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永远留在了那个夜晚
“我”钟之越听见这话,心底传来一阵钝痛。
赵安诺其实并不是想要他破开血淋淋的伤口给自己看,可是她想要帮助钟之越。
这个人的一切除了表面上的,还有这两次她看见的。
就像一个轻易解不开的死结。
如果任由他不断的怪罪自己,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赵安诺怕他找不到发泄口,会崩溃。
她想起钟之越叫姐姐时那万分悲苦,无法解脱的模样,心底的难过越来越深。
她该怎么帮助他呢?
据说倾诉也是一种宣泄心情的方式。
所以钟父钟母坚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并没有彻底解除他的梦魇,那么,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姐姐是钟之越无法释怀的重要部分。
她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去问任何人。
只有钟之越本人。
赵安诺拉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掌冰凉,并且有些僵硬。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赵安诺责怪自己太心急了,她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逼他呢?
谁会愿意剖开自己掩饰好的伤口给别人看呢?
她为什么要为难他?
明明她是不愿意伤害他的人啊。
将钟之越握住,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里。
期间,钟之越十分顺从。
赵安诺也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两个人手交握在一起,赵安诺打开床头灯,关掉了头顶上最亮的吸顶灯。
“睡吧。”
赵安诺心想,她为什么非要知道事情的经过呢?钟之越已经那么难过了,她就不要再在他伤口上撒盐了吧。
“睡吧,睡醒了明天就是美好的一天。”
每一次,在寂静深夜里因为想起自己永远得不到父母之爱所以默默流泪的无数个夜晚,赵安诺都告诉自己。
只要睡一觉就好,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不知道是被子的温度,还是赵安诺手掌的温度。
使得钟之越觉得自己的体温从两人相连处开始升温,越来越热,直到这股热流流进他的心田,滋润着他冰冷的心脏。
他没有错过赵安诺眼里的小心翼翼,和那一丝隐藏其中的关切。
看着她因为自己害怕所以硬拉着他一起睡觉,硬是没有关掉全部的灯,而给他留了一盏温暖。
钟之越的心头你,百感交集。
三周以前,他们还只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而现在,已经是可以同床共枕的知心人。
知心人?
钟之越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她为什么停下不再问。
他看到了她的心疼和担心,这些都是因为他。
所以,赵安诺是在关心他,愿意听他诉说心事?
其实他不是没有诉说的对象,那就是心理医生。
只不过,即使在催眠的作用下,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抗拒的心,从没有真正敞开过心扉。
但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还是装作很配合的模样,只不过这些年,他压抑得越厉害,心底的漏洞越来越大。
他总怕有一天,当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当自己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的时候,是不是会消失。那时候,他的父母该怎么办呢?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外面正常,内里已经腐朽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需要赎罪,需要不断的忏悔。
他不配得到原谅。
可是现在
钟之越的想法有了一丝松动,他微微蜷缩手指,立刻得到了赵安诺的回应。
“你冷吗?”赵安诺尽量使得自己声音正常,但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担忧泄露出来。
“不冷。”钟之越低声道。
他望着天花板,圆圆的吸顶灯没了光源,只有一层淡淡的光辉从外部投射在它上面,那形状和光芒,特别像姐姐离开前的月亮。
过了很久,就在赵安诺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
只听见钟之越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她比我大三岁,死的时候才八岁。”
赵安诺手指一紧,反应过来他说的正是记忆里的姐姐,他说她叫钟之甜。
死的时候才八岁?
赵安诺咬紧了下唇,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啊。
“头一天,是我姐姐的八岁生日,我父母都在外面打工,根本没有回家。姐姐当天穿了自己唯一一条红裙子,和我一起偷偷在树林里给自己过生日。”
赵安诺的心脏都揪起了。
“当然是没有蛋糕的,我奶奶把钱都给了她小儿子,我们一分钱也没看见,更不可能有钱去买蛋糕。可是爸妈头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带我们去逛了一次县城,看见了最漂亮的蛋糕。他们说了,只要我们听话,乖乖的,等姐姐生日就送她一个大蛋糕。”
“那个蛋糕超级大,有脸盘那么大。我和姐姐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阳都下山了,还是没有爸妈,也没有蛋糕。”
赵安诺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也许钟之越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居然无声无息的流着泪。
声音嘶哑。
“奶奶是不会管我们的,她早就出去吃席了,根本不记得姐姐的生日。我们午饭也没得吃,当然,我们经常都没有午饭吃,在就习惯了。只是姐姐太失望,所以她带着我去家附近的小树林里,我们一起用泥巴做了一个超级大的蛋糕。”
“我跟你说,那个泥巴蛋糕,超级漂亮,还是双层的,上面有许多装饰的花花草草。花了我们半天功夫,等做好了都差不多天黑了。”
钟之越泪里带笑。
“可惜,那么漂亮的蛋糕不能吃。”
“如果姐姐张大了当蛋糕装裱师,一定是最厉害的。”
说到这里,钟之越沉默了很久,似乎陷入了往事之中。
昏黄的灯光中,他另一只手抬起来,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从眼角一点点流出。
他哽咽着。
“后来,姐姐用小木棍当蛋糕,许了愿望,她说希望爸爸妈妈早点把我们接走,那样就再也不用挨饿和受冻了,但是她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顿了顿,惨淡一笑。
“结果,只有我被接走了。”
“姐姐她永远留在了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