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三次偶遇
诺尔趴在自己房间的小饭桌边。
他会从迷失塔的食堂拿些煎饺、糖糕之类的小吃。正式的晚餐,他更习惯和忒斯特一起单独吃。爱人的独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忒斯特指挥着热腾腾的炖菜自己装盘，毕竟就算煮熟了，这些东西仍然曾是“活物”的一部分。原本属于毁灭与死亡的技能,变成了某人免洗汤勺的小巧思。上菜之前,忒斯特熟练地取出一块龙骸,给诺尔的晚餐来点爱心加料。
诺尔心情复杂地接过碗。
来了，字面意义上的“能量补充”。他已然跻身伪神之列,每天一次的属性吞噬还在继续。
接走小黑龙和老两口的时候，忒斯特带着他的神奇口袋在龙墓转了一大圈。诺尔怀疑他把每具尸体都摸了一遍。
“听说他们在办那条小黑龙的欢迎晚宴。”忒斯特随手解开围裙，“我以为你会全程在场。”
“以防万一,我的状况未必会一直这样稳定。”诺尔说,“再说我们在场，珀拉达特岂不是会放不开。”
这是间接观察命运之神的绝佳机会,罗警官和琳恩小姐接下了这光荣的任务。
……以及诺尔真的很不擅长这种团建晚餐似的场合，当然，我们的魔王先生不会挑明这一点。
“您越来越有魔王的样子了，亲爱的。”忒斯特满足舀了勺炖菜。
他最拿手的红酒炖肉，配上新鲜出炉的烘面包，以及煮去酒精的水果甜酒。
诺尔不太喜欢吃沙拉，提前从食堂弄了些炒蔬菜回来。忒斯特对这些绿叶子兴趣不大，作为晚餐菜单的主宰，他决定慷慨地无视它们。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想好好休息休息。”诺尔真心实意地表示。
身体的污垢可以通过清洁咒去除，心里的别扭感挥之不去。他需要一个长长的，货真价实的热水澡，以及一个脑袋空空的好觉。
“好吧,那意味着没有双人热水澡了。”忒斯特耸耸肩。
也许他可以趁机保养他的剑和盔甲，他想。这种感觉挺稀奇，房间里只有诺尔和自己，他们简直像是在过正常人的生活。
明明如今的他们，是离“正常人”这个概念最远的东西。
诺尔煞有介事地脱下外袍，进了浴室。忒斯特目光一扫，定格在衣服堆之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放着诺尔的吊坠和通讯水晶。
忒斯特斜眼瞥着那个吊坠，几秒后，他无声无息地站起，蹑手蹑脚接近。
古老魔王的三色珠，迷失塔钥匙，他们的结婚戒指。那条吊坠还是老样子，可如今忒斯特再去看它，那种隐隐的不快感减弱了许多。
忒斯特突然觉得，他们的结婚戒指比之前显眼了不少。无论是三色珠还是迷失塔的钥匙，都不如那枚戒指突出。
他的诺尔做出了选择，诺尔没有为了前面那俩玩意儿牺牲自我，而是选择了与他继续前行。忒斯特爱极了这种感觉，他明明没有吊起金线，对方却在
一步步向他走来。
就是这枚戒指……嗯……
好像是系统赠送？以生命女神的名义发放给他们，算不算盗星索的东西……？
让人不快，忒斯特伸出手指，有点不爽地戳了戳那枚戒指。
嗯，真的很平庸。
忒斯特不满地瞪着它。作为他们关系的证明，它应该更特殊、更好，最好和盗星索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在他喀喀挠戒指的时候，诺尔的通讯水晶突然亮了亮。一条无声的文字信息浮现在水晶表面——通讯者不想被周遭发现的时候，通常会这么干。
【黄金剑，黑森林，状况不佳。是否收留？——佩因特】
黄金剑状况不佳？
忒斯特：【快死了？】
【不至于。晚上好，疯修士。】佩因特迅速认出了忒斯特。
好吧，黄金剑没有生命危险。既然佩因特捡到他了，肯定不会让他曝尸荒野，他们干嘛管他死活？忒斯特下意识就想拒绝，指尖刚要落下水晶，他瞥了婚戒一眼。
“亲爱的。”忒斯特打开浴室门，脑袋歪进去，“黄金剑在黑森林受伤，管吗？我建议别管。”
诺尔正把下半张脸埋在水里吐泡泡，忒斯特这么一出现，他险些呛到。
“彼利先生？”他咳嗽了好几声。
“是啊，佩因特捡到他了。”忒斯特诚恳地补充，“他不确定要不要带他来乐土治疗，我建议别管。”
诺尔狠狠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晚，他“脑袋空空入睡”的计划算是完蛋了。
黄金剑恩彼利克·阿尔瓦……
“不能就这么让他进乐土。”思忖片刻后，诺尔下了决定。忒斯特快乐地唔了声，可惜他还没唔完——
“但也不能放着不管。”
善良的诺尔先生如此表示，“我们出去吧，就你与我，带上点药剂。别那么瞧我，有了彼利先生，我们能更顺畅地调查阿尔瓦商团。”
“安静的夜晚，柔软的床铺，清爽的恋人。嘭！全都变没啦！”忒斯特缓缓缩回脑袋，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那么我们要怎样见彼利先生呢？”
“兰迪和罗兹两兄弟？神秘塔主和他的怪物骑士？忒斯蒂和诺莉？噢，当然，还有最经典的。英雄德雷克，以及他可爱的魅魔战友……”
话是这么说，忒斯特的语气听起来就不是很赞同。
事实上，确实都不合适。
黄金剑敌友不明，他不能大剌剌打着乐土旗号上去合作。诺尔在黄金剑面前露面太多次了，别说彼利这只不输于佩因特的老狐狸，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多少能察觉端倪……他不适合再露面。
忒斯特倒是在彼利面前现身不多，“德雷克”这个身份非常适合他。然而他们要调查一个情报丰富的商业团体，忒斯特总不能顶着一张大名人的脸晃来晃去。
那么——
“哇。”听完诺尔的计划，忒斯特惊叹，“您的脑袋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我知
道黄金剑的目光很毒，但您的应对方式实在是……”
疯修士疯归疯，至少思路还在“人”的范围。诺尔先生一旦放飞自我，思路真是说不出的，嗯，别出心裁。
“越让人想不到越好。”诺尔说，“我这边自己可以搞定，你加油。”
说这话时，两人正站在一位化身沼泽魔女的邻居面前。这位邻居嘴里还叼着块酱香饼，目光充满震撼。刚听完这两位的要求，她嘴里的酱香饼差点掉出来。
“好吧，就像他说的那样。”
忒斯特冲那位无辜的邻居张开双臂，“诅咒我，女士。”
“我不是女士，我是说，呃，好吧。”沼泽魔女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过，你们确定……”
“这种等级的诅咒，我可以自己解开。以防万一，我会拜托琳恩做个封印技能的木偶。”诺尔表示，“我们很确定。”
沼泽魔女一言难尽地瞧了他们一会儿，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饼，灌了好几杯清水，继而清清嗓子。
暗紫色的诅咒光晕闪烁开来个，它们原地翻腾了会儿，直冲忒斯特。伴随着一阵黯淡的光芒，疯修士的身影消散了。
夜晚。
叶萌——黑龙伊姆娜尔卡蹲在塔顶，感动地看着面前的景色。来到乐土之后，她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消散了。
悦园出事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这意味着她不必为了父母忐忑，只要努力坚持就好。在龙巢，这还算个艰巨的任务。但在迷失塔，她几乎是快乐的。
在这里，她可以大口大口吃腌制调味的熟兽肉，和各位叔叔阿姨闲聊。大家都很照顾她，而她也可以尽力守护大家——比如在迷失塔附近制造剧毒的移动沼泽，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尸毒雾气。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悦园里有位中学老师，这位变成奇美拉的老师非常乐意为她补课。被那么多慈爱的怪物眼睛盯着，叶萌实在做不到拒绝。
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黑龙的尾巴在塔尖绕来绕去，她突然希望今夜长一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息奔出塔去。黑龙瞳孔骤然紧缩，巨大的龙瞳微光闪烁，瞄向气息出现的方向。龙的本能在向她示警，两位强者离开了迷失塔。
穿过夜色与迷雾，看清两位的一瞬，她突然又有些不确定。
一团黑色，一团白色，滚圆又袖珍。两个奇特身影在夜色中上下摇晃，很快没了踪迹。
叶萌：“……”
好怪啊。
塔内怪物众多，天赋赶得上巨龙的寥寥无几。小黑龙大概能猜到那两位是谁，但……算了，大人的事情不需要小孩子操心，她严肃地想。
“咋了，娃儿？”她胸口的头骨里，李奶奶颇为关心地问。
“没事。”
“没事就赶紧下去，哎哟喂，太高了。”另一颗头骨内，陈老头的声音直发颤。
小黑龙拍拍翅膀，飞回了塔内。临离开时，她又回头瞧了眼——两团小小的影子彻底被
黑森林吞没，了无踪迹。
……
黑森林边缘，荒废的猎人小屋。
“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水，既然你坚持待在这。”
佩因特说，“要我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怕去葡萄领泄露行踪，去银风车村也行啊。我不介意空出半天，把你背过去。”
彼利摇摇头。比起不久前，他的气色好了些，嘴唇至少有血色了。
“放心，我的运气一向不错。”他说，“我这不是遇到您了吗？”
佩因特：“如果您运气再好点儿，我该是个闲得无聊的年轻猎户。可惜您遇到的是我，一个倒霉的团长，大冷天有任务要做。”
其实黄金剑是对的，佩因特心想。诺尔表明态度要接手，既然那一位要亲自来，这位传奇的小阿尔瓦先生近期绝对死不了。
只是这次对阿尔瓦商团的调查，真的涉及到了神明之间的斗争。不管怎么想，他一介凡人，继续插手都不合适。
这一回，他还是带着佣兵团去迷失塔蹭吃……不，驻守吧。
“总之我走了。”佩因特拍拍门槛，拍下一堆积雪，“好运，黄金剑。”
“好运，戈弗雷。”黄金剑彼利裹着被子，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话音未落，他又吭吭地咳嗽起来。
佩因特头也不回地走入夜色。
他离开不到半小时，就看到了一点灯火。灯火的主人气息内敛，让人说不准实力。敌人？还是乐土的人？
佩因特拢住气息，加快脚步，那盏灯顿了顿，也快速朝佩因特的方向靠过来。
走近后，佩因特沉默了。
他知道这家伙是谁，对方完全没有掩藏的意思——
面前人一身有些破旧的绅士正装，套装干净整洁不花哨，低调得恰到好处。那人鼻梁上一副金边圆眼镜，细细的眼镜链垂在两边，长长的灰发束在脑后。
他手上握着一把法杖似的提灯，提灯散发出月光般的银蓝色柔光，将附近的一切照得无比明亮。
一位玩家，“隐士院”的领袖，导师。
不用说，这家伙是来拜访乐土的。
“原来是漂流佣兵团的团长。”导师朝着佩因特点点头，“晚上好，先生，附近有过夜的地方吗？”
“您一个人在这里走动？”佩因特扬起眉。
“没办法，小辈来得太慢，我只能先动身。”导师微笑着回答。
导师的资料很少，佩因特之所以知道这家伙，只因为隐士院与漂流佣兵团有过几次合作。兴许是自己名声在外，导师并未刻意回避他。
因此佩因特很清楚。这位玩家作为战士的战斗力，几乎可以用“可怜”来形容。导师把精力全放在了生活职业上，转职了“奥秘炼金师”——一个专攻研究，基本没法参战的职业。
别说黑森林的猛兽，导师先生连一只大型犬都未必能够应付。
“往正东走，您会看到一栋猎人小屋。”佩因特无奈地指路。
至少他在小屋附近留了不少驱逐法术，附近十分安全。
作为客人，他可不想自作主张地把外人带进乐土。黄金剑与导师，打包赠送。这家伙横竖都是来找乐土的，就让乐土的领袖亲自处理吧。
“谢谢。”导师老神在在地点头，毫不怀疑地朝东边走去。
佩因特与他擦肩而过，继续朝乐土的方向走。
这回他走了一个小时，又来了一次偶遇。佩因特有点不太确定，今晚命运之神是格外眷顾他，还是格外恨他……等等，他好像见过命运之神，没事了。
教皇先生与面前的两位神明大眼瞪小眼。
“那把‘支配者’不在你身上了。”忒斯特说，“出手得还真快——怎么，这次要来乐土进货？”
佩因特：“您……”
忒斯特悠然继续：“诺尔和我说过大概的情况，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佩因特的语气有点微妙：“……您看起来，嗯，很蓬松。”
佩因特猜想过，这两位会换个新身份接触黄金剑恩彼利克·阿尔瓦，亲自深入调查。但他没想过，他们能换得这样彻底——
面前是一只小小的黑龙，还有一只体型差不多大的白色长毛猫。
猫咪与黑龙的耳朵上，都晃着金色的玩家耳环。那只猫还多了个颈圈，颈圈上挂着个小小的袋子。
美丽的黑龙拍打着翅膀，黑色鳞片闪烁着宝石般的色泽，一双青眼莹莹燃烧。它用爪子轻轻抓着白猫的后颈皮，悬停在半空中。
猫则高高地仰着头，一双金眼不屑地瞧着佩因特，嘴巴里吐出属于疯修士的声音。
“确实蓬松。”忒斯特说，“但你最好别把指头伸过来。”
“我和琳恩他们打过招呼了，您直接去迷失塔就好，他们留了晚餐。”黑龙诺尔眨眨眼，“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
佩因特嗯了声，到底没憋住：“沼泽魔女的诅咒？”
沼泽魔女的诅咒可以把人变成中小型动物——小如青蛙、麻雀，大点的能到猪、羊的大小，诸如此类。变成猫狗的情况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要解开沼泽魔女的诅咒，只有三种办法。
魔女自愿解咒，杀死施咒的魔女，或者找到强大稀有的黑魔法解咒道具。诚然，也有魔女会给解咒设置“真爱之吻”之类的条件，但那往往出现在童话里——沼泽魔女们更喜欢当场击杀被诅咒者，或者干脆扬长而去，让被诅咒者永远深陷折磨。
至于变成动物后的面板属性，则由魔女本人控制。考虑到乐土的多种族情况，佩因特深切怀疑下咒的是自己人，两位属性完全没削弱。
不得不说，非常……奇妙的想法。
“忒斯特吃了诅咒。我是自己变形的，龙巫妖的一点技能。”诺尔点了点头。
“现在开始，我们是两位被诅咒的可怜玩家，去阿尔瓦商团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我想，黄金剑先生不会拒绝玩家的协助。”
“是啊。”
疯修士毫不在意地挥挥爪子，尖耳朵上的玩家耳环摇摇晃晃。
“我简直要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