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苏檀还在昏睡中。
她这一回,比之在温泉山庄的那回发高热更甚,直到第二日一早才退烧,午后就又烧了起来。
采萱一直衣不解带地伺候着,面上的担忧就没消散过。
虽是被苏檀吩咐不用进屋伺候,但夜蝉还是守在屋外,望着院中那树上光秃秃的枝干出神。
两个时辰后采萱出来透气,眼眶红红的:“公子分明在府内好好儿的,怎的去了一趟宝光寺回来就病了?”
夜蝉内心有愧,不敢接话。
采萱的泪愈发汹涌,止都止不住:“早知如此,就不去宝光寺了!”
夜蝉叹了口气,点点头:“对,早知如此,就不该去那一趟。”
她想的自然与采萱不同,若是不去,就不会碰到长乐公主,也就不会撞见在后山那一幕,公子也不会伤心地跑去东厂一探究竟,哪里还会发生后来的事儿。
病自心起,苏檀这回病重,与长乐公主那事儿脱不了干系。
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长乐公主一番,随后还是疑惑不解,若督主不在密室闭关,又会是去了何处呢?
二人一个心里想着事儿,一个断续地抹着泪继续进屋照看了。
这时,外头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信鸽,落在院墙上,夜蝉吹了声哨,那鸽子就飞到她掌中。
她从鸽子腿上抽出细小纸条,打开看了后面色骤然一变。
坏了。
这消息她得赶紧告诉公子,但公子如今还病着,说不定还不乐意见她。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蝉握着密信,忽然听到远处窜出一声响,漆黑的天穹顿时被漫天的烟火照亮。
屋内的苏檀在这个时刻醒来,高烧也已退去。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本该饥饿,但腹中却无半分食欲,闻到采萱端过来的鸡丝粥,差点儿吐了出来。
“换白粥来吧。”苏檀气若游丝。
等采萱走后,她披着外裳坐起身靠在床头,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了外面漫天绚烂的烟火。
那是护城河的方向,想来大抵是官府放的,是一年一度的与民同乐时刻。
愣愣地看了会儿,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如小年夜那晚,萧时宴带她去看的那场烟火盛大灿烂。
但想到萧时宴,她就控制不住想到宝光寺后山的野合,止不住地又要作呕。
隔着院墙,仿佛能听到外头有稚童嬉闹欢呼的笑声,烟火声祝福声此起彼伏交杂在一起。
爆竹声中一岁除。
苏檀这才恍然着想起,除夕夜到了。
可惜整个西苑因着她这个主子病重,下人之间没有一丝喜气,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热闹氛围。
外头越热闹,越发显得西苑死寂。
采萱再端着白粥进来时,就看到苏檀依然起身,正在桌案旁写着春联。
“公子,您怎的不多躺会儿?”
苏檀只专注着笔下,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幅,交给她:“院门便贴这个吧。”
见她有了些精神气,采萱也高兴,捧着春联出去了。
苏檀端着白粥喝着,听到了门外的踱步声,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绪。
一碗粥见了底,苏檀又取过一些银稞子,一一塞到大摞的红封中,吩咐采萱:“将这些赏给院中其他人,若是有想出府去玩儿的,不必拘束,西苑今夜无需伺候。”
她在灯下的温润面容格外的柔和,让采萱不禁看呆了眼,反应过来后,采萱笑着取过往外头走,到门口时又听到苏檀叹息一声:
“唤夜蝉进来吧。”
夜蝉还在廊下焦灼徘徊,就看到采萱从屋内出来,对她道:“公子让你进去。”
握紧了纸条后,夜蝉深吸了口气踏入房中。
里面烧着地龙,她是习武之人,只觉得后背都沁出了热汗。
而苏檀犹如一尊白润如玉的瓷娃娃,坐在桌案边,面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执笔的手指无一丝血色,眸中古井无波。
灯影粼粼下,她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夜蝉。
身边燃着的香炉烟气袅袅,飘散着仿佛将她身前罩成一层幕帘,而那熟悉的身姿再也不复往日的温和。
夜蝉忽然觉得局促不安。
加上心中有愧,她更加不敢直视苏檀。
半晌,苏檀才道:“你的主子本就是他,为他说话,我不会怪罪于你,无需如此。”
话落,让她坐下,还递过来一个红封,分明是简单的动作,但举止间尽是疏离,夜蝉没坐,也没接过那红封。
她察觉出苏檀的包容,可这包容下,再无从前的信任与温情。
夜蝉心中愈发着急,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此刻更是急的额头直冒汗:“公子,奴婢所言所行,绝无一丝欺瞒和背叛,督主不在东厂,必定是横生什么枝节,何况督主怎会和长乐公主——”
苏檀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东厂近卫,何必拘泥于我这一方天地,跟着我这病秧子,平白地辱没了你的本事,今夜便辛苦你在此地过个除夕,日后便不再受这委屈。”
夜蝉当然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苏檀,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