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空中楼阁
贺深刚刚走出茶馆，就看到了在外面等他的赵伯，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明明不久前还是满头黑发精神矍铄的模样，如今却已两鬓斑白，连腰都变得佝偻了。
不过在看到贺深的一瞬间，赵伯下意识昂首挺胸地迎了上来，他双眼发亮的样子，看上去比之前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多了。
“少爷……”
“赵伯，这些天辛苦你了……”贺深一把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赵伯，他心中也满是愧疚和感慨，这段时间以来赵伯是真的认为他已经不在了，遭受的痛苦和煎熬都是真真实实的。
赵伯含泪笑道：“少爷你能回来，我这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现在唯一的遗憾就只有凶手还没有找到……”
“赵伯你真的别这么说。”贺深连忙摇摇头，阻止了赵伯这跟交代遗言式的发言，“凶手一定会找到的，还有……”
他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随后迅速拉着赵伯上了裴渊的车。
上车之后，贺深压抑着心情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刚才姜星泽关于姜云车祸的猜测说了出来。
“……赵伯，你在贺家待了几十年了，关于当初我妈车祸的事……”他几度难忍悲痛，有些说不下去，但最后还是强迫自己说完了，“你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吗？”
赵伯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关于夫人当年的事……”赵伯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继续往下说，“夫人刚出车祸那会儿，我的确怀疑过有人背后动了手脚……”
他的背再次佝偻了下去，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多了几根：“但是……我没有找到证据……”
赵伯苦笑了一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管是疑点也好，证据也罢，一切看上去……都只是一场意外。”
虽然他的确怀疑过姜云的车祸是人为设计的事故，但光是猜测显然不足以支撑警方立案，在发现现场没有任何疑点和证据后，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贺霆对此的态度也并不怎么积极，他虽然在公开场合表现得格外悲伤和沉痛，但实际上，姜云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即将离婚净身出户的前妻而已。
那之前姜云还在和他冷战闹离婚，这场豪门婚变还闹上过好几次八卦新闻头条，对于极度好面子的贺霆来说，这简直就是姜云当着全国人的面打他的脸，这等奇耻大辱他怎么忍得了？
对贺霆这种大男子主义直a癌来说，他可以花心滥情情人无数，但姜云和他闹离婚就是任性不懂事，而且只能是他主动休掉姜云，不能是姜云主动提离婚。
就连姜云去世前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他都没有接，让姜云错过了最后的抢救机会，哪怕姜云的死疑点重重，恐怕他也不会出手调查，更何况那场车祸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疑点，他又怎么会主动找事？
赵伯不忍心告诉贺深，凭当时贺霆对姜云的态度，即便那场车祸疑点重重，贺霆很大概率也不会出手调查，恐怕还会设法压下隐瞒——
虽然姜云当时在和贺霆闹离婚，但两人毕竟还没有离婚，仍有夫妻之名，一旦那场车祸是人为设计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迅速占领各大八卦新闻头条，各种丑闻传得沸沸扬扬，这让贺霆的脸面往哪里放？
在贺家，贺霆的面子就是一切，其他都不重要，哪怕是他法律上的妻子的死亡真相。
贺深看着赵伯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心领神会了赵伯没有说完的话。
他再一次心寒不已，尽管他早已知道贺霆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但一想到贺霆没有接起姜云濒死之际最后一通求救电话，一想到贺霆从来没有怀疑过姜云车祸的真相，甚至还有可能出手隐瞒了背后的真相，只为了贺家的家丑不可外扬……
贺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冰冻凝结了，原来他真的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这个骗局里只有谎言，所有人都是虚伪的演员，没有一丝真心和温情。
姜云车祸早亡，是他一生的阵痛，是他余生漫长的潮湿，但之前他从未想过那很有可能是一场人为的阴谋，人人欺他瞒他骗他，他曾经相信的以为的，都是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如今这座空中楼阁彻底腐朽崩塌，沦为一片废墟，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那座空中楼阁其实从来不曾存在，一切都只是他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而已。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虚妄。
赵伯的驼背似乎更严重了，他深深地佝偻着腰，忍不住老泪纵横：“当初我怀疑过夫人的死另有蹊跷，但我找不到证据，不，是我无能为力，没办法为夫人找到真相……”
“少爷你一出车祸，我立刻就想起了当年夫人的事，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这怎么可能呢！”
赵伯越说越愧疚：“如果当初我能坚持调查夫人车祸的真相……说不定少爷你就不会出事了！都怪我没用！”
“赵伯，你别这么说！”贺深迅速冷静了下来，他一把按住了赵伯的肩膀，沉声安慰他，“我妈当年的车祸，连警方都以意外结案，你又怎么可能比警方更厉害？”
贺深叹了一口气：“如果那真的不是意外，只能证明幕后黑手非常有手段，绝对不可能让你调查出什么来的，甚至有可能连你也一起处理掉了……”
赵伯摇摇头，满脸愧疚：“不，我应该提前提醒少爷你的……怪我掉以轻心了，不管是夫人当年的事也好，还是最近贺家的暗流涌动，我都该提前提醒少爷你的，这样少爷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对此，贺深却很平静，他甚至笑了起来，虽然眼中毫无笑意：“不，有的事情，光听别人说是没办法理解的，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彻底清醒过来。”
“那场车祸，是上天给我的一场劫难，但，也未尝不是命运给我的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