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真假故事
那时小皇帝朱靖刚登基不久。
姜太后垂帘听政祸乱朝纲，朝堂上下大乱一片，全靠着当初扶持姜太后的几个王府势力在背后支撑。
广阳王府虽是中立，但后面也不得不投入姜太后阵营。
而广阳王妃却是出身于同姜太后有宿仇的张家，因此，广阳王妃在宫闱中受了诸多排挤，开始时并不得夫君欢心。
广阳王在年轻时风流无比，处处留情，直至遇到了一位农家女，那女子聪慧伶俐又通晓医术，将广阳王迷得晕头转向，整日追随着她。
偏生那女子还绝不肯入府为妾，还每次同房后还给自己灌下避子汤，不愿为广阳王孕下子嗣。
广阳王知晓此事后，不仅未责备她，反而对她更加怜惜，一颗心都丢到了她身上，空置了整个王府后院，一直都待在城郊的小院内，陪着那女子。
此事在汴京引起轩然大波，广阳王妃更是被指笼络不住夫君，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姜太后更是借此狠狠奚落她一番，连带着张家都被外人耻笑，直到广阳王妃有了身孕后，才有了改变。
广阳王府几代单传，子嗣稀少，后院的侧室小妾无论受过何样的宠幸，肚子里均未曾听见过动静，常喝避子汤的农家女更是不见动静。
谁知闷声不响的王妃因着祖宗规制的由头，十五承欢了一次就有了动静，且太医诊断，这一胎乃是男胎。
自此广阳王便回心转意，殷勤地守在王妃身侧，日夜不曾离开守着，再也未踏足那农家女的小院。
直至怀胎十月临产，果然生了个大胖小子，有了孩子后，王爷更是对王妃恩爱不已，嫡子一过周岁，他便立马为儿子请封为世子。
此时，那农家女早被广阳王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就被某些有心人给盯上了。
当年受宠时树大招风，如今恩宠不再，就成了别人眼中刺。
听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农家女便被人杀了，一把火将小院更是烧了个干净。
没了农家女，王府内也未掀起任何波澜，仍是一如既往，王爷也未再纳过任何女人，而那嫡子，就是今日的薛景昀。
讲到这里，薛景昀抬眼望向默默听着的苏檀，问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好么？”
苏檀点头：“浪子回头，或许是个好故事，那兴风作浪的农家女后来也遭了报应，而王爷王妃二人亦是恩爱长久。”
薛景昀神情愈发低落。
他笑了笑，似乎在自嘲：“果然，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故事。”
苏檀却摇头：“不，我不这般认为。”
“浪子回头听着似乎不错，但整个故事里，所有人都会认为罪魁祸首是那个红颜祸水的农家女，但实则不然，如果没有她勾引，王爷亦会有其她小妾，整件事最大的凶手，而是王爷本身。”
“什什么？”她的话在薛景昀脑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有些不敢置信。
苏檀又重复一遍，十分坚定：“世人会觉得，只要男子浪子回头，那他就不是罪人；世人会歌颂他的情意，他的英明，也歌颂他与王妃之间的恩爱，可我觉得，王爷王妃之间有何恩爱可言？
被指责被奚落时，王爷在外面的温柔乡，王妃独守空房；被宠爱时，王妃就成了珍宝。
王妃能做什么？
她顶着王妃的名头，既不能去惩治外面的农家女，更不能去惩治这件事的源头，也就是王爷本身。”
薛景昀从未听过有人说这番话。
他喃喃道：“世人都说那女子是罪魁祸首，连我听得多了，亦是对她心怀怨恨，恨她勾引那老不死的，否则我娘不会度过那段艰难的时日，可反过来想，正是那老不死给了她宠爱，才让我娘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沦为京城笑柄。”
苏檀点头：“我同你一般想的，在一段关系中，世人总是苛责女子，好的时候，便是女子贤良淑德；坏的时候，女子便替代了男子，成为罪魁祸首。”
薛景昀呆滞地看着她说完，眸中慢慢沁出泪水：“我就知晓，哥哥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想”
他一边笑着，一边擦泪，接着道：“其实，这不过是外人口中传的版本，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哥哥可想要听一听？”
苏檀神情微愣，果然，故事确实另有隐情。
她方才还在想着，这故事后面实在太过和美，像是有人早就编织好的。
薛景昀缓缓闭眼，将另外的版本娓娓道来。
故事的前面，并无多少区别。
广阳王依旧花心，后院小妾一堆，将王妃空置一旁，丝毫不搭理。
甚至王妃的待遇比之方才那个里面的还要更差。
她空有王妃名头，吃穿用度却是连个小妾都不如，暗地之中盯着王妃之位的人更是不知有多少。
张氏在府中要应对种种暗害，出了府门进宫，还要因着母家饱受姜太后的各种针对，愈发举步维艰。
直到王妃有孕，处境变好了些，王爷终于对她开始关怀备至。
嫡子兼世子的身份，再加上父母恩爱，府内所有人尊敬捧着，薛景昀的确度过了快活肆意的幼年时光。
在父王面前，她那体弱多病的母亲总是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眸中含着浓浓的慈爱；
但若父王不在时，母亲就好似变了个人般，看向他的目光冷漠，不带任何暖意，仿佛对陌生人都不如。
年幼的小世子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甚至在他哭着抱着母妃求她抱一抱自己时，母妃却是一把将他推开，直到有一日，母妃再度有了身孕。
母妃看向他的目光终于多了些温柔，问道：“你喜欢小弟弟么？”
小世子点头：“当然喜欢。”
那时候的小世子，满心欢喜自己即将多了个可爱的小弟弟。
母妃偶尔会问：“阿昀，你真的喜欢小弟弟么？”
小世子当然疯狂点头：“嗯嗯，可喜欢可喜欢了，我怎会不喜欢呢！”
母妃会接着问：“阿昀，你这样喜欢小弟弟，若弟弟想要你的东西，那么你会给他么？”
薛景昀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他是我的弟弟，我什么都愿意给他！”
母妃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而就在母妃的肚子大到快要走不了路时，向来对待自己严苛的嬷嬷竟然答应了他要出府去玩的请求。
作为王府唯一的嫡子，薛景昀从来都不被允许出府，唯恐出了意外，于是，能出府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成了他在府内唯一的念想。
是以，听到能出府玩，薛景昀瞪大了眼开心的手舞足蹈，连连问道：“嬷嬷，咱们去哪儿玩儿？”
嬷嬷忽然红了眼眶，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去个好地方。”
入夜，嬷嬷抱着小世子从府中的角门出去后，甫一来到街上，外头的喧闹立刻将他深深吸引。
但很快，他又被嬷嬷抱上了马车，因着好奇他想掀开车帘看看，却被嬷嬷一把关上，严肃道：“世子，切莫偷看，待会儿被王爷知晓了，便会派人来将你带回去。”
小世子最怕自己父王，便立刻乖巧坐好：“是，嬷嬷我知晓了。”
马车安静往前走，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小。
等小世子再次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嬷嬷抱着他睡着了，他抽出胳膊悄悄地将车帘掀开一条缝。
入眼的不是自己熟悉的王府，亦不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而是一望无际的山峦。
压迫感扑面而来，小世子慌乱起来，推着嬷嬷：
“嬷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昏睡中的嬷嬷终于醒来，看了他一眼后并未回应，小世子还欲再问时，便被嬷嬷塞了一颗糖丸子进嘴里。
那糖丸子甜腻腻的，入嘴即化，很快他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