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其中一个孩子被砸到手臂，恼怒地捡更多石头。
温泛夜倏地站起来，从门后拿出一小筐石头，发狠地丢向那些人。
这些都是他们上次丢他留下的，他攒起来还给他们。
今天这一役终究是温泛夜赢了，有一个孩子的额头被他砸出了血。
他知道村子里的人会更痛恨他，无所谓，只要婆婆在，他就可以对抗整个世界。
温泛夜气喘吁吁，他伸手去摸石头，发现已经空了。
婆婆站在不远处，她忘了拿东西便折返回来，看见了温泛夜反抗的一幕。
她走到温泛夜面前，摸了摸他的头，“你和婆婆一起去卖，好不好？”
温泛夜点头说好，紧紧地牵住了婆婆的手。
两个人走向菱歌，穿过她时消散了。
场景变换。太阳不知挂在天上多久了，晒得土地龟裂冒烟。
小屋比之前还破败，有很多村民聚在门口。
菱歌走近了，穿过村民走进屋里。
简陋木板拼接成的床上，婆婆的尸体已经臭了，苍蝇围着她的身体飞来飞去。
温泛夜在一旁，手中抓着发带，眼神木木的，呆呆的。
那个菱歌见过的妇人走进来，她眼角有了些许皱纹，“她已经臭了，我们要把她烧了，否则会有疫病。”
屋外有人道：“你已经害得我们连年不是旱灾就是洪涝，现在还要让大家染上时疫吗？！”
温泛夜像做梦时被吓醒的人，他不顾蛆虫，扑到婆婆的尸体旁，“不，我不允许你们带走婆婆！”
妇人脸上挂不住：“当初是我帮你娘接生的，你克死你了爹，克死你娘，现在连赵婆婆也被你克死了。温泛夜，你就是灾星，你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温泛夜的表情忽然变了。
菱歌刚刚就见过这个“温泛夜”，她好奇地打量着他。
妇人没有发现男孩的变化。
“滚出去，这是我家！你们有本事连我也烧死啊！”
妇人咬了咬嘴里的肉，出去之后和一群人闯进来。
“你们把他按住，今天必须把赵婆婆的尸体给烧了，否则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不！放开我！”“温泛夜”拳打脚踢。
他用力地咬了一口抓他的男人的手背，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还渗血。
男人吃疼，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过后，又变成了菱歌认识的温泛夜。他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盯着男人。
男人莫名地背后发毛，像被一只猛兽盯住了。
他终究是个孩子，双拳难敌四手。
婆婆的尸体被烧了，就在村口。他跑到那里时只剩下一抔灰。
温泛夜把婆婆的骨灰装起来，回到旧屋。
有好几个孩子从旧屋里跑出来，见温泛夜回来了就大笑着逃跑了。
温泛夜走进屋里，一动不动。
菱歌走到他面前，见他眼圈红了。
屋子里的东西都被那些人弄乱、弄坏了，婆婆生前编的竹编篮都被他们踩烂了。
婆婆死的时候他没有哭，眼泪却在这时掉了下来。
菱歌的心抽了一下。
这是什么感觉？她感到困惑。抬手试图帮温泛夜擦眼泪，手却穿过了他。
温泛夜用力地擦了擦脸，把东西都收拾好。
他没有选择住在旧屋，他知道只要他住在这里，那些人就会破坏他和婆婆住的地方。
温泛夜将婆婆的骨灰放在罐子里，锁好门，拿着他仅有的一件衣服，和一条被子，躲在村子里一个没有人住的屋子。
那房屋没有屋顶，没有窗户，没有门。
接下来一切过得很快。
菱歌看着他在那屋子里生活，不知道是魔头的命运还是别的，他既没有饿死也没有长得奇形怪状。
黄粱村的旱灾和洪涝迟迟不休，转眼十二年过去了，村民对他的恨有增无减。
菱歌见过他在下雨天的泥泞里挣扎；
见过他被丢进下雨天涨潮的河里；
见过他好不容易搭的遮雨棚被人破坏；
见过一个垂涎他外表的人试图动手——这时候另一个“他”又出现了，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
她看着温泛夜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郁，他从那个敢于将石头丢回去的男孩变成了一个默默忍受，无声嘲讽的少年。
菱歌不去追究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了。
她的右手抚上心口。
她想知道这种心口一抽一抽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在这里。”
菱歌听见大师兄的声音。
时间来到宁昆山抵达黄粱村，找到温泛夜的时候。
他确认温泛夜就是未来魔头时，那些村民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仙人，您快点把他带走吧，他把我们村害得不轻啊！”
“是啊是啊，这种祸害就不应该活在世上，仙人您是要把他带去杀了吧？”
“天煞孤星，克亲之人，我要是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宁昆山锁住温泛夜，对众人道：“诸位放心，我将他带走了，黄粱村自会恢复往日安宁。”
宁昆山和温泛夜消失在苍穹之上。
接下来就是他到九洲台的事了。
场景变换，菱歌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在重复经历温泛夜在黄粱村的经历。
这……这她该怎么出去？
菱歌试图往远处走，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妇人带着郎中冲进屋子里，哀叹温泛夜的命运……一切都在重复。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没有能力改变。菱歌着急时试过去拖抓住温泛夜的人，她的身体径直穿过他们。
她只是一个看客，没有插手的资格。
那种一抽一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菱歌会哭，会笑，但她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伤心。她的心和她仿佛是割裂的。
温泛夜让她“心动”了，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胸腔里的异动。
她感觉到了新的异动，却不知道为什么。
菱歌看着正在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温泛夜，石子掉到她脚边，她十分郁闷地踢了一脚。
石子竟然飞了出去，砸中一个孩子的背。
“谁？谁砸我？”那个孩子惊慌地回过头，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老妪，“赵婆婆回来了，快走！”
她改变了过去吗？菱歌以为她能碰到温泛夜了，兴奋地跑上前，仍穿过他的身体。
菱歌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
温泛夜头一次主动放下石头，扑进婆婆怀中。
婆婆依旧和之前一样，让他和她一起去卖竹编篮。
周围一切又变成了婆婆被火化那天，温泛夜坐在一旁。
菱歌的手穿过了村民，她想到方才踢的石头——是死物。菱歌便试着去碰旁边垒起的木柴。
她拿起来了！
木柴轻轻飘起，或许因为被堆放在阴暗角落里，聚精会神盯着温泛夜和婆婆的村民没有发现。
妇人苦口婆心地劝了温泛夜几句，温泛夜依旧拦在婆婆面前。
其他村民冲上去抓他，温泛夜情急之下咬他的手。
一切如期发生。
但这次不一样了！菱歌见那村民高高扬起手要给温泛夜一巴掌，立刻将手中木柴丢出去。
木柴正中村民的额头，他啊哟一声撒开温泛夜。
抬着婆婆的村民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他们仿佛有早就设定好的流程。
温泛夜发现了变化，他惊讶地盯着那掉在地上的木柴。
温泛夜看向角落。
他当然看不见菱歌。
菱歌只阻止了温泛夜挨这一巴掌，婆婆的尸体还是被火化了。
温泛夜回到旧屋，看到的依然是一地狼藉，他依旧离开了。
下雨天，温泛夜倒在泥泞里，菱歌拾起破损的荷叶为他挡雨；
遮雨棚被人破坏了，菱歌把木板放到顶上，挡住漏洞；
那个企图把他拽进自己家的人出现了，菱歌搬起石头砸他的脚；
到最后一天了，宁昆山带温泛夜走的那天。
菱歌站在温泛夜身后。
她想不出怎么阻止大师兄，她也要用石头砸大师兄吗？
宁昆山在和村民说话。
大师兄，对不起了。菱歌双手合十内心默默道歉。
菱歌找到一块最大的石头，高高举起，忽地听见温泛夜说：“你在吗？”
菱歌的手抖了一下，险些砸了自己的脚。
温泛夜试着望向菱歌，但他看不见她，不过是盯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谢谢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如果你真的在，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菱歌也想现身，但她做不到。
她看见脚边的一片枯叶，便拾起来了。
枯叶缓缓落下，温泛夜伸出手，它落在了掌心。
他似乎在感觉那上面的温度，试图弄清楚这个一直为他保驾护航的人究竟是谁。
“他”就在眼前。
温泛夜撒开枯叶，伸出手指，试着触碰菱歌。
还有一点距离，温泛夜浓密的鸦黑睫毛微微颤着：“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在？”
就算碰到了，菱歌也会像空气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但既然这是他想要的。菱歌举起手，圆润如白玉的手指缓缓触碰到了温泛夜的。
温暖。
菱歌感觉到他的温度，他也是。
温泛夜的眼眶湿润了。
一直以来他的感觉都是对的，真的有一个人在他身旁。
他不是孤身一人。
是婆婆吗？温泛夜感觉不是。是另一个人。
是谁？
他想去攥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菱歌被这光刺得睁不开眼，下一刻，她的魂魄向上飘去，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