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菱歌觉得背上不疼不痒了,便爬起来穿衣服。
刚系好排扣,门应声而开。
一只血淋淋的手在门上留了个红手印。
乔歌眉擦了擦脸上的血,随便找了只凳子坐下。
菱歌吓得磕巴了:“师姐,你,你怎么受伤了?”
“不全是我的血。”
她确实神情冷漠得不像流了一身血。
乔歌眉与夏吹雪一战,她赢了。
她的修为确实不如夏吹雪,但她那不要命的打法着实钻了夏吹雪很多空子。
夏吹雪起初轻视她,挨了许多下,后来全力以赴也打不过暴走的乔歌眉。
她像把夏吹雪当魑魅魍魉,不死不休。
最后乔歌眉把夏吹雪按在地上,身上的血既有她自己受的伤,也有夏吹雪的。
“服不服?不服,养好了伤再打过。”
夏吹雪听见这句话,瞳孔猛地睁大。
“师姐,师姐。”菱歌呼唤乔歌眉。
乔歌眉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神情柔和,“我与二师姐谈过了,你放心,她以后不敢动你。”
“师姐,你变了好多啊。”菱歌掐诀,用净尘术为她洗去血迹。
乔歌眉轻笑。
她领了难度最高的任务,加上几个常年没有人敢领的任务,只身前往凡间。
凡间的变化可真大啊,九洲台瞧不起的凡人用机械造出了飞行翼,也能在天空中翱翔了。
乔歌眉在任务里九死一生,每一只魑魅魍魉都极难对付。
尤其是那些十年前还是乙级的,这些年吞了许多魂魄成长为甲级。
九洲台消息没及时更新,乔歌眉差点因准备不足死了。
她活下来了,靠她自己,一个人。
危难时刻灵力爆发,丢空储物镯里的符纸,千钧一发之际砍下魑魅魍魉的头,受了重伤在雪地里不能动弹地躺了足足三天……
她悟了。求人不如求己,就算她修为高了,还不是处处掣肘?修为不是一切,意志才重要。
那十几颗魑魅魍魉的头颅此刻静静地躺在她的储物袋里。
她知道交给银霄,银霄也不让她离开九洲台。
“菱歌,你觉得我和大师兄谁更适合当掌门?”乔歌眉笑着问她。
菱歌:“啊?这个……我觉得你们俩都很合适啊。不管是大师兄还是五师姐当掌门,都很合适。”
“非要选一个呢?”
“那很不好选啊,你们可以和师尊、长老一样,一个人做掌门,一个人做长老嘛。”菱歌想了想,“非要选的话,那让大师兄做长老吧。”
乔歌眉摸了摸她的头,“伤还痛吗?”
菱歌摇头:“不痛了。师姐,你有没有问二师姐生辰八字的事啊。”
“她?她哪里知道算生辰八字的办法。”乔歌眉嘲弄道,“她诓你呢。就算是凡间的算命先生,也需要生辰八字才能算一个人的命数。除非能亲眼看到你降生那日的场景……这可难了。窥探天命是为九重天所不容,没有办法。”
菱歌失落地把脑袋垂到胸口。
乔歌眉不忍看她这样,终究是想出了个办法来:“温泛夜应该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你可将他送到罗刹海国,那之后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
菱歌不禁“啊”了一声,“可是他一个人……”
乔歌眉摸摸她的小脸,打趣道:“我们菱歌长大了,会为喜欢的人忧愁了。”
“师姐,大师兄说我才十六岁,哪里懂什么喜欢。二师姐也说我那不是喜欢,还有你,你上次还说喜欢很复杂,心动也不是喜欢。”她已经不懂什么是喜欢了。
乔歌眉愣了愣,沉默半晌:“菱歌,你猜猜我为什么这么想回去做凡人。”
菱歌手指轻点嘴唇,思索半天,“因为凡间有好多好吃的?”
“因为我牵挂一个人。我与他相识于微末,成婚两年,村中发大水,他为了救我淹死了。那时洪潮刚刚褪去,尸横遍野,啼饥号寒。银霄走到我面前,说我夫君还有一口气,我有仙骨,若我肯跟他回九洲台,他便救我夫君一命。”
菱歌的心提起来了:“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在这里一年复一年,我慢慢麻木了。修仙,能将你的七情六欲都剔除。可一年前我去人间时还是见到了他,我以为他会重新找一个良善女子,与她生儿育女,共享天伦。谁知,他一直在等我。”
长门不灭一盏灯,那盏灯是为她点的,他不搬走,为的是引她回家。
菱歌:“师姐,可是就算你不离开九洲台也能去人间啊,你可以去找他。”
“他两鬓风霜,我却长生不老,他当何等痛苦。这样下去,终究是我看着他死。我想陪他老去,不想枯坐在他坟前。”乔歌眉幽幽一叹,“纵我去轮回里寻得他的转世又如何?生生世世,容颜不变,不如携手共老,并赴黄泉。”
“师姐,这就是喜欢吗?”菱歌问。
“你为他喜,为他忧,为他愁,便是喜欢。”乔歌眉精神一振,“我如今想通了,与其求着银霄,不如我自己去争取。将这九洲台翻过来,他还能留我不成?”
能左右她命运的是掌门,那她就当这个掌门。
诚如乔歌眉所说,喜欢很复杂,她的剖白有太多情绪,菱歌只读出一个意思:
大抵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一起变老。
……
温泛夜又被关到了熟悉的第十八层牢房里。
他试过掰犄角,却连磕出一个小角都做不到。这犄角像是连着他的皮肉,太用力就很痛。
他坐在地上,蜷起双腿,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尽量压缩自己占据空间,又变回生人勿进的模样。
小黑叹气:“又回来老地方了,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机会出去。阿夜,你在担心菱歌吗?我也是,不过她应该没事吧,那些人不会让她有事的。”
温泛夜:“小黑。”
小黑:“嗯?”
温泛夜:“你说,如果我真的入魔了,会怎么样?”
他听到宁昆山说的话了。
入魔,只懂杀戮、嗜人鲜血,不再是人。
小黑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他们就是在放屁,没想到是真的。”
“我会忘记她,甚至杀了她吗?”温泛夜自言自语。
小黑:“阿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你要怎么办?说实话啊,我可不想菱歌死。她是最后一个对我们好的人了。”
温泛夜垂下眼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啪嗒。似乎有石子掉到他脚边。
温泛夜撒开手臂。
是一个食盒,被灵力轻轻地放在地上。
菱歌蹲在牢房外,露出两颗虎牙,“今天是桂花鸭。”
是金陵名菜。
温泛夜见她眼睛红红的,“你哭过了?”
菱歌摇摇头:“没,没有啊。”
“你是不是撒谎就容易结巴?”温泛夜不禁笑了,说完他的笑又消失了,“因为我吗?”
他见过菱歌掉眼泪,就一次,是为了他。
“不是不是!”菱歌连忙解释,“是这样……”
菱歌今天去找陆师兄的时候,他质问菱歌每天要的食物是不是给温泛夜的。
因着她对未来魔头好,陆师兄恨铁不成钢,说以后都不给她吃的了。
菱歌眼里立刻含了两泡泪。
谁都没法对这小丫头狠心,陆师兄仰天长叹,还是把食盒给她了。
拿到食盒,她又开怀地笑了。
小黑:“她有时候特别聪明,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傻的。”
温泛夜打开食盒,仍是先给了她一只最肥美的鸭腿:“你答应我一件事。”
菱歌拿着鸭腿,张开嘴刚要咬下去,闻言停住了,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我入魔了,你千万不要犹豫。”温泛夜说,“杀了我。”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刹那,珍珠般的泪珠从菱歌眼里涌出来,掉到鸡腿上。
温泛夜一怔,颇有些局促:“你别哭啊。”
菱歌用另一只手手背擦眼泪,她听见温泛夜说“杀了我”三个字,这泪就不听话地往下掉。
“是因为大师兄说的话吗?”菱歌抽噎着问。
“我已经魔化了,你大师兄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人。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入魔了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荷叶饭,不记得叫花鸡,不记得狮子头,不记得唐菓子,不记得桂花鸭,更不记得……她。
菱歌心头堵得吃不下肉,她把油蹭到了脸上,变成一只小花猫。
“不,不行。”菱歌打哭嗝,“我,我还想和你一起变老。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
温泛夜怔住了。
他浓密的睫毛上似乎也沾上了细碎的星光。
傻啊。
她是仙人,他是个凡人,他们不可能一起变老。
这时有人唤了菱歌一声。原来是宁昆山,他不知道站在菱歌身后多久了,将那少年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就是这么“蛊惑”她的。
菱歌立刻站起来,手中的鸭腿往身后藏:“大、大师兄。”
“五师妹没告诉你先来找我吗?”
菱歌:“师姐说不用管你。”
宁昆山:“……”
他有一种被自个儿养的白菜抛弃的错觉。
“你跟我来。”宁昆山走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