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千古一戏
鸟人挨了一个大逼斗，连忙跪下。
他微微轻了一下嗓子，拿起腔调，才回复到：“回大王，我是说，这老叟没见过世面，大约已经是不太中用了。”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在心中腹诽，邪了门了，跟着佩鲁还得怪腔怪调地说话。每次张口，都觉得有两个格外努力的小人在自己嘴里忙活，忙着给自己的舌头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册《莺莺传》吃不住佩鲁的怪力，散成碎页，飘落满地。
佩鲁感慨一声：“你说，这样像不像他们说书时候提到的鹅毛大雪？”
魔域多得是岩浆地狱，没有什么四季更迭，更没有什么雪花漫天，所以佩鲁对于雪景格外神往。
“等魔族同胞把这里占了，大王还怕没有雪看吗？”猪头人嘿嘿一笑，以为自己这番言论必定能讨好佩鲁。
不料佩鲁一眼过去，猪头人只觉得自己耳中充斥着金戈铁马、铁蹄铮铮，不消半分钟，他就七窍流血。
猪头人连忙跪伏在地，大喊大王饶命。
“占？怎么？难道我们是什么巧取豪夺的强盗棒客不成？”佩鲁虽然在训下，但也斟酌着用词，把自己四处听来的评书内容融会贯通，“世间奇珍异宝，本就该归天命之人所有。日前不过是卑贱的人类侵占了这方宝地，现下我们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地盘，何来侵占一说？”
左右两侧站着的鸟人、狗人彼此互换一个眼神，连忙下跪，陪着佩鲁演这出戏，高呼“大王英明”。
佩鲁过了一把戏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多是《井底引银瓶》、《琵琶记》一流，叹息起来：“戏好听，字却难看！这些人类惯用这些歪七扭八不知为何物的文字，看得人头疼。”
佩鲁靠回那棵树下，指了指被鸟人丢在地上的说书老叟。
“把他弄醒，让他说给本王听。”
一盆凉水，浇醒那老叟。
佩鲁恣意斜靠在书上，对那老叟说到：“把这几本折子，仔仔细细、足神足韵地说给本王听。说得好了，本王自然有赏给你。”
老叟见过这些怪物生吃活人的场面，惊都惊去了半条命，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说书？他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你要是说不了，本王立刻剖了你的心出来喂狗。”
狗头人闻言大喜，大王这是要给自己赏饭？哈喇子不由自主从嘴角淌下来。
老叟哪里还敢装晕？爬得飞快，手脚并用，抢着抓起佩鲁丢在地上的那几本书。他抓的哪里是书？那是自己的一条老命啊！
拿到手里，老叟才两眼一黑。
谁能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关老叟说了大半辈子的书，但都是说的侠义豪情，这些扭扭捏捏的玩意儿，他不会说啊！
说得不好，只怕面前只有死路一条。关老叟眼珠子一转，咬住舌尖，吐出一句话来。
“听有什么意思？公子要真是戏痴，何不做一位票友？”
“票友？何意？”佩鲁来了兴致，听这老叟的话，莫非世上还有比听戏更享受的消遣？
“票友，就是让公子这般爱戏之人亲身入戏。演一出好戏，可比当一个听众要痛快多了。”
“让我来演？”佩鲁指了指自己。
关老叟忙不迭点头，看佩鲁的反应，像是有兴趣。
佩鲁沉吟片刻，兴奋地拍起了手：“好！好！本王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种乐子！那你瞧瞧，这几本倒是有哪些适合本王来演？”
关老叟自然是心中有了乾坤，但面子上还是得奉承着佩鲁：“公……王爷风姿，自然是演什么像什么。只是平常的戏子，怎么配和王爷搭戏？老奴倒有一法，不知可否说给王爷听？”
“但说无妨。”
关老叟指着地上《莺莺传》的碎片说到：“王爷挑的这些戏折子，都是才子佳人戏。离这里不过数十里，便是姬国的国境，王爷要演这场戏，少不得他们的助力。”
“何故？”佩鲁不解，自己手下魔将数以千计，要演一场戏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老叟眼神环顾众魔，心中虽然惊惧，但对眼前形势也早有拿捏。面前这些凶神恶煞的魔将纵然凶残，却无不以这位美男马首是瞻，只要自己能取信于他，这些杀人如麻的魔将们一时三刻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关老叟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才缓缓开口：“才子需得配佳人，可王爷这边，不是独独缺了一位佳人吗？”
魔将们如何听不出这关老叟是在暗讽自己长得拿不出手，但见佩鲁点头，他们也不敢发作。
实在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这些魔将们实力低位，就连化形都化不完全。佩鲁三令五申，在自己身边行走，务必要扮作人形，他们空化了个人形，但都多少留有魔身。
见众魔无异议，关老叟复又开口：“姬国王姬，美若天仙，是世间少有的佳人。老身游历四方，也曾到过姬国，有幸一观王姬天颜。莫说姬国，就是放眼天下，也难得那样的美人。”
关老叟唾沫横飞，自顾自地推销着这位王姬的天人之姿。
佩鲁听在耳中，不见得这位王姬的长相有多么惊为天人，他只觉得，这老叟的词话甚美。比起自己那些五大三粗的手下装腔作势说出来的话，要好听数百倍。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陪本王演一出戏吧。”佩鲁示意手下，“你，去把姬国王姬虏来。”
“万万不可！”关老叟连忙摆手阻止。
他心想，演员到位了，自己这位挂名的导演岂不是就没了利用价值？虽然他已经鹤发，但谁又嫌自己命长呢？他得想法子，把这戏长久地演下去，最好演到自己寿终正寝那天才好。
“戏，还得讲究情境。”关老叟从地上捡起《莺莺传》的残本，老神在在，摇头晃脑，“这《莺莺传》，讲的是才子于佳人一见结缘，私定终身。可如果没有英雄救美这节推波助澜，又如何能促成一段佳话？”
这说的便是孙飞虎围寺要强娶崔莺莺，张生请来白马将军解困的一折了。
“姬国与勾国互为毗邻，却不睦多年。勾国曾送一质子前往姬国，以求两国十五年友好邦交。如今质子入姬国已经十四年又九月，眼见十五年之期将之，王爷觉得，这不就是天赐的英雄救美情境吗？”关老叟捻须一笑，“若王爷不弃，小老儿愿为王爷细细筹谋，定让王爷过足戏瘾，演一出绝千古、憾来世的名戏！”
佩鲁哈哈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