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宫
谢颖如遭雷击。
这个美丽的姐姐,就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
说好比老太太还厉害呢?想象中的白发、紫色大袍子、满脸皱纹、凶巴巴神情呢?
她已经完全被太后娘娘俘虏了啊!
谢颖的反应很奇怪,曲承遥只是余光轻轻瞥了她一眼,却没有问。
二人进了御花园。谢颖一眼就看见角落里,周夫人在训斥谢真宁、谢真安,那个一直没回来的小太监,就站在她们旁边,一脸焦急和苦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们原来都在这呀。
是在为自己着急吗?谢颖满心困惑。
太监尖细的嗓门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
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就是一片人跪下行礼。刚才的一切喧扰都好像不曾存在。
周氏、谢真宁、谢真安,都看见了站在太后身边的谢颖。谢真宁震惊的几乎忘了行礼。
谢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跪,因为太后娘娘牵着她的手还没有松,但是想到胡嬷嬷临走前的叮嘱,觉得自己礼节不能错,于是她挣开曲承遥的手,在旁边跪下,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行礼。曲承遥抓她的手并不紧,只是轻轻握着,她想挣开,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松开了。
她行完礼起身,才开始满心后悔。曲承遥的手,已经掩在了宽广的袖口下面,摸不着了。
不过她至少还有娘娘送的报春花。
常寻尖声问:“刚才是何故喧闹?”
周夫人勉强行礼,“启禀太后娘娘,原是臣妇的小女儿不懂规矩,贪玩走丢了,臣妇正在责骂大女儿没看好。”
谢颖脸胀红了,想要辩解“我没贪玩”,但是憋了回去。因为她记得周氏不止一次地训诫她,在外要维护家族脸面。
可是,家族脸面仅仅是姐姐们的脸面,她就不需要脸面的吗?
她把头深深埋到了胸口。
一只手,却轻轻搁到她的肩头,拍了两下。袖口传来喜欢的幽香。
“周夫人,小女儿丢了,你只顾着训斥大女儿,却不知道要寻小女儿吗?”
沉着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颖仰头,看见曲承遥似笑非笑,正盯着母亲。
周氏愕然,随即忙道:“是臣妇失察,一时焦急无措了。还要多谢娘娘寻回小女。”
“哀家一刻前听闻,太子伴读读书的浣溪苑内,有宫外女子试图潜入,被内宦拦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闺秀啊?”
谢颖看着曲承遥始终似笑非笑的表情,结合了之前不小心听到姐姐们咬耳朵提到的“方公子”,一下子福至心灵,明白了:原来,姐姐们是拿自己做幌子,跑去偷看方公子,被抓了才没有回来的。
难怪母亲忙着训斥她们而无暇顾及自己。
这可是很严重的“不规矩”行为吧!
“是……是臣妇的两位大女儿,她们只是陪小女儿去净房,不小心误入的,是臣妇没有看好,请娘娘责罚。”
周氏汗如雨下。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净房和浣溪苑,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个谎,连周氏自己都不可能信。
曲承遥神色冷了下来:“周夫人,我念你是贵重命妇,听你一而再再而三辩解,可是你叫哀家失望了。内宦早已经把事情都说了,是两位谢家大小姐,领着小小姐去净房,自己再偷跑去浣溪苑,试图从窗子翻进去,被侍卫抓住的。小小姐是哀家在宫道上找到的,若是她一个人再跑,就到荒无人烟的净凉山了。”
周氏战战兢兢跪下,还扯着谢真宁、谢真安一起:“是臣妇管教不严,请娘娘责罚。”
“你们所为既然触犯了皇宫的规矩,也该受到惩罚。谢家二位大小姐,各自回去抄十遍女四书,以示惩戒,哀家会从宫里派一位老人,好好去教导二位小姐规矩。”
周氏刚要叩头谢恩,曲承遥却接着道:
“为母偏心,不关爱幼女,是为不慈;为姊散漫,抛下幼妹不顾,是为不友,规矩也不好。谢家小小姐继续在谢家生活,恐怕不适宜了,不知会被教成什么样。哀家膝下无女,谢家小小姐,就进宫与哀家相伴吧。”
众人皆惊,无数道目光投向谢颖。
谢颖被什么也没懂,就听懂了一句话,“谢家小小姐,进宫与哀家相伴。”
谢家小小姐,说的是自己吗?
周氏脱口而出:“不可!”说完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补救:“娘娘恕罪,小女莽撞,留在宫内怕冲撞了贵人,而且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会想她。”
在场的命妇们都有些诧异。能进宫被太后抚养,那是何等的荣耀?这个周氏在想什么?
要是真的那么在乎小女儿,之前又为何一句句把脏水往小女儿身上泼,丢了也不管,一心只在乎大女儿?
曲承遥淡淡道:“哀家看小小姐很守礼,可爱得很,倒是不在乎被冲撞。至于谢家老太太,子孙成群,是个有福的,想来不会介意哀家留下一个幼女。小小姐若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哀家派人送回。”
话已至此,事情就是定局了。
周氏只得惨白着脸谢恩。谢真宁和谢真安,倒是有些不忿和嫉妒。
谢颖也跟着傻傻地谢了恩。
她这是要和太后娘娘在一起了吗?
“小小姐”确实指的是自己吧?
谢颖被安排着坐在曲承遥下首。除了开头的插曲,赏春宴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常寻领着谢颖来到一处小巧的院落。院落向阳,角落里种植着几株修竹。窗户样式精巧美观,是双交四椀样式棂花,还有一股子清幽的香气,乃是源自于错落栽种的几株兰花。
匾额上写了“步胜斋”,字体潇洒俊逸。
谢颖还看不懂,只觉得这个院子真好,比自己在家里的院子大了三倍不止。
哪天一定要让胡嬷嬷进来看看呢。或者自己回家找胡嬷嬷,告诉她听。
常寻领了一个老成的女官和一个清秀的宫女到谢颖面前:“谢小姐,这是杭嬷嬷和湖波,她们以后照顾你的起居,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杭嬷嬷也负责□□你宫规。”
谢颖重重点头。
常寻行礼转身要走的时候,谢颖拉住他袖子:“常公公,太后娘娘住在哪里呀,我平日里有机会见到她吗?”
常寻客气地说:“太后娘娘就在景坤宫,离这不远,不过娘娘平日里忙着批朝堂奏折、宫内奏折、垂帘听政、考校陛下功课,闲下来兴许才能见到。”
谢颖道了声谢谢,心里想:原来太后娘娘和父亲一样忙。那样的话,会不会也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呢?
她心底一阵难过。
不过,她反正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什么的吧。
由于早上起得太早了,谢颖很早就犯困了,到了傍晚,眼睛几乎睁不开,没等到上晚膳,她就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睡着了。
那枝随手折的报春花就放在枕边。
精致的丝质被单,却是全然是陌生的气息,刚触及肌肤有种凉凉的距离感,谢颖睡得不太踏实,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大声说话,但是身边人谁也听不见,母亲,父亲,姐姐们。她好像急切地想干什么,但是根本做不到。
她记起来自己好像可以飞,于是集中精力飞起来,一下子成功了。刚刚开心了一点,却陡然无法控制身体,一下子掉下了悬崖。
悬崖上长了一株报春花,那抹金灿灿的颜色从她眼前闪现,伴随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鼻腔。报春花……报春花……太后娘娘身上的香味。
对了,她现在已经在宫中了……怎么可能摔落悬崖呢?
她渐渐从坠落的梦里醒了过来。
睁开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谢颖的眼睛一下子还无法适应,难以视物。
黑暗中,一个低沉温和的嗓音响起:
“醒了?”
是太后!
谢颖连忙要下床行礼,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不必了。”
她的眼睛好久才适应了黑暗,灯却也被点亮了。
曲承遥一袭青色常服,侧坐在她床边,一头光泽秀丽的乌发披散,戴着一条素色镶玉额带,系住细碎的发丝,整个人显得随意又洁净,身上的香气却反差般的极其温暖。
“我处理完事务,来看看你,却听说你没用晚膳。是宫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吗?或者是住得不习惯?”
口吻很随意,都没有自称“哀家”。
谢颖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对不起,让娘娘担心了。”说着,肚子却咕咕响起。
是了,早上简单吃了点就赶来皇宫,午宴被自己要入宫的消息惊到,也没有好好吃,更别提错过的晚膳,此时怎么可能不饿?
这时,常寻来禀报:“娘娘,您吩咐的夜宵摆好了。您和谢小姐一起用膳吗?”
谢颖眼睛一亮。
她看到曲承遥点了下头,立马开心地囫囵穿上外衣。曲承遥顺手替她理了一下袖子,瞥见袖口磨损的快破了,却并没有说什么。
谢颖雀跃着跑到小桌前,没靠近就已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