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IF线
裴羽绛：“……啥？”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看’一下你的长相吗？”
余织宛嗓音温柔动听，如绵绵春水,像是在玩笑，但实际上很认真。裴羽绛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会错了对方的意，omega是盲人，盲人想要与这个世界接触，只能靠一双手或是嗅觉。
车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营地，裴羽绛听见了鼎沸人声，那是在欢呼勇士们的归来。她把车停到了车棚区域,把omega扶下来,带着她先往休息室的帐篷里走。
她是alpha，当然和omega不能住在一起,即使眼前的omega生得貌美，裴羽绛也不会生出那种龌龊的念头来。
到了休息室以后,裴羽绛出去述职、汇报战况,发现人口登记簿被人带走了,结束之后只能先回去。一推开帐篷，就看见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omega。
那双杏眼朝前方“望”来,在黯淡的环境中，宛如一点幽微的浅浅萤火。她没点蜡烛，也没翻身上床躺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模样从容优雅。
裴羽绛刚才顺手带了一包omega的抑制贴来，拆开递给她，让她贴上。alpha和omega共处一室还是挺危险的，尤其是确定这个omega对自己有很强的吸引力时,裴羽绛首先进来之前就检查好了自己后颈上的抑制贴。
余织宛柔声说了句“谢谢”。
在她贴抑制贴的时候，裴羽绛非礼勿视转过头，等到动作结束了才去点蜡烛。空气在这一刻沉寂下来，狭小的空间内也只剩下两人轻柔缓慢的呼吸声。
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须臾，裴羽绛主动打破了现在的沉默。她把视线缓缓移向了omega，有些腼腆，但又满是好奇地问：
“你还要摸我的脸吗？”
“我可以吗？”
omega声音清脆，反问的语气也有点微不可查的紧张。看到她这样，裴羽绛愈发不好意思，连忙主动上前去，在omega的面前蹲了下来，蹲到和她坐在椅子上平行的高度，把脸凑过去，示意余织宛可以动手摸摸了。
纤长柔滑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
omega的动作很细致，是在一点点很认真地感受着她的长相，试图用触觉加上想象在脑海中勾勒成型。裴羽绛对自己的脸还是有点信心的，但挺直腰杆时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从下颌，到唇瓣，余织宛没有避开容易让人痒痒的地方，细致又认真地描摹她的面庞。酥酥痒痒的触感在脸上滚动，裴羽绛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因为还是有点紧张。
余织宛摸她的时候没有讲话，在认真体会，裴羽绛却快要支撑不住了。以往维持这个姿势对她来说非常简单，可现在却不得不双臂前倾，撑住了omega坐着的椅子扶手，这样才能让她更好维持。
不知过了多久，裴羽绛双脚都快要麻木了，才听见omega对自己的评价。她的评价很简短，唇线上扬，露
出愉悦的表情夸了句：
“可爱。”
话音刚落，帐篷的门被拉开了，休息室属于是半个公共区域，所以不敲门就进来也可以。门口那人大概是有什么急事想进来拿个东西，结果一不小心就撞见了这一幕。
裴羽绛倾身撑在一个女人的前方，女人从下往上抬头摸着她的脸，两人姿态暧昧，从远处看去，omega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古怪。
开门的人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很快刷拉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裴羽绛：“……”
余织宛只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问：
“是有人找你吗？”
“没，走错了。”
裴羽绛有点尴尬。
刚刚那人退出去的一瞬间瞥过来的促狭表情让她很不好意思，虽然说基地里恋爱自由，也确实有人与捡到了的omega结婚的，但她对女人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想让omega误会自己好像对她别有所图似的。
脸颊微微燥热，好在那人没多留，让尴尬的气氛暂时得到了缓和。裴羽绛深吸一口气：
“我去帮你安排个房间吧。”
一直把人安排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尤其是她还和omega不是同一性别，要是整晚住在一起更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
裴羽绛找到人口登记的时候问了句omega叫什么名字，她可以来帮忙写，谁知omega自己拿过笔刷刷写了起来。
她站在后面偏过头看，才看见女人名叫余织宛。
名字还挺好听的。
余织宛字如其人，清秀干净，笔锋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裴羽绛在文化方面倒是一般般，接天的战火让她们这一代孩子基本上都没有机会去接触学识，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在末日来临之前就是有钱人，或是一些军阀后代，才能有机会请到家庭教师。
从omega的气质来看，裴羽绛就能感觉到她的身份不凡，但出于礼貌，对方没说，她就没问，也像是正常给人安排位置的流程那样，给余织宛找了个合适的住所。
所有难民避难都是几个人住在一座帐篷里面的。
负责登记的人帮她登记好，裴羽绛现在没事，就亲自带着余织宛去找她的那间帐篷。
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裴羽绛和她解释：
“omega一般会和beta女生、还有别的omega住在一起，小帐篷是四个人，大的最多能有十二个，人都不少，可能环境也不会太好，这里是灾后重建区域，环境肯定是比不上……”
话音刚落，不远处两个女人扯着对方的头发破口大骂起来，裴羽绛连忙上去阻拦维持纪律。她力气大，一手扯住一个，任凭那两人口沫横飞也不松手。两人到底也不敢对军官动手，看见裴羽绛的制服与证件以后就老实下来，争相诉说冤屈。
在这里的人打起来无非也就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
小事，可能是为了一块压缩饼干的口粮，也可能是因为磕磕碰碰吵了架，狭窄的帐篷里住着好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本来就很容易产生摩擦。
裴羽绛听她们吵架已经听到耳朵生茧了，她不是负责住宿区秩序的，也不是调解员，自己每天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本来就很累，当然没心思听她们吵。
猛地一跺脚喝止了两人后，裴羽绛把两人送回房里，结果一抬头险些撞上摇摇欲坠的牌匾贴。
这是余织宛要住的25号帐篷。
这也是裴羽绛第一次来这里的住宿区。
除了在战场上，她现在基本是居无定所，哪里需要就会去哪里帮忙，这片区域是她第一次来，也是头次直面这样在废墟之中重建的脏乱差环境。
肆意流淌的污水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溪流”，淡淡的臭味蔓延其中，似乎是在不远处有一条排水沟，离这里很近，没有空气清新剂，生活区的空气就不会太好。鞋袜被随意地扔在地面上，分不清谁是谁的，有人坐在床上剔牙，木板床在碾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随着救下来的灾民越来越多，这里已经快要满员了，25号帐篷是唯一能塞人进来的地方，就是在角落里搭了一块空床板，还有一份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了的被褥，卷好了丢在木板床上。
有beta看见门口的陌生身影，轻佻地朝她吹了句口哨，不知道是对裴羽绛还是余织宛。
但裴羽绛站在门口，心里却油然而生一种不安。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自从看到这个omega的第一眼起，她就有一种熟悉感，总觉得omega好像是和她在哪里见过。
这样熟悉的环节一般会被归为见色起意，她也的确对omega的信息素香味很喜欢，可并没有想要把人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裴羽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omega动心了。
毕竟她在此之前从未尝过心动的感觉，这样的好感又有些朦胧，让她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楚。唯有极其强烈的保护欲在心头横亘，让她很快就下了定论。
“抱歉，这里没位置了，我带你换个地方吧。”
搞分配的人可能也是无可奈何，但这样的环境裴羽绛不觉得还能住人，里面的环境看着已经让人很窒息了，尤其是余织宛还是个盲人omega。
南来北往那么长时间，裴羽绛也不是没听过有些omega被欺负羞辱的事件，很多人即使流离失所，找到栖息之地后也不会对同类抱有善心，反而会把自己对命运的不忿全都压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
余织宛没拒绝。
在裴羽绛打量宿舍环境的时候，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后面，目光清澈而温顺，像只迷路了刚刚找到归处的小鹿，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怜惜感。
裴羽绛回过头，看到那双在记忆里模糊隐约出现过的杏眼，心脏蓦然软了软。
裴羽绛没有权力给余织宛安排到别的住处，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单人帐篷里。作为前来支援的军官，同时也是01护卫队的队长，她还是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的。
但她把这份私人空间让给了余织宛，自己则是去休息室暂时将就了一段时间。
余织宛是盲人，裴羽绛起初还以为她会行动不便，怕她受伤，甚至担忧地过来看了她好几次。但很快也就发现，omega的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
她独来独往，跟这里的人并没有混很熟，营地里的欺生现象有时候是很严重的，但同时也没人会欺负这个孤身外来的omega。
裴羽绛默默观察了几天就没太放在心上了，她很忙，这些天来她基本上都在忙碌，大多数白天需要出去巡逻，保护居民安全，维持秩序，晚上要么补觉休息要么就得像上次一样出任务，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自然就没空与omega交流。
这片区域乱，人多，自然冲突也就容易多起来。裴羽绛在这里遇见了一位某个上司派遣过来“历练”的儿子，说是“历练”，却要求她和另外一个老成员多提点提点。
19岁的男生年轻气盛，却在相对安逸的温室环境下长大，吃不得什么苦头。裴羽绛收到他父亲的一封信，言语间都是让她帮忙带带人，结果在几次训练后就不见那男孩子的人影了。
小少爷不愿意吃这份苦头，裴羽绛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后来自己检查人质的时候那人一直在旁边看着，半夜里不声不响地竟是利用职权把人质拎出来，本想要严刑拷打逼供，撬开那人的嘴巴，结果给人质找到机会逃了，还差点放火少了这一片。
好在有人发现及时，夜巡队救了火，没有酿成太大损失。裴羽绛被他气个半死，当时就把人劈头盖脸骂了顿。
把人骂完以后，这事也就算过去了，顶多也就是给他长个记性，小少爷也哭着道了歉。谁知某天巡逻回来的时候，裴羽绛就发现休息室的“门”破了一块洞，漏了风。
这里的休息室也没什么门，就是一条能拉开能拉上的帘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窗户，下面也破了。
没人知道这里是怎么破的，或许又是知道的也不敢说，裴羽绛也没空去掰扯斤斤计较这些，其他帐篷没空位，唯一一位熟人今天出去值班巡逻，帐篷让给另外几个战友睡了。
裴羽绛睡眠时间很宝贵，把被子一盖，倒头就睡。
然后成功感冒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其实感冒对于alpha来说不算什么大事，alpha体质很好，比一般的人都会好些，只是因为昨天夜里风太大，再加上环境比较脏，呼吸道有点感染才会这样的，过几天应该就能好。
裴羽绛没把感冒当回事，营地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把感冒这种小病当回事，直到次日回来看见休息室的桌子上放了一杯热乎乎的水，一闻味道，是姜茶。
后厨有统一煮姜汤的，也会发放到每个人手里，裴羽绛刚看见的时候还没在意，直到喝进嘴里尝
到一股淡淡的甜味，红糖的滋味蔓延上舌尖，才发觉到有些不对。
后厨会煮汤，但不会奢侈到在汤里放红糖，即使这样的味道更好。
很少有人会喜欢姜那股呛人的辣味，裴羽绛也一样。但在询问了其他人以后，从别人惊讶的语气中才发现，自己的红糖姜茶好像是独一份。
被她问到的那个人很是惊讶，随后半开玩笑地问了句：
“你不会是跟后厨哪个阿姨打好关系了，让人给开小灶的吧，现在红糖可不便宜啊！”
末日是从裴羽绛诞生就有了的，那个时候生产力大幅下降，能供应糖的厂商屈指可数，现在多数以物易物顶替金钱交易，红糖确实属于稀缺物资的一种，白糖倒是稍微多点，但同样也很少。
之后几天大寒，每次发姜汤，裴羽绛回来以后喝到的都是甜的。
她第一次吃糖是在16岁那年，在第一次出战的红包中拿到的几颗，甜蜜的滋味让她回忆了很久。姜汤经常喝，裴羽绛一直把它当成补品，却没料到在甜蜜的滋味加入以后，姜汤的味道也能如此美味。
有时候是红糖，有时候好像是冰糖，总之在那段时间里，她的姜汤永远会比别人的多一种味道，美味冲荡在舌尖，也为难熬的冬日染上了甜。
漫长的冬日在迎来了最难捱的那段日子时，裴羽绛却因为工作原因要搬离这里了，临走之前，她照例与这里的管理负责人道别，想了想，又到了住在自己原来帐篷里的余织宛，她还想和她说一声再见。
那份初见时异样的感觉被她压在心里，不时偶尔会冒出来跃动一下，但已经不构成什么影响。现在再看见omega，裴羽绛已经能保持平常心，优雅地与她告别。
“你找她？”裴羽绛没见到本人，问的就是旁边住着的那个帐篷里的，那人摇头，抬头看向裴羽绛，“人白天就走喽，她白天一直都是出去的，去的地方比较远，一般到很晚才会回来。”
“跑得远？”
大雪隆冬十二月，雾霾伴随着霜雪，多数人都会选择躲在安逸的基地里，裴羽绛实在是想不到余织宛一个omega外出的理由。omega和alpha的体力差距还是挺大的，出去遇上危险的概率也很大。
裴羽绛有点不太放心，谢过那人以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这里留了下来。
当天夜里，她在门口等到快睡着，才看见披着满身风雪的omega踉跄而来。
深夜的风雪到了最大的时候，余织宛一步步踩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走的方向是厨房，手里面拎着一袋东西。
alpha的视力很好，裴羽绛躲在暗处，清晰地看见了那是一大袋子野菜，和生长在雪地里的野蘑菇。
野菜和野蘑菇在春秋很常见，冬天里却很少有，基本上都被埋在雪地里，但天无绝人之路，能挖到的话也能吃，只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些东西往往人们都是等到雪停了之后去挖的，虽然会更累一点，但起码没有生命危
险，裴羽绛没想到余织宛一个omega，居然会在这个时间去冒着生命危险挖野菜和雪蘑菇。
这两种东西在基地的周围是不生长的，需要到内围接近外围的地方才能看见，那边本来就很乱，正常人都不会往那里去，更况且是一个相貌漂亮的omega，就更容易在末日之中被人盯上了。
对于这些难民，只需要平时帮忙干些活，维持自身生计还是能的，基地里不会要求他们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更不可能出现这样霸凌omega的情况。
裴羽绛在门口是躲在角落里的，不知为什么她不太想让人看见自己在这里蹲守的样子，因此也错过了走进来的余织宛，等到人走进去的时候才往厨房那边过去。
厨房里，一位值班的阿姨正在擦洗锅炉。
“阿姨。”裴羽绛喊了她一声，她和这里的人并没有混的很熟，但是由于她的职业和地位，大多数人却都是能认识她的。女人看见她时，手里还拎着那袋野菜和雪蘑菇，见状露出笑容，回了声“哎”。
裴羽绛不动声色地问：“那个omega为什么要去摘蘑菇和野菜过来给你们呀。”
“没有没有，你别想多了。”阿姨还以为她是误会厨房欺负omega，连忙解释，“是那个姑娘自己去外面摘的，我们劝过她几次不要去，但她不听，就是为了跟我们换点糖，说加到姜茶里边，烧热的每天拿过去喝，你说这姑娘是有多怕辣啊，为了不吃辣都能做到这样。”
阿姨呵呵笑了起来，把手里那袋这东西给她看：
“不然你去问问那姑娘，我记得她好像就住在那边，”阿姨指了个方向，“小姑娘长得还是挺俊的，手都冻破了，可惜哦……”
糖！？
接下来阿姨讲了什么，裴羽绛没听，转身匆匆跑出了厨房。离开那点热气，冷风呼呼钻入领口，她没戴围巾，平时没觉得有这么冷，可脑海里就是勾勒出一抹纤细身影，迎着风，悄然潜伏在雪地里，等待合适的时机去偷偷地挖捞雪蘑菇和冻野菜。
她也会怕遇见那些剪径强盗，也会怕冷，但只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才能最小减少到遇见旁人的概率，所以每天早出晚归。
裴羽绛眼眶泛起酸意。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推开门的时候，余织宛在织一条大红色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