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
也不知何时从院外飞身进来一人已经站在这天井当院。
但见此人身高八尺,圆面大耳。面如铜钟,虎背熊腰,壮中有胖,胖中带壮。
留着出家人的光头却不似出家人的打扮,到像一个打铁铸铜的铁匠,身后背着鬼头大刀。脚上一双草鞋早已磨得破烂不堪,手里握着一条铁棍足足有一、二十斤重。
两个灯泡大的眼睛正瞪着那拉琴的年轻人。
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好像谁欠了他的钱。
年轻人的琴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也瞪着这个不速之客。风吹起地上的纸钱,刮在他们身上,也无人移动,两人如泥塑木雕般直愣愣地盯着对方。
“你,你为什么要打我?”年轻人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胖子,气得面部肌肉有些扭曲。
“你为什么锯木头?”胖子两个牛大的眼睛鼓鼓着,像是要一口吞了那年轻人。
“锯木头?”年轻人的表情好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谁锯木头了?如今这里正逢大丧,我用这乌金铁琴演绎的是天下鸟兽悲鸣之弦,摄妖魔鬼怪于无形,定三魂七魄于琴音。正和这夫人的大丧之礼,死胖子你丫懂什么。”
“你才是胖子,洒家有名有姓,姓于。再说我这是壮,懂吗,壮,叫壮子。”胖子瞪大了眼睛申辩道
“状子?”年轻人皱起眉头,“这里既不是衙门,又不是官府,你打官司去别的地儿。”
“是壮子,不是状子。很壮的意思。你小子怎么称呼?”
“最后说一次,于壮子,此乃送葬人为亡者吊丧,不是锯木头。我姓贾,贾小九,行走此地见阴郁漫天,知其必有大殡,送葬人不走空丧。”这位贾小九说着收了古琴背到身后。
“洒家叫于叹息,不叫于壮子。至于你这个姓贾的,不管你是叫小八,还叫小九。是假锯木头,还是真锯木头,反正就是锯木头,就是锯木头!”这个名字古怪的于胖子鼓起腮帮子道。
小九被这胖子的话噎得无话可说,一时间哭笑不得。
突然听到咕噜一声,好大的声响。
“嘿嘿。”胖子摸摸光头不好意思笑了。
“我的肚子,它饿了。”
那贾小九闻听此言,眉头上挑,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说:“我好像也有点饿。”
灵堂里的女子看着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奇怪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通常男人不会等她来找话题,自动就会凑上来无话找话,可如今这两个人却互相争吵起来,还相互道饿,毫不在意眼前这个绝世美人。
这真是天下奇闻。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女子倚在堂前的方桌旁,粗麻的孝服袖口轻拂过香案,有些疑惑地说。
胖子也不等小九说话抢先道:“谁那么无聊来杀你干嘛?”
女子面有些异色,声音有些颤抖道:“这厅堂匾额之下十六个血字写的真切,这灵堂如今已如菜市场般任人来去,二位既然来了也应快快动手才是。”
“什么血字黑字的,洒家就不认字。”胖子晃荡着他的大脑壳。
小九听罢女子所言,心中一惊,那十六个血色的字,笔画潦草,像是人在悲愤时所书,字里行间透着无边的仇恨。
不过他并没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名女子。
此时的胖子还在继续说着:“哎,我说你这女人家真是奇怪,好不好的,怎么总想着有人杀你。”
堂上的女子此时微微低头,手里攥着宽大粗麻孝服下露出里面贴身所穿窄口的衣袖,似乎要把那上好的雪月白的丝光绸缎捏碎,她的眼光向这两个陌生男子扫了一下。
眼神交汇时,小九觉得女人的眼中有些媚色,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院子里三个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忽地,刚才在门口领着小九到厅堂的那只竹木小狗踩着哒哒的脚步来到了堂前,它瞪着两只白玉的眼睛,张开机关咬合的方嘴,露出了两排白色的由金属制成的牙齿,似乎在埋怨胖子不请自入。
胖子看着新奇,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低头瞪着眼睛看着那只竹木小狗,道:“嘿,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啊,怎么你还要咬我?”
那竹木小狗也不叫,只是盯着胖子,直到那堂前的女子轻轻地打了个指响,才悻悻地低着头摇摇尾巴出去了。
这眼前的异样足够引起无数的疑问,可是现在的小九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定了定心神,轻轻咳嗽一声道:
“请问这位姑娘,这里可是冷水轩?”胖子也从那只对着他呲牙的小狗中回过神,回头看着小九。
“冷水轩?”那俏丽的女子微微侧头,带出一丝惊讶,不错眼神地盯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
她一手拉住粗麻丧服的宽大衣袖,一面用手指了指远方庄院外的湖水说:“那湖心的亭子却是叫过冷水轩。可是…”
她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又继续说“可是,早已荒废,并不曾有人记得,敢问公子从哪里得知此名?”
她身体微转,眼神中满是疑惑。
只见小九从怀里掏出一封打着火印的竹筒,这紫竹的信筒上刻着三个篆字正是冷水轩,有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竹筒封泥出还缠着几道紫色的丝线,一只撕碎了飘荡在外的丝绸布条也被封泥封在竹筒上,上面绣着一只七彩的凤凰。
小九手里握着竹筒走上前道:“从此处得知…”
女子听闻刚想接过来问个究竟,却听那和尚说:“嘿,我说,你们说了这么多不饿啊,俺走了这么远,赶到这里,姑娘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小九此时听了,也说道:“在下也有点饿,刚才也为这亡人奏了一曲,总得赏点。”他边说边用手中的紫竹信筒指了指厅堂正中摆放的那口盖着五行阴阳旗的棺材。
那女人绣眉微颦,怎么今儿上门的都是讨起了吃喝。
她刚想说什么,被瓮声瓮气地声音打断。
“啊呸,腆着张驴大的脸,你不知羞。你那叫奏乐啊,你它奶奶的那叫锯木头,还是锯的糟了的木头,我在门外听的差点自插双耳而死。”胖子道,“夫人,不给他吃的,给我点,我会哭丧,保证你满意。”
说着,也不等人家是否同意。只见这胖子咧开大嘴就哭。
正所谓:
有泪无声是为泣。
有泪有声是为哭。
无泪有声是为号。
这个胖子现在就在号,干打雷不下雨,拄着铁棍,放声干嚎。
那声音大的如同旱天响雷,声震林木,穿云裂日,惊得庄外那片冰冷的湖水旁蹲在树丫上歇脚的老鸹都飞了起来。
难听如同野猫嚎,驴子叫,铲子镪锅,锉锯条,就连庄子口门庭柱上用来放纸鸢灵幡的丝线也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