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她有引力定律
祝澄还不知道她这次的语文成绩引起了理科班内小范围的轰动。
成绩没正式出来,她消息又不灵通，压根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像往常一样先进行纠错。
上次考试的错题刚纠完,这次又新增了不少。
或许是经过了月考的打击,她已经接受自己在实验班水平垫底的事实。
即便手中这份物理试卷如上次一般惨不忍睹,她的心情波动也没那么大了。
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进步往往并非一蹴而就，还有一年的时间来提高物理,她不能太过于着急。
正拿着红笔纠错,一双极具骨感的手闯入视线。
一同响起的是头顶上方一道男声,清磁好听，“这儿你对了。”
这只手、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祝澄再熟悉不过了。
她佯装镇定地抬起头，对上许骁澈的视线。
少年在这一刻才感到些许不自然，他错开眼,目光落在她的试卷上。
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是发的答案错了,永能下节课会讲。”
祝澄不明白他突然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下午的课还没开始,周围不乏和他们一样早到的人,在座位上干自己的事。
实验班八卦氛围没那么重，可许骁澈一向出众，祝澄总担心引来别人的目光。
她低头把笔下的叉划掉，左思右想也只能回，“谢谢。”
他还待在这儿干嘛？不怕被人看到么。她心里乱糟糟地想。
他却突然把一张答题卡放在她的桌上。
“你的语文答卷，我帮你拿过来了。作文54，是年级最高分。”许骁澈停顿片刻,语气真诚地夸赞，“很厉害。”
猝不及防的一个好消息，祝澄的心被冲击一下，刚才的顾虑全然抛在脑后。
“真的？”她忽地抬起头，脸上多了几分神采，“成绩出了吗？”
突然被她这样盯着看，许骁澈抬手挡住耳根的红，“出了，正在录。”
祝澄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脸上荡出笑，她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多询问一些：“那我语文总分多少，你知道吗？”
许骁澈只看了一眼，却记得很清楚，“136，和文科班的一个同学并列第一。”
祝澄眸光更亮，她语文一直以来都很不错，在分部的时候试卷简单，各科都还算均衡，所以从来不觉得某科特别突出过。
如果这次语文的分数这么高，那么总分一定不会差到哪去，排名相较于上次肯定有进步。
那些手上这张答题卡，她感激地朝许骁澈点头，“谢谢你帮我拿过来。”
“没事儿。”好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许骁澈也跟着扬起唇角。
这几天被她躲了这么久，别提多焦躁了，一直在想着找机会和她解释。
许骁澈干脆拉开她前桌的椅子，跨坐着面对着她。
正好看到地上掉落的一个发
圈，他顺手捡起，“又掉了。”
他帮她拍了拍灰，“应该没脏，你收好。”
“啊，谢谢。”祝澄正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旋即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又”字。
大脑飞速运转，难得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理清思绪，“之前是你捡到的？”
许骁澈稍愣，手撑在桌上看着她，很快又笑了一下，“是啊。”
“那上次听人说，你手上的……”
许骁澈张了张唇，回忆片刻，“你别误会！”
“本来在电梯上就该给你的，但我捡到之后顺手就戴上了——真的是顺手！当时没想到别的，就图一个方便，看到你之后才觉得……可能会被你当成变态。”许骁澈尴尬地解释起情况，“我就没好意思当面还你，回去洗好之后就放你桌子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为没想到最后会传成那样，应该没给你带来困扰吧？”
困扰？
以为他有女朋友，自顾自伤心好久——这算困扰吗？
到头来让自己吃醋的人是自己。
简直荒谬至极，祝澄复杂地抬手遮了下脸，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快又找出另外一个疑惑点。
可是他不是讨厌她么？
他感冒那段时间，她送药过去，还被他躲了好久。
怎么可能捡到她东西之后，还如此不见外地戴在手上。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亲昵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被人误会。
祝澄的心跳若鼓，她多希望事情和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不一样，此刻似乎真有一线转机。
她想多问几句，可打好的腹稿像是变成了石块堵在喉间。
她已经鼓起勇气问过一次了。
他说的是，我也——
我也讨厌你？
祝澄瞬间如同泄气的气球一般，鼓胀的情绪一戳即破。
看他还留在她座位旁边没走，祝澄紧紧捏着手上的笔，“还有什么事吗？”
“有。”许骁澈点头的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步入正题，许骁澈松一口气，彻底放松地笑起来。
他的牙齿整齐而洁白，笑弯一双漂亮的双眸，眼底亮得出奇，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阳光和朝气。
“上次在影音室——”
多不巧。
教室被一群刚数完卷子的男生一哄而入，后面跟着的是佝偻着脊背的语文老师。
笑容和蔼的小老头锁定着教室后方，“祝澄同学来了吗？呦，来的正好，带上卷子去办公室一趟。”
这还没完。
目光又看到一旁的少年，孟清晖讶然开口，“嚯嚯，许骁澈这小子也在呢！刚好一起过来，这次考试不知道怎么搞的，八十几分，格都没及，气不气人呐！”
许骁澈：“……”
“你没及格吗？”祝澄错愕地转头看他，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话里有些不对，连忙
摆手，“呃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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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人的确是他的不对。
但，老孟有必要让他这么丢人么？
还非在祝澄面前丢人……
他的脸往哪儿搁呐。
-
孟老师笑眯眯地翻看她答卷的那一刻，祝澄才真正有了一种自己考得特别好的实感。
语文是一个想考高分不容易，想考低分也很难的科目。
靠的就是厚积薄发，不仅在于扎实的基础，还需要丰富的课外。
孟清晖刚接手一班的时候就清楚，这五十几个人里找不出一个认真学语文的。
能进一班的同学都不一般，百分之九十都对学习有规划、有目标。想要在短时间提分，别的科目可能性更大。性价比来说，最容易放弃的是语文。
他也知道这一点，从来没对班上学生抱有多大期待。
知道这张卷子一出现，可谓是杀出一匹黑马。
孟清晖把她上次考试的试卷调出来。
那次祝澄状态不佳，但显然已经能看到扎实的功底。
他啧声感叹，“不错，不错。”
他开始仔仔细细地给祝澄分析答卷，着重讲着她的失分点，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学生的满意。
祝澄受宠若惊，才知道一个小小的题目能深挖出那么多东西。
等他讲完之后，又想起边上还有一大高个。
孟清晖拿戒尺抵着许骁澈的脊梁骨，“你小子刚才听了没，也不说一句话，杵在这儿当杆呢？”
许骁澈只幽怨了看了他一眼。
孟清晖嘀咕，“平常不是挺能说呢，怎么，来了个小姑娘就放不开了？看这没出息的样儿。”
许骁澈：“……”
“我在听。”他咬咬牙，最后终于挤出几个字，“就是麻烦您下次报我分数的时候小声一点。”
孟清晖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接着拿着祝澄试卷朝她挥挥，“等会儿作文课，老师拿你作文展示啊。”
祝澄乖顺地点头，“好。”
她拿着刚记好的笔记先行离开，孟清晖还在原地训着许骁澈。
“拿来吧，终于重新写的作文。”孟清晖一边说一遍摇头，“早知道先分析你的了，抛玉引砖，真是颠倒……”
许骁澈冷冷扯着嘴角，“您觉得我会在她面前拿出我拿三脚猫水平的作文么。”
“呦，还有自知之明。”孟清晖看他的眼神更含深意，“怎么，这一下话多了？”
许骁澈：“……”
“辩不过您！”
-
祝澄的作文以前也经常被当做范文，甚至还有两次被老师拿去复印，全年级一份。
但她更偏向于写行体，笔画与笔画之间存在连接，美观性大于实用性，打眼看过去比较难认。
所以被复印的情况不算太
() 多，
总共也只有两次。
她本以为孟清晖只是打算把她的作文投影到白板，
在作文课上讲解分析。
谁知上课的时候突然被叫起来。
“这样吧，让祝澄同学先把她的作文读一遍。底下写别的科目的同学都停一停啊，好好听听人家是怎么写的，学习一下高分作文的结构和内容，看看差距在哪儿。”
猝不及防的一个点名让祝澄感到紧张，她在班上回答问题的次数本就不多，更没经历过这种场合。
孟清晖大概是看出她的恐惧，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笑呵呵的，“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老师帮你读。”
祝澄知道他是好心让她融入集体，当然没有逃避，“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可内敛胆小如她，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光是这一句话，声音就特别小。
不少同学的目光转向她，或是钦佩，或是探究，但祝澄没敢对上任何人的眼。
一路垂着眼走向讲台，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这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鼓掌啊。”
许骁澈靠在椅背上，稍稍侧头朝身后的一班人说话。
阳光落在少年轮廓有致的侧脸，祝澄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和说话时微微活动的喉结。
他带着笑，有意让气氛轻松一点。
很快，掌声雷动。
讲台旁边的位置，许骁澈鼓得很响亮。
祝澄的心跳止不住地怦怦而响，却分不出到底是紧张还是悸动。
不由抓紧手里的作文纸。
孟清晖把讲台让给她，背着手，就站在许骁澈的座位边。
低声对这个令人头疼的学生说，“特别是你，好好听。人家作文都写八百多字，就你，六百字都凑不上，活该三十分！”
少女皮肤白皙，五官柔和，许骁澈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因紧张而抿唇、深呼吸的种种微表情。
他几乎和所有老师都关系好，也都聊得来，这个时候还能按照他的性格一通乱扯，“老师，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文字的简练来自内心的真诚。我写600字，说明我真诚。”
孟清晖吹胡子瞪眼：“歪理邪说！在我面前就这么能说，我看你现在就不真诚！话多！”
“冤枉啊，我这有理有据。”许骁澈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句话可是木心先生写的！”
“呦，这下不是著名哲学家比纽彻肖徐说的了？”
许骁澈：“……”
本想再辩驳几句，台上的女生已经在这一刻调整好状态，深吸一口气，从第一段开始朗读。
少女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许骁澈朝她的方向掀眼看去。
他突然不说话了。
七月的夏季，好景炎炎。
教学楼外，饱满而艳丽的茶花热烈盛开，午后的阳光轻快地穿过花与叶的纠缠，穿过层层叠叠
的枝桠，
穿过教室旁边大开的玻璃窗，
笼罩在她的身上。
她柔顺的发丝镶上一层金边，发尾用那个碎花布艺的、也曾被他戴过手上的发圈收束。
他借着全班目光的掩饰，肆无忌惮、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忍不住喟叹，她的眼瞳好漂亮，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盏。
明明刚才扯七扯八的时候还神色自若，可听到她声音的刹那，心跳却又开始异常地撞击，在他的微小宇宙中热烈震颤。
祝澄读得轻柔顺畅，如一阵暖风拂过，并没有平常表现得怯场。
许骁澈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分神。
他也想当一个讨人喜欢的听众，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才能写出那样结构严谨、内容精妙的作文，让自己走进她的世界里，从而产生出更多的共同话题。
因为他们之间能聊的太少了。
平常的他，那样话多嘴贫，怎么一到她面前，就成了言辞拙劣的模样。
还天真地以为她对自己有同样的感情，最后又让“真的吗，我也喜欢你”几个字戛然而止。
那些让他欣喜若狂的交集结束之后。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多说一点，又或者自己为什么不表现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可他似乎忘了刚才用过的那句话。
文字的简练来自内心的真诚。
也忘了后半截是：
比如我十二万分的爱你，就不如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