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火
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结果。
作为传承人之一,他清楚地感知到珀西的海神剑,凯尔的青铜剑,还有代安娜公主的弥涅尔瓦之冕失去精神烙印,重回因果之中,等待下一次传承的那种分离感。
这种感觉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他也曾感知到阴阳玉的战栗,那是他即将生死一线的预告。
至于林初久的帝剑鞘,他始终没能看透半分,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这些在时间之外轮回传承的神器啊……
这些……
……
不对,等会,不对。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将他彻底贯穿。
“一路以来……”
“我好像,一直都忘了一个人……”
“我去!”
于白猛然抬头,四下里迅速环顾,像个出门在外与大人走失的孩童,看哪里都觉得无比陌生。
“鹤见彩月呢?”
……
那个神奈川的小女孩……她去哪了?
回想起鹤见彩月甜美却诡异的微笑,于白冷汗顺脸淌下,自从大战舒万顷的时候起,他就再没见过她。
深入敕勒川基地的一路异变频生,乱象迭起,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鹤见彩月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那个小女孩的能力是什么。
玉光氤氲,于白唤出清明长剑,背靠一棵残木,雨林间,万籁俱寂。
清越而魅惑的嗓音似从九霄云外传来,每一个字节都在敲打着于白万念俱灰的心灵。
“你的,傲慢……”
“你的,贪婪……”
“你的,自负……”
“你的,自命不凡……”
“这是她第二次救你了于白”
“你,不值得啊……”
于白在恍惚中望向鹤见彩月戏谑的眼眸,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彩月用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于白的头,迫使他盯着自己的眼睛。
“你的……欲望。”
“你的……宿命。”
“她,为了你……”
“唉。”
女孩轻叹一声,仿佛时间都为此冻结,随即转身走向那吞噬生命的血红色心脏。
抬手轻轻抚摸着它,那心脏像听话的宠物,迎接主人的爱抚。
突然,鹤见彩月将小手强行按进心脏内部,从中缓缓抽出一柄长刀!
「大妖血月」!
此刀通体血红,朴实肃杀,不知浸泡了多少人血。
插在地上,几乎快要和女孩的身体一般高。
长刀在手,女孩的刀锋直指于白!
于白心中没有一丝反抗之意。
大家都死了,因为我的自负,我的自以为是。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伙伴们。
但是敌人的力量超乎想象,我没做到……
现在的我,应该算是苟活吧。
于白自嘲地笑了,随手扔下清明剑,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孩的长刀转了个刀花,斜背在身后。那心脏的血红,也渐渐淡化了。
如同拎死狗一样,鹤见彩月把于白拽到心脏前,按住他的头,将他的脸颊狠狠的埋入心脏之中。
透过薄如蝉翼的表皮,于白看清了心脏内部的世界。
一片空地,一架钢琴,一模一样的宴会厅。
林初久正坐在琴凳上,似幻境中一般,似笑非笑,指尖轻轻落下。
“铛——”,一声巨响!
“啊!”
彻骨的疼痛席卷了于白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忍不住痛呼出声,浑身战栗。
琴曲没有预兆地开始了演奏,这一开始,便再没有停止。
每一个音符都宛如刻刀,刺痛着少年的神经和灵魂。
一曲接着一曲,一下疼过一下。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绝非人体可以硬扛。
不知过了多久,于白已经疼得昏了过去,可琴曲仍在继续。
鹤见彩月将他拽了下来,厌恶地随手扔到一边。
脑袋在一块朽木上重重磕了一下,于白这才多少醒转了一些。
“被世界凌迟的滋味,痛吗?”
鹤见彩月幽幽地说。
“她比你更痛啊……”
“于白啊于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妖血月抵住渐已透明的心脏,彩月居高临下地问道。
于白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你就敢让所有人以身犯险,被世界凌迟,然后只剩一句不知道?”
鹤见彩月无情的刺痛着于白废墟一般的内心,没有丝毫留情。
沉默了许久,彩月默默别过头,失去了灵魂一般自言自语道:
“久儿带着的是帝剑鞘,而敕勒川地下这颗心脏……准确来说应该叫做。”
……
“人鞘……”
……
轻飘飘的两个字成为压垮于白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茫然的宿命感如附骨之蛆盘旋而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渴望探求的终极秘密,竟然是伙伴们以身入鞘的囚笼。
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鹤见彩月一刀背将于白抽飞,大妖血月击打在阴阳玉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金玉之声。
于白已经痛苦到麻木了,丝丝缕缕的血色沿着裂纹爬满了他的玉佩,这是来自大妖血月的诅咒之血,如梦中一样的红光映在于白瞳孔之中,几乎令他癫狂。
梦中走廊尽头的红光,梦中操场上遍布的红光。
此刻全部汇聚在一起,浇灌在少年熊熊燃烧的心火之上——自从那夜与梦中少年白雨的身影重合之后,于白的心脏便莫名点燃了一小簇心火,再没有熄灭过。
直至现在,心火已然燎原,于白似乎逐渐明白了白雨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因为此刻的他,也心怀同样的决然。
“究竟是何种程度的爱,才能不顾一切到……”
“反哺生命。”
于白像狗一样匍匐着,爬到清明剑旁,用长剑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血红色心脏走去。
鹤见彩月见他行动,丝毫不掩厌恶之情,皱着眉问道:
“你要干什么?”
于白看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声音渺远,如自九幽。
“我要……换她回来……”
彩月被他的话气笑了,又是一刀背将他抽飞,这一刀更狠。
“就凭你?换她回来,做梦呢?”
“赶紧滚吧,去你们基地,找个闲差事养老,别再靠近她了。”
“初久,从来没有需要过你,反而是你,欠了她太多。”
于白苦笑,“是啊,我欠她好几条命呢。”
彩月没再搭理他,“久儿啊,活在梦里不好吗,何苦呢……”
……
于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基地,只记得好大的雪,好大的雪。
那年夏天,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