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曾经往事（三）
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钟之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非常害怕。
虽然她才八岁，但已经明白了，生死是什么意思？
比如村西头的老徐婆婆，就是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的感觉到，她就要死了。
小女孩憋住了劲，但是她也快不行了，“我，我不行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映照出三人惊恐不安的神情。
雷声雨声交织在一起，直往人心灵上撞。
钟之甜感受着自己身体渐渐往下挪动，但再过几秒就会往上一提。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费劲，更吃力。
钟之甜知道是时候了，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她不能把所有人都拖着一起往下掉。
“小弟，等爸爸妈妈回来了，你一定要和他们一起走。”
如果没有她在身边，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弟，不知道会不会欺负成什么样子，她实在不放心。
“姐姐……”钟之越的声音，在阵阵雷声掩盖下，显得越发凄厉。
他脸憋得通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使劲。
小女孩也是，自从钟之越把两只手都握着钟之越之后。
他瞬间感到手下一沉，不得不一只手扒拉着钟之越，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旁边的一棵树。
树干正好被他一只手环住，在风雨中飘摇，叶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可是这一切完全没用，钟之甜本来就处在下方。
这时候，她的求生欲望根本就不强烈，随着话音落地。
闪电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呼啸而来。
钟之甜掉了下去。
“姐姐……”
钟之越努力往前挣扎，想要像刚才一样把她再往上拉。
小女孩感觉下面的重量轻了一些，一鼓作气，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但是钟之越就像疯了一样，疯狂挣扎着，这样往下去。
这可不行。
小女孩拼命拉住他，扯破了喉咙，“我们下去，我们下去找你姐姐！”
另一边有一条路，直通悬崖底部。
两个人一路连滚带爬，就这么带着一身泥水下去了。
即使是黑夜里，借着不时亮起的闪电，两个五岁大的孩子，惶恐不安地奔向不可预知的崖底。
时间那么长，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们才终于到了地方。
之所以这么确认，是因为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即使在黑夜里也十分显眼。
两个人衣服破了，鞋子掉了，一路疯跑着，嘴里嘶喊着。
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了两个字。
“姐姐……”
走近了，越来越近了。
那一团小小的红色，此时居然变得更多更大。
小女孩脚步停住，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雨水冲刷着鲜血从那女孩身下流出来，蔓延到他们脚下。
面前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刺目，鲜艳，流动着，蜿蜒如一条细河流。
钟之越扑了过去，双手满是鲜血。
凄惨的声音，惊得雷声都小了一些。
那团红色只在女孩身下蜿蜒，其余一动不动。
比刚才更亮更粗的闪电，以一种可怕的方式照射而过。
让两个小孩子看清了前面的情景。
钟之越双腿一软，根本站不住，他甚至感觉到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这一切是幻象。
“我们去找大人。”小女孩拉着他就要跑。
谁知道根本拽不动。
回头一看，钟之越浑身颤抖，脚下却像钉了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走啊。”
钟之越坐在地上，傻了，“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小女孩一看，不行啊，拽不动。
她必须去找大人。
试了几次，她终于放弃，想了想将揣在口袋里的所有糖果都掏出来，
一把塞进钟之越的掌心，“给你，饿了就吃两颗。”
钟之越的手指僵硬冰凉，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刺目的糖纸，映照着面前的红色，使得他泪眼模糊。
小女孩跑了出去。
跑了几步，她回过头，看着孤零零在雨里面淋得看不出动作的钟之越，下定决心要尽快找到大人。
……
赵安诺想起那个永远忘不掉的雨夜。
小小的她对自己说，一定要快些，再快些。
原来那么早，她就曾为他拼过命。
钟之越始终没有说，当他一个人守着姐姐尸体的时候在想什么。
一个瘦弱胆怯的孩子，从那以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赵安诺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钟之越等了多久。
她只记得，当看见穿着雨衣，打着雨伞，头上戴着矿灯，手里拿着电筒的一行人出现在山中时。
她差点就要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可是她不能跪，那里还有钟之越。
为首的是她的小舅孟亮，后来赵安诺才知道，小舅得知了外婆的死讯，红着眼从学艺的地方赶回来，当天晚上就到了村里。
那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大雨。
眼见着屋子里，只有他几年没有见过的面目陌生的姐姐，而不见自己的外甥女时，他嘶吼了一声，冲上去就是一脚。
那女人捂着胸口，“哎呦哎呦，我是你姐姐，你打我干什么？”
孟亮红了眼眶，“诺诺在哪里？”
那个女人眼里全是怨毒，“那死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哎呦哎呦，气死我了，赔钱必须赔钱，不赔钱，我今天不让你出这个门，也不让你祭奠老太太。”
梦见孟亮浑身血都冷了，“诺诺是你的女儿，你是她妈，亲妈，自己的孩子上哪了，你也不管！”
孟亮一拳砸着门板，脆弱的门板摇摇晃晃扇了几下。
他立刻出门，求到村长那里，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人出门寻找。
动静特别大，闹得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这时候，因为雨大，所以躲在另一户邻居家，两母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孙子孙女也不见了。
一脸刻薄的老太太对着她的小儿子说，“看看，看看，这就是不孝子，亲妈死了，还打自己的亲姐姐，就为了那个不值钱的赔钱货，这样的儿子生得不如不生。”
这些话孟亮完全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也毫不关心。
这样的雨夜，别说是小孩子，就连大人都不敢轻易出门，诺诺一个人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