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菱歌耐心地听老妇指责完，老妇眼角满是狡黠，就等着她拒绝归还。
菱歌露出笑容，将篓子递给她：“呐，还给你，我都帮你捡起来了。”
老妇：“……”
她像是僵住了。菱歌将竹篓子往她怀里塞：“怎么了，不是你的吗？快带回家去吧，好好收起来，以后别乱丢了。砸到人怎么办，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
老妇迟疑道：“你不要吗？你不要，你丢那儿不就行了？”
她有些咬牙切齿。
菱歌莫名道：“绊到人怎么办，婆婆，乱丢东西是不对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和你一样年纪的阿婆被绊倒了，你还得拿钱赔她呢。”
老妇：“……”
菱歌继续说理：“若你自己不小心被绊倒了，又找谁要钱去呢？所以……”
老妇立刻接过竹篓，到她手中，那竹篓和里面的首饰都消失了。
“停，别说了。你通过第一关了，继续往前走吧。”老妇说话有气无力。
菱歌点点头：“好。”
……
看到镜中菱歌的做法，全场安静了一刻。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黑要是有实体，一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小丫头精着呐，她肯定是故意的！”
温泛夜勾起嘴角。从菱歌拾起那些首饰，他就知道她一定有鬼主意。
她只是涉世未深，又不傻。
温泛夜自豪地看向旁边哑口无言的少女，她被打脸了。
“看来，凡人也不一定都是坏的，反而有的罗刹，心里不知憋着什么坏主意，祸国殃民。”
少女羞恼：“你不也是罗刹，替凡人说什么话啊。哼，她要能走到最后才厉害呢，现在还早。”
……
这第二关也不知是什么，菱歌便边走边逛。
路上干干净净，她便看起旁边的小摊。
起初左右两边的摊子都摆着蔬果、生鲜，不怎么起眼。
慢慢的摊子上的东西变了。
菱歌在一摊子前停下脚步，拿起一条手臂那么粗的人参。
无一例外都是些昂贵药材。
上一关是金银珠宝，这一关是贵重药材。
菱歌听五师姐说，凡间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有的人病了没钱治，只能等死。
拿这些来考验凡人未免太可恶了，罗刹也会生病，他们面对能救至亲性命的药材也能无动于衷吗？
菱歌将人参放回摊上，目不斜视地离开了这条街。
……
这一关又死了一个渔民。
他出来时哭喊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因家中老母患病，想把那些药材带回去。
迎接他的是一刀，在脖颈。
温泛夜不忍地别过脸。
高台上，迦梨看着卫兵将那凡人的尸首拖走，“阿雀，他们要把他拖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阿雀摇头，“颂神场都是公子的人，由他处置，也许是烧了吧。”
“你去拦住他们，将那凡人的尸首埋了吧。”迦梨道。
陛下就是心善。阿雀唱喏，弯腰退下去了。
一连看着三个凡人命丧黄泉，迦梨有些透不过气，她站起来，打算到外面走走。
却在帷幕后撞上回来的那罗。
迦梨眼尖地注意到那罗腮边的血迹，再看他指尖的血，“你杀了谁？”
“一只不听话的虫子。”那罗拿过婢女手里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那个修士还活着吧。”
尽管他表现得风轻云淡。
迦梨还是看出他有些在意那少女。
那罗喜欢她吗？不可能。迦梨否定了这个想法，太无稽了。她了解那罗，她的弟弟没有心。
联想到他说找到了“那个人”，还说“王陵”。
迦梨唰地掀起眼帘，盯着他，“当初他下葬那天，你究竟在王陵看到了什么？”
那罗笑了笑：“阿姐，我们说好了，不再提他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颂神礼还没结束，你要去哪里？走吧，我陪你继续看。”
他伸手去抓迦梨的胳膊。
指尖触碰到迦梨的肌肤，像冰一样的百足虫爬过，迦梨下意识往后退，躲开他。
那罗抓了个空。
他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手，笑容淡了，“阿姐，连你都怕我了。”
迦梨没说话，甩飞帷幕有回到宝座上。
那罗踱到栏杆边，双手按着，往下看。
他的视线落在菱歌脸上。
她已经到第三关了，就算是修士，也总有在乎的东西吧？她过不去的。
那罗勾勾手指，婢女立刻跑过去。
“告诉他们，那个修士失败之后别立刻杀了，拖到我的宫殿去。”
他明明不怎么大声，却被迦梨听得清清楚楚。
“你果然对她另眼相看，她有什么利用价值？不过这么一来，就毁了你辛苦立起来的规则。‘凡人都是邪恶的，没通过考验就要死’，这么做不服众，你不怕吗？”
那罗回头看向她，嘴角弧度加深，“阿姐，你很久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了，再多说一点。”
“小时候，我经常把玩具让给你，现在长大了，我想换个规矩。如果那修士通过考验，就把她给我。如果没有，她是你的。”
迦梨知道就算少女通过考验，那罗也不会放她去人间。
她太了解那罗了，有时候这种了解和呼吸无异，以至于一瞬间读懂他，会令她痛苦。
那罗的笑容僵了僵。
迦梨知道他会答应。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在拒绝和同意间挣扎了不到一盏茶，“好啊，我陪阿姐玩。”
迦梨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愿意相信直觉，那少女不一般，若能通过考验，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她救下来。
那罗淡笑，忽然抓住婢女的手腕，将她拉近，贴着婢女耳畔说了什么。
婢女颌首，小跑离开了。
迦梨有不好的预感。
她和那罗玩游戏，他总是耍赖，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耍赖。
“阿姐很好奇我和她说了什么吗？”那罗走到迦梨面前，半蹲下，目光与她持平，“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并且每次她快输的时候，他都会说这种话。
迦梨从善如流：“求求你。”
“哼，没意思，阿姐太拿捏我了。”那罗托着腮，笑意盈然，“那我就告诉阿姐吧，我让她提高了那个修士考验的难度。现在出现的，会是她喜欢的事物。我想，她一定拒绝不了吧。”
……
走出长街，菱歌脚下的银线指引她进入一栋四层高的小楼。
菱歌推门入内，一楼是空的。她上到二楼，听见有人在□□，像受了伤。
她立刻推开房门，却见床上躺着个半裸男子。
菱歌的拳拳救人之心被水浇灭了。
这男子长得也是罗刹模样，白发甚长，把脸遮住了。盖着被子，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孱弱模样。
“打扰了。”菱歌阖上门。
“等等……”男子唤道。
菱歌关门的动作停住，有些困惑地从门缝看进去，那男子掀开头发，露出他的脸。
是温泛夜！
不对，是温泛夜的脸。菱歌只高兴了一刹，她双掌推开门，大步走到床边，“你要不要脸啊。”
男子：“……”
他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我很不舒服，你能不能帮帮我？”
菱歌很讨厌罗刹假装成温泛夜的样子骗她。
那可是我喜欢的人！也不照照镜子，连他也敢装？
菱歌决定教训他，双手环胸，“帮你什么？”
男子用手轻轻挠胸前，作出妩媚神情，还伸去拉菱歌的手：“我的身体好热，好难受，你能不能……”
“别碰我。”菱歌用力拍开他的爪子，往边上走两步，“有事说事，动手动脚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男子表情有一瞬扭曲：“……”
菱歌打量他：“你很难受？我刚刚在下面看到好多名贵药材，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来。”
男子想阻止她，菱歌又说：“你是考验，那些药材也是考验，考验吃考验，不会算我不通过吧。”
她执意要下楼，刚转过身，传来噗通闷响。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男子要下床，结果掉到地上了。
他委屈地揪着仅能蔽体的被褥，“我，我起不来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不能。”菱歌很嫌弃。
男子深呼吸，微笑，“那我想回到床上，你能搭把手吗？”
菱歌环视房间，看到角落里杵着一条撑窗的杆子，便取了来。
她站在三步外，伸出杆子，“喏，你握着杆子，爬到床上去。”
男子抓着杆子，想把菱歌往他怀里拽。
菱歌立刻撒开手，骂道：“不要脸！你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衣服不好好穿，说话不好好说，站没站姿坐没坐姿，像一条虫，你一点也不害臊吗！”
菱歌将大师兄训斥新弟子，和二师姐责骂新弟子时说的话结合起来。
那些新弟子无一例外都被骂哭了，用在这儿也应该很有效果。
果然男子被骂呆了。
菱歌随手丢了个果盘过去：“还不快点滚回床上！”
男子迅速爬起来，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你，你不就喜欢这个人吗？我都变成他的样子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说着又变成了别的模样，或伟岸，或英勇，或强壮，“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不，我喜欢的就是那个人，只会是那个人，你怎么装都不是。”菱歌摇头。
话落，男子化作青烟消失了。
……
迦梨被这一幕逗笑了。
那罗听见笑声，转眸看她。
迦梨对上他的视线，笑容瞬间消失，“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不一定，阿姐还记得吗，小时候不管玩什么，你总是输给我。”
“那是因为你爱耍赖。”迦梨话里有她没察觉的埋怨。
那罗脱口而出：“阿姐不也时常找他告状吗，每次输了你都那么做，他就会来揍我，让我少惹你不高兴。”
气氛有些微妙。
迦梨垂眸，没说话。打破这僵局的是掀开帷幕的阿雀，款款走到迦梨身旁，“陛下，事已办妥。”
那罗顺台阶下：“阿姐，你让她去办什么事啊，很重要吗？连我也不能知道。”
“没什么，掩埋一个凡人罢了。”
那罗笑道：“阿姐就是心善，可惜，善心没好报啊。”
他的目光重回到菱歌的影像上。
不愧是修士，有点棘手。
不过他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知道怎么做。
……
从假的他出现，温泛夜就一直没说话。
小黑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想笑就笑吧。”
下一刻，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小黑放肆的笑声。
“太太太好笑了！这个考验是不是只会变罗刹啊，但凡他变成你凡人时的样子都不会这么惨啊。”
简直不忍直视。
温泛夜发现猫腻，“小黑，你看，只有菱歌的考验出现了我，其他人遇到的都是陌生面孔。”
剩余四人遇到的都是丰满的女罗刹，一个渔民没能抵住诱惑，只余下那紫衣少年和另外两人。
他们在见到女罗刹时都没表现出熟稔，可见并不认得。
小黑：“是啊，只有菱歌特殊，会不会是她的难度更高？因为她是修士？”
“有这个可能。”温泛夜道，“而且，其他人更容易沉湎，菱歌一直很清醒。”
她知道这些是考验，是假的。
镜面定格在菱歌坚定的神情上，“不，我喜欢的就是那个人，只会是那个人，你怎么装都不是。”
温泛夜怔了怔，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自然，他摸到的是面具。
小黑：“嘿嘿，害羞了？”
这小丫头从出现就在不停地表白，他现在才害羞，是不是为时已晚啊。
“这个凡人倒是很忠贞。”旁边的少女罗刹评价道。
温泛夜没忍住：“忠贞？”
“是啊，我听说凡人的感情很廉价，比如王宫吧，我们女王只会有一个王夫，而凡间的能有好多个呢。她身为凡人，能坚持喜欢一个人，还能认出他，好吧，这一点我还蛮欣赏。”
罗刹一族像比翼鸟，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当他们决意交出爱情时，便再也不能爱上另一个了。
小黑提醒道：“阿夜，菱歌进下一关了。”
……
眼看着男子消失，菱歌知道她通过了。
银线指引她继续往上走，到第三层，和第二层构造一样，只是墙上多了一扇紧闭的铁门。
她走近铁门，忽然斜里冲出三个罗刹，拿长矛指着她。
“不许进！”
一阵阵哭喊声从铁门后传来。
菱歌听清了，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是大师兄和五师姐！
她明知是假的，却不住焦急。
罗刹有的握矛，有的握剑，拦住菱歌：“那里面放着我们罗刹海国的至宝，你不可入内！”
什么至宝，菱歌明白这是考验，不让进，那她就不进去呗。
蓦地她看见地上的银线指向门口，她必须进去才能通过这一关？
菱歌正思索如何应对，三个罗刹按捺不住冲上来，嘴里喊着“不允许你抢走我们的宝贝”、“凡人罪大恶极”，手中武器向她招呼。
菱歌侧身躲过，下意识伸手夺去罗刹手中剑，一脚将他踢开。
长矛刺她胁下。菱歌旋身，剑尖拨开。罗刹没握紧，长矛脱手，扎进天花板，矛身震颤。
这些罗刹都是考验变化而来，还是别伤了他们。
一般人没了兵器，都会退到一旁，丢了长矛的罗刹反而发了疯似的用身体撞向菱歌。
菱歌跃起，右脚踩踏窗棂，借力在墙上飞踏数步，落在罗刹身后。
罗刹转身，变成朱厌，不过这里地方小，他的模样比真正的朱厌要小上一号。
菱歌怔了怔，还带变形的？这过分了啊！
另外三个罗刹也都变成恶妖，扑向菱歌。
但他们还重复着先前的行为，便是逼菱歌动手。
起初菱歌的剑尖对着他们，后来发现这些罗刹变的恶妖一心寻死，就把剑丢到窗外。
下一刻，剑又出现在她手中。
明明把剑丢了，怎么又回来了？菱歌一个愣神，险些让罗刹撞到剑上。
她靠着墙，心有余悸。
不对劲，虽不知原因是什么，菱歌一边躲着罗刹的自尽行为，一边寻找开门的机会。
在不大的房间里与罗刹周旋数圈后，菱歌算是摸清他们的意图了，就一个字：死。
还得是死在她手中。
这一关极其消耗体力，菱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有些吃不消了。
她也不能一直和这些家伙绕圈啊，菱歌尝试过下楼，没想到被鬼打墙了，下去一层还是这里。
反正要么她输了，要么她赢了，只有这两种结果。
有一个罗刹一直在铁门那晃荡，就等着菱歌上钩。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菱歌往桌上果盘一摸，跃向铁门方向，在空中丢出长剑。
长剑离最近的罗刹大概有一步，那罗刹立刻凑过去想被钉在墙上。
说时迟那时快，她丢出藏在掌心的苹果，苹果正中剑柄。
剑穿墙回到她手中，罗刹扑了个空，恰好掉在楼梯边缘，咕咚咕咚滚下去。
菱歌将剑插入地板，旋转两圈落地。
她使惯了长棍，下意识将剑拔出，悬空握紧，向右旋转。
长剑在掌心飞旋，迎面而来的罗刹似乎以为她要用剑杀他，立刻放慢脚步，假装露出破绽。
果然菱歌的剑如期而至，顶住他的喉咙！
罗刹僵硬的脸上露出微笑，没坚持过两秒，因为他发现抵住他脖子的是剑柄。
菱歌握着剑尖，手心滴血，她反而得意地笑了：“没想到吧。”
谁说剑只能杀人？还能打人呢！
菱歌手腕一震，力道从剑尖传到剑柄，如长蛇一震，恰好打中罗刹喉头。
菱歌的眼角余光扫到从楼梯爬起来的罗刹，长腿抬起，将眼前罗刹一脚踢飞。
两个罗刹撞到一起，双双掉下去。
还剩一个。菱歌将剑上抛，剑柄与剑尖换位，落入掌心。
同时她冲向守门的罗刹，见恶妖模样迷惑不了菱歌，便变回原状，张开双臂，俨然一副菱歌不杀了她就不过去的神情。
重重一下，捅入罗刹心口。
她大喜过望，仿佛完成了一项要紧的任务。
见罗刹双臂放下，菱歌一掌把她推到旁边去，双掌按在门上，用力推开。
摔到一旁的罗刹惊讶地发现捅她的不是剑，是一根香蕉。
她不但拿了个苹果，还拿了根香蕉！
菱歌就知道门后没有大师兄和五师姐。
但她希望有，因此看到草地时，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穿过这扇门，她又会回到一开始的圆场。
菱歌刚抬起一只脚，只听身后传来动静，回头只见那罗刹手里握着剑，剑柄对着她，剑尖对着自己，朝她冲来。
菱歌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上，罗刹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