整个团的。”
“……”
“谢……谢谢你…”
“本职工作,不用谢我。”
艾希恩用长剑挑了挑刚才怪物遗留下来的辉晶粉末,其中有些部分已经异变为血红色。
这些异变部分甚至可以在可控情况下由辉术者服用,去获得其归属者生前的部分能力,但一般情况下没有疯子去尝试吞下高阶辉术者的“遗体”,或许之前有人尝试过,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于辉晶病的快速爆发或者陷入恶性精神分裂等致命状态。
“你不用戴吗?”
“不用,保护好你自己。”
“但这些粉尘……”
“……”
没再追问下去,米娅紧紧跟在艾希恩身后,穿过尚且完整的二层过道,透过布满弹孔的彩色橱窗,他们能看到各种信号弹开始被发射到天空中,将子夜间的法特镇照耀的犹如白昼。
“援军应该到了,这些疯子暂且还不是成建制军队的对手…只不过可惜了那些法尔贡士兵。”
艾希恩扶着后者走到大厅的露台边缘,一楼的大部分家具都已经在之前的爆炸中损毁,军火离这栋被临时改造成的住处并不是太远。
很快,南法尔坎特军旗从东面出现在两人视线中,艾希恩甚至看到了绑着绷带的什内也出现在第一列士兵的队伍里,他们朝着公馆快速集结着。
“太好了…他们来了。”
米娅向着那些士兵们招手。
“……”
“…不,不对……”
“什么?”
艾希恩并没有在这些士兵的脸上看到类似由紧绷到放松的表情,相反,这些慢慢聚集的士兵只是大吼着什么,并手忙脚乱的开始布置电话线。
他们本应该能直接看见就站在二楼大厅露台的两人才对,而现在这些士兵间为首的南法尔坎特军官一脸严肃的拿着通讯器在联系着电话线的对面。
“他们看不见我们……空间…对……空间……”
“嗯……?你说什么?什么空间?”
‘我们正在处于某种空间的撕裂点。’
一个诡异但切实的猜想出现在艾希恩脑中:
“会不会那些失踪者就是被所谓死神教会灵体派利用这样的空间裂口给传送到了某种未知的空间内荚里?他们或许已经掌握了某种程度上的,被夜女士称为虚无之力的异变神力?”
米娅不懂身旁的艾希恩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视线正在被一股凭空出现的紫黑色雾气遮挡,那些赶到的她的士兵们逐渐消失在雾气之外,周围的事物也趋向于朦胧的虚幻,或许只有身边还在沉思的“保镖”还是真实存在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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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之前说那些辉晶病疯子根本不会有能力去掌握一位已陨之神的残存之力。”
中年人凌冽的目光扫视着房间内的所有人。
“所以我损失了两队精锐的士兵,他们本来可以在战争中轻易为我拔掉卡波里德前线的几座哨站,而现在却在一个操蛋的地方生死不明。”
“……”
“宁静教会的代行者早就警告过我们关于那些死神残余在丹泽尔顿的诡异行径,我知道你们在座的可能有亲人本就较为迷信死神……而不是给你们带来新生的生命教会。”
他在房间内不断踱步着,期待着南法尔坎特能传来什么“意料之外”的新消息。
“你们知道我对教会和信仰本来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
“但这不是你们根本不配合警署和教会治安的理由,我费尽力气给你们争取到了入城巡逻的机会,你们却因为和某个教会不对付?去放弃自己本该坚守的责任?!”
隐蕴的怒火随着言语开始涌现在中年人的脸上。
“失踪,还在失踪,所有想和我们合作的社会人士都在‘失踪’,从法尔贡的银行家再到我们自己的守夜人队伍,你们他妈想对我汇报说所有人都是对法尔坎特不重要的吗?”
“……”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桌前的电话再次响起,中年人再瞪视了次面前的一堆军官后便慢慢提起了电话。
“我是南法尔坎特现位于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冯施耐克泰特博科,很遗憾的告诉您,你亲爱的米娅已经消失在了一片突然出现又快速散去的紫色黑障中,宁静与存护教会都确认了这一消息,他们建议在丹泽尔顿同时实行戒严。”
“……”
“我了解了。”
“另有通知,法尔贡连同南方两国已经向我国还有法尔坎特政府发送紧急会议请求,目的是‘避免一切因突发事件产生的不可挽回的误会’。”
“……”
“我也收到了,法尔坎特政府会和南方联盟进行必要的交流,让他们不用担心。”
“那回见。”
“回见。”
中年人挂断电话,他已经知道这次袭击中伤亡最大的竟然是法尔贡人的部队,无论如何,这都并不是一次对南方联盟施压的好机会。
“……”
“你们在这里,都是跟着我征战多年的兄弟,相信也知道我说的究竟是哪些,走之前脱下自己的军装,除了上面的勋章,其余的全部给我留下来,主动去退役事务部领自己的津贴,明白了吗?!”
随着部下们通通离开自己的房间,中年人亦拿起已经有些发黄的照片,其上的米娅正被她的父亲抱在怀里,而当时正在逗乐她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现在能一手制衡南法尔坎特的少女与这个襁褓中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唉……”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老部下们虽然对自己有着无条件的支持,但毕竟自己对南方联盟突然的态度转变与对传统死灵文化的改革也确实让不少人较为抗拒。
但这是必要的,法尔坎特的大公不需要一支明争暗斗的军队,他需要的是一支能够毫不犹豫执行自己命令的铁军。
军事永远是政治的第一步,他对此深信不疑。
中年人看着门外那些已经被扔下的军装,但他的叹息却不是为了这被遗弃的荣誉。
法尔坎特在等待着一个机会,而他相信现在动乱的局势,那些疯子们会给他,会给法尔坎特一个这样的机会。
当那天来临,他会让所有人知道,法尔坎特战车的镰刀仍然可以横扫整片西部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