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擦肩而过
她听笑了，与温念坐在餐桌一角，偶尔才答一下话，肖涵坐在她旁边倒了酒，倒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给她换成一杯矿泉水，“忘记你过敏了。”
动作熟悉而勾人回忆。
林溪笑笑，拿回那个杯子，“没关系。”
以前她不喝酒，确实是过敏，另一方面也是有人管着，如今这么些年，她工作虽不是靠拼酒的，但能喝一些已经成为必备技能了。
原来酒精过敏，并不能成为不喝酒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红酒入喉的瞬间，她总觉得对面有道眼光过来，等她大着胆子去找的时候，消弭无痕，好像是她的错觉。
“你现在看上去，一股子佛门清净的味道。”肖涵道，“我都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林溪放下杯子，红酒微涩，在她喉间卡着，艰难地咽了大口，才看向肖涵，“是有点认不出，毕竟是澜市刘亦菲。”
肖涵笑着点她的肩，“你这人……”
两人笑开，又聊了会苏雪末，周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此时声息渐止，只剩几个还没喝醉的在小酌，几个群体在说着悄悄话。
吴清彤突然问：“林溪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她这句话问的突兀，偏生又起了点高调，尾音带着浓浓的好奇。
恰逢是比较安静的时候，所以另一桌的视线也看过来了，这次林溪确定了。
她一直想当那一桌不存在，说白了就是怂，而顾嘉川也一直没有看她，她心里放松之余又有点空落落的，但当他视线扫过来，她还是脖子一缩，怂了。
温念放下手机，觉得自己来终于能有点作用了，带着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我们家林小溪追求者排到法国巴黎了！”
林溪：……
让你看电影，没让你背台词。
她朝吴清彤抱歉一笑，推推温念，“你喝多了，先回家了。”
暗自掐了一把温念的腿，惹得温念“嘶”了一声，小声耳语，“走什么走，干她！”
林溪翻了个白眼，其实同学聚会，秦戎叫了她许多次了，说她在澜市也不跟他们聚聚，说这次一定要来。
本来就是刚好周末没事，便来了，谁知道顾嘉川也在。
好多年啊，再见故人才发现，他们分开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喝醉”的温念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子，暗暗横了一眼林溪：欠我个人情啊。
林溪低头哈腰：您可真行。
她目不斜视与秦戎打招呼，“我先走了，过几天请你吃饭。”
当赔罪了。
秦戎喝得差不多了，大着舌头，“祖、祖宗，不用了……”
他从当年就叫林溪祖宗，如今也还没改过来。
旁边有人走来，扶起温念的另一边身子，并拿好了她的包，林溪刚想抬头道谢，看见是沈煜轩，便也没说话。
她总不能说没喝醉，装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沈煜轩要来帮忙，她反正是无所谓的。
被温念这狗东西狠狠掐了一把。
林溪：……
敲你妈！
三人各怀鬼胎地往门口走去。
吴清彤喝了一口酒，看着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顾嘉川，冲着林溪的背影开口：“我记得当年顾嘉川挺喜欢你呀。”
林溪后背一僵，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她明显地感觉到顾嘉川的视线扫过来。
却听她又道：“真好奇你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个起球，突然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在某个细碎的角落发出“啵”的一声响。
细密的，短促的声音。
扶着温念的手变得僵硬，片刻后她装没听见，携着想战斗的温念强势地继续往前走。
此时秦戎半醉半醒，在顾嘉川身边强撑着爬起来，“我记得……真的宠的无法无天。”
顾嘉川眼光深邃，盯着那个杵在门口的背影淡淡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像是解锁了最隐秘的开关，林溪脑中有片刻空白，扶着温念的手指尖不自觉地用力。
那个在记忆中鲜活了四年又入梦了六年的少年，她记得少年抬眼看她的时候如星辰散落，也记得少年在下雪天撑着遮住她头顶的伞，还有他们肩并肩走了四年繁闹的长街。
少年唤她，西西西西。
像是守护着什么珍宝。
如今语气平淡，像风走过八千里，却了无痕迹。
原来人，只是一念珍宝，一念珍重罢了。
我不记得了。
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以前他就是对那些追求者用这种语气说，抱歉。
林溪按住战斗欲望爆棚的温念，扯出标准的笑容转过身去，半是嗔怪地看着吴清彤说，“过去的我也都记不住了，下次我带我男朋友请你们吃饭。”
她落落大方地看向秦戎那桌，第一次去找顾嘉川的身影，与他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神对上，心漏了一拍，却还是含着一抹笑意道，“有机会再聚。”
心里也知道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说罢，率先走出了包厢。
沈煜轩隔着温念转头看去，刚好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垮下来，眉梢瞬间变得淡漠，唇角紧抿着，有些倔强，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沈煜轩靠在过道的窗户旁，外面的霓虹明明暗暗打在他脸上，带着成年男人的萎靡感。
林溪拍了拍温念：“我先去楼下转转。”
路过沈煜轩身边的时候，她眼中还有未褪去的红痕，却唇角弯弯，道了一声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煜轩看了看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还好吗？”
林溪一愣，猛然间眼眶抑制不住地微红，这是见证了她与顾嘉川所有故事的人啊，贯穿了他们整个青春，他们一起见证过翻涌的海与绚烂的光，在一切暗下后各自散落，各自独扛。
她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微微带了鼻音：“他还好吗？”
沈煜轩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熄灭了一直没抽的香烟：“算好吧。”
怎么才算好呢？完整按照自己既定的计划，有了完美的人生开局，有了所有人都艳羡的身份，算好吧。
闻言，眼前的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往电梯走去，下楼吹风，把空间留给温念和沈煜轩：“照顾好她。”
酒店楼下是个小花园，她在喷泉旁坐下，思绪纷乱。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手忙脚乱。
秦戎好像微微醒酒了，跟她说去下半场，定了房间，让她先别走，说是温念已经答应了。
林溪无奈，疲惫地应了一声。
下半场是ktv，林溪学乖了，一个人选了个角落，窝着玩手机，温念和沈煜轩不知道去哪了，她发了个消息给温念，没人回。
齐律此时又发消息给她，问她周一是不是要去国信过策划案，她嗯了一声。
感到身边有人坐下，她疑惑地抬头，肖涵坏笑着撞撞他的肩，“男朋友？”
因为刚刚怼吴清彤的时候，她说后面会带男朋友请他们吃饭。
知道她误会了，林溪摇摇头，“工作。”
肖涵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我那个可爱天真的小班长去哪里了？”
小班长。
林溪垂眼，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一个浮雕的小和尚坐在石头上，与手机链上的和尚搭成一套。
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肖涵像是想起什么，立马就噤声了，片刻后又不可置信地看了林溪一眼，“你不会吧？”
“……”
林溪不知道怎么回，可能以前很是开朗活泼，如今沉寂下来变得老气横秋的，只是想怼人的时候才怼，她不爱社交，朋友圈却有一千多个人，所有的话都留给了工作伙伴。
她也知道肖涵后面指什么，左右不过是想问她心里是不是还有顾嘉川。
她按灭了手机，“听说你这次回来发展了？”
闭口不提以前的话题，肖涵马上就懂了。
她毕业后与苏雪末一起去了京市，也是刚回澜市不久，本来想着找林溪她们吃个饭，但最近接手工作太忙了。
“是啊，我爸妈老了，那小破公司没人管。”
林溪点了个赞，“富二代。”
肖涵笑骂，“去你的。”
等众人三三两两躺下已经是凌晨两点，秦戎他们还要留在包厢玩牌，有些人出去聊天，有些出去进行第三场，林溪与秦戎打了招呼，要了房号便与肖涵各自回了房间。
秦戎早就考虑到许多同学会喝酒，加上部分同学从外市过来，于是早早地为大家订好了酒店房间。
等牌打完，包厢的众人四散道别，顾嘉川扶着秦戎回房间，淡淡道：“吴大美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吴清彤拿好包包跟他们一起走，“但依然入不了顾总的眼。”
他们的房间都在八层，把秦戎送回去后，回房的路线都一样。
吴清彤与顾嘉川聊天，顾嘉川听着也不搭话，只是偶尔说个“嗯”应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然后，前面的房门突然打开，是正与温念通话的林溪。
顾嘉川淡淡与她点头算打招呼。
然后擦肩而过。
温念在那头喂了几声，都没听见声音。
林溪拿着手机后知后觉地回头，只看到他们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俊男美女，佳偶天成。
那是以前顾嘉川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她当时脸红心跳地撇开脸。
而如今……他身边换了人。
顾嘉川没有无视她，她好像应该高兴。
可是他的态度，更像对一个普通朋友，点头之交，泛泛之辈。
比起无视来，更加让人沮丧。
她想起当年顾嘉川拉着她的手说：“西西，西西。”
眉眼含笑，眼神是少年的真诚和专注，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眼中。
被万人追求的一个人，偏偏眼里的光全是自己。
现在的顾嘉川，路过她是礼貌地点头，好像……他真的放下了吧。
之前她总是有恃无恐，想着顾嘉川不会这么快忘记的吧，那些年少的真心那么真切地存在过，他会怨她，但也会记得她。
时光洪流匆匆，最肯忘却的故人，最不屑一顾的相思，裹挟而去。
没人会在原地开花结果的。
那个万众瞩目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不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