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 造神
诺尔……许阅站在客厅正中央。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他能看到小区内漂亮的绿植。他在大学时期存了不少钱，又不喜欢和陌生人合租，这样的房子正合适。
他已经拿到了称心的offer,这里离公司很近，各方面都很让他满意。
“您要是喜欢这一套,还是早点签合同吧,毕业季的房源紧张啊。”没有脸的中介絮絮叨叨,“附近这片儿,就属这套房子价格最低，家具您可以自己配……”
很不错的房子，许阅越看越满意。如果真的住着顺心，工作顺利,他可以把它买下来。
落地窗没有配窗帘，灿烂的阳光洒了满地,照亮了地上颜色各异的肉块。许阅不小心踩到两块,满屋子都是黏腻的呱唧声响。窗台上放着一个空花盆，里面只有血红色的土壤。
“就这里吧。”他一阵莫名其妙的头痛。
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落地窗外。
忒斯特悬浮在半空,身边是只剩一颗脑袋的珀拉达特。长长的金发顺着那漂亮脑袋淌下，祂看起来活像只奇形怪状的金色水母。
两个人的脸色都差得要命,忒斯特额头上挂满冷汗。周围的景色陌生优美,气氛却让人无法呼吸——他整个人如同被巨兽含在牙齿间玩弄,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团碎肉。
“什么情况？”
忒斯特表情阴沉。这不是他熟悉的白色空间，也没有他曾见过的“万神尸”版诺尔。面前的诺尔双眼确实是黑色，但他的身体看起来还算正常。
面前的一切像是薄膜上的布景，肥皂泡上的彩色。谁都不知道它破裂后会带来什么，但他们都清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诺尔大人的记忆边缘。”
珀拉达特长发摇晃,脑袋在半空中飘来飘去，“你们之前的尝试，包括巨龙的干涉，都是为了探查记忆封印。换句话说，你们一直在正面强攻。”
“我的权能是‘隐蔽’，现在我们算是故意绕过封印。只是我用上全力，我们也只能留在边缘。”
诺尔一身白色衬衫，他站在诸多畸形可怖的尸块之间，朝落地窗外望着。他空茫的视线穿过忒斯特，望向虚空中的一点。
密密麻麻的肉块将房间堆得半满，个个拳头大小，松散地堆积在一起。有些肉块已然腐烂，有些还在抽动不止。忒斯特认出了万神尸上的几个部位，它们曾出现在“记忆封印”化身的诺尔身上。
忒斯特不喜欢这个场景。诺尔孤零零站在那里，像是陷入了这片血肉沼泽，随时都可能被吞噬。
“你说的‘记忆边缘’是什么意思？”忒斯特压下内心的心烦意乱。
“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这是诺尔大人为了保持理智，强行合理化现实的妄想。”
珀拉达特说，“这地方压迫感太强了，咱们远观就好，最好不要接触‘真实’。”
可是这样远远不够，忒斯特心想。
诺尔的记忆非常危险()，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但要是只凭表象胡乱猜测16[(()，他们会变成第二个盗星索——不知道掩盖在最深处的真相，仅凭表面线索来制定计划。那家伙在迷失塔的失败还热乎着呢。
记忆封印的诺尔让他来找珀拉达特的核心，绝不会为了看“妄想记忆”。难道是凭借珀拉达特的权能，让诺尔自己清醒过来，尝试改变现况？
然而，现在忒斯特压根没法与诺尔沟通。
忒斯特飘近落地窗，一只手按上那巨大的玻璃，与室内的诺尔几乎面对面。他的手在玻璃上压出水波般的涟漪，却始终到不了室内。
几步之遥，血肉泥沼中的诺尔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光的身影。
“诺尔！”忒斯特用力敲了下玻璃，室内的人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亲爱的，我已经找到珀拉达特的核心了，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心灵感应同样收不到回应。
发现忒斯特的不悦疯狂外泄，珀拉达特脑袋徐徐后退：“不要太着急，诺尔大人自身都承受不了记忆真相。这不是能轻易解决的事。”
“是啊，他自身承受不了。”
忒斯特自语，“你的情况他也知道，如果只是胡乱尝试，他不会做出这种安排……”
珀拉达特通过权能绕过记忆封印，成功接触诺尔的记忆边缘。
诺尔的记忆非常危险。上回接触封印，忒斯特侥幸碰触了一瞬的记忆。他知道那东西多难对付——别说和平环境生长的诺尔，自己都搞不定那狂乱的记忆与知识。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您还真是全身心信任祂。”
看着趴在玻璃上沉思的忒斯特，珀拉达特忍不住开口，“您这么狡猾多疑的人，居然完全没有考虑诺尔大人出错的可能性。”
忒斯特没理会祂，只是集中精神思考。
目前为止，他们对诺尔记忆最深的探究，是对邻居使用“旁观者的舌头”。邻居讲述了诺尔相关的事件，诺尔没有被记忆封印干扰。
诺尔本人恢复记忆，就需要直面那让人疯狂的记忆风暴。“他人”冒险探查一小部分记忆片段，并且转述给诺尔，好像就不会出问题。
难道……
忒斯特抬起头，他突然发现，面前的影子突然换了个指向——身后的太阳瞬间移动位置，诺尔再次打开门，进入了客厅。
“您要是喜欢这一套，还是早点签合同吧，毕业季的房源紧张啊。”
没有脸的中介再次开口，一切发展与刚才别无二致。诺尔和终结前后脚进门，中介笑眯眯地介绍房屋，而诺尔站在血肉沼泽之中，朝窗外眺望。
十几分钟的记忆片段，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
像是在等待什么。
忒斯特使出全力，试图打碎玻璃。他用了全力，毁灭的力量在落地窗外炸开。可是那扇倒霉的窗子仍旧只是泛起涟漪，纹丝不动。
“别这样！”
()爆炸之中，珀拉达特尖叫出声，“不要深入祂的记忆！”
“不，他就是让我来深入的。”
忒斯特抚上玻璃，“记忆封印只能‘解封’和‘维持’两选一。诺尔要想探知真相，不可能只恢复特定的一点点记忆。”
诺尔上次给他查看记忆的权限，正是为了让他理解“许阅记忆”的恐怖之处。
“只有‘他人’，才能安全地查看记忆片段。”
忒斯特低声说道，“他连关键的记忆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还特地一遍遍循环。我不打算待在这里看假象，我要进去。”
“你疯了！”珀拉达特又飞远了点。
忒斯特带着“你才知道吗”的表情瞥了祂一眼：“只要我能想方设法突破假象，加上你的‘隐蔽’权能，记忆封印不会立刻攻击我。”
珀拉达特气愤地咬着头发，精致的五官扭成一团：“假象哪有那么好突破？这可是创世神，我的权能又不是万能的，除非祂特地留下漏洞。”
忒斯特一愣。
对了。
上回见面，万神尸诺尔曾从自己的胸口挖下一点白鳞碎屑，附在了自己身上。当时忒斯特感觉好了不少，他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治疗行为。
但它确实帮他消除了记忆的一部分影响，诺尔还是在嘱咐寻找珀拉达特之后这样做的……那会不会是诺尔特地留下的“漏洞”？
当时那道力量缠上了他的头发。
忒斯特干脆地扯下一根银发，将它绕上手指，随即将手按在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还没等他发力，落地窗的玻璃突然泛起一阵柔和的银白光辉。
珀拉达特当场僵在半空：“这气息……不可能！”
玻璃像火焰中的糖片那样融化，露出一个足够人通过的大洞。破洞彼方，双目无神的诺尔突然动弹了一下。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腕，朝窗外的忒斯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如同踩在尸骸之巅邀舞一般。
同一时间，房间内的一切扭曲起来，万物失去固定的形状，活像世界本身出了错误。平和而混乱的幻象摇摇欲坠，真实即将破壳而出。
珀拉达特的脑袋疯狂打抖，她看起来十万个不想进屋。
忒斯特则停在玻璃破洞前，他欣然抬脚，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疯子，我不管了！”
珀拉达特悲催地叫了一声，努力用“隐蔽”的权能护住自己和忒斯特。她苦哈哈地飞向忒斯特的后背，到底进入了房间。
下一刻，房间内的氛围彻底变化。
哪有什么温暖的阳光，明亮的房间。屋内一片昏暗，空气里满是古怪的腐臭味道，变得胶水一样粘稠。
忒斯特在纷乱的尸块之中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珀拉达特哆哆嗦嗦躲在忒斯特身后，脑袋从忒斯特手臂旁歪出一点点。
身为伪神，他们能够做到见证面前的一切——曾经发生过的，诺尔真正的记忆。记忆封印要展现给他们的真相。
两人面前()，许阅正在变化。
黑眼的许阅双眼大睁()_[(()，一眨不眨，眼球充血。他的皮肤泛着死人般的青色，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他看起来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他仍穿着那件朴素的白色衬衫，如今它的布料被那些无名尸块腐蚀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几块碎布挂在诺尔的肩膀上。
许阅胸口以下，已经完全和那些肉块……缝在了一起。
无数黑红的光丝在尸块中穿梭，将它们封在了活生生的许阅身上。许阅时不时抽搐一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陷入某种幻梦。
一个个肉块蠕动着，黏结成团。黑红的光丝亮起又熄灭，它们逐渐将许阅包裹在正中，像是腐败的果肉簇拥着果核。
其中，一块灰白的残骸格外引人注目。
带着怪异的魔力波动，它被缝合在许阅心口的位置。最开始，许阅的胸口、双臂与头颅还露在外面，之后他的胸口被肉团埋没，头颅被缝合，然后是那双手臂。
最后，只剩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肉团之外。
被强行缝合的肉团力量散发出混沌的力量，仿佛无数颜料被搅拌在一起。那些力量彼此吞噬融合，最终变得强大、冰冷而可怖。
肉团蠕动着、继续融合碎肉。终于，许阅最后那只手也消失在肉块之间。
他终究被那血肉沼泽彻底吞没。
随着力量融合，五彩斑斓的碎肉逐渐化作统一的青红。那团东西逐渐填满整个房间，它膨胀着、变化着，像是困在蛋壳里的怪物胚胎。
黏腻的肉膜分开，怪异的眼球胡乱转动，那东西发出梦呓般的古怪声响。随着它无意识的挣动，青黑色的黏液流淌开来。
房内的空隙越来越小，忒斯特揪着愣神的珀拉达特一退再退。
室内的零散碎肉所剩无几，黑红的光丝在上面明明灭灭。忒斯特随手捏起一根光丝，上面的魔法波动格外熟悉。
“血剂的力量。”珀拉达特咬着牙说道，“这是盗星索的权能……该死，祂居然敢做出这种亵渎的事情，下作的东西！”
“我猜这些碎块，是其他‘神’的碎块。”
忒斯特看着满地奇形怪状的尸骸，脸上没什么表情。“恩彼利克利用自己的权能，把其他‘神’的碎块融在了诺尔身上。”
怪不得追补妖药剂，要特地混入恩彼利克的血。
正如珀拉达特掌管着“预言”与“隐蔽”，盗星索的权能，是“回溯”与“融合”。
用塔赫本地的怪物与人融合，能得到能力惊人、却普遍短命的追补妖。那么万千神明的尸块与人融合，会变成怎样的“生物”？
以他自身的经验来看。在计算力量之前，首先，诺尔会得到让人疯狂的痛苦。
“这些神绝对不是盗星索自己杀的。祂来到塔赫之前，肯定满宇宙四处游荡，偷了不少尸体碎屑。”
珀拉达特的声音充满厌恶，“怪不得我没接触过祂的种群，见不得光的东
()西。”
忒斯特雕像一般立在原地。
“这些尸骸里都有残存的力量与精神()，但它们种类太杂、个头太小♂()♂[()，短期内不会把诺尔大人的意识冲散……盗星索强行制造了一个‘神’！”
珀拉达特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骂骂咧咧地继续。
“那家伙力量太弱，自己搞不定地星，又做不到亲自培养文明。所以干脆造了个短命的‘神’，利用祂偷走这颗星球的既有文明。”
“……短命的神。”
房间内的怪物肉团缓缓膨胀，青黑的液体漫到忒斯特脚边，淹没了他的鞋底。忒斯特又退了两步，声音轻到听不见。
“对啊，哪怕只有尸骸，神还是神。融合越深，尸块的力量和精神影响越大。诺尔大人只是个倒霉的人类，根本压制不住。他早晚会肉体崩毁、精神错乱……一次性创世神罢了。”
珀拉达特话语里多了几分同情。
“诺尔的印象里，他在制作一款游戏。”忒斯特的语气平静得吓人，“这就是盗星索偷走文明的方式？”
“别小看本土居民的造物。”
珀拉达特语气复杂，“这颗星球生态情况、物种类型、社会形式……无论诺尔大人创造了什么，这些信息都会在他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创造者能力达标，创造的世界就可以稳定运转。万一失败，盗星索再造个‘创世神’就行。复刻地星的案例，怎么都比‘花费亿万年培育新文明’方便。”
盗星索的权能之一是“融合”，诺尔是祂用无数神骸强行堆出来的“创世工具神”，注定活不久。
诺尔成功创造了塔赫，盗星索只需要将诺尔彻底抹杀，就能安安心心接管塔赫的所有权。至于悦园其他人被牵连而死，恩彼利克想必不会在意。
可是这解释不了诺尔的复活。
忒斯特抬起头，看着面前悲哀而畸形的神明。
“这就是您全部的猜测吗？”
忒斯特目不转睛地盯着诺尔硕大的眼球，声音逐渐凝重。那些尸骸的融合度越来越高，力量越来越强，“直视诺尔”变得愈发困难。
事实证明，珀拉达特确实拥有许多来自星空的知识。可是自己与诺尔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如果只有这样的结论，他们自己也能想到。
忒斯特又扯下一根发丝，发丝在他掌心漂浮而起，泛出银白色的光芒。
遥遥呼应一般，怪物身上同样出现微弱的银白。
“这是诺尔特地托付给我的‘漏洞’，他明确要求您来猜测，也许您该看得更仔细点——比如，刚才这东西让你非常吃惊，它到底是什么？”
珀拉达特正在对满地尸块生闷气，祂没好气地转过头，那根漂浮的发丝差点扫到祂的脸。
看清它的刹那，珀拉达特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