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少岁，都是要结婚的
一袭红色旗袍的堂姐笑脸盈盈地站在酒楼门口迎客，堂姐夫站在她旁边朝客人们发烟，满面春风。他比她小两岁，长得文质彬彬，一身黑色西装显得精神奕奕。
路尔笑着朝堂姐走去，堂姐比路尔大七岁，曾经的她是路尔的偶像和支柱。
堂姐是个小学老师，工作稳定，家庭幸福，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跨越了山和大海，看尽世间美景和繁华。
订婚前的一次家庭聚会，路尔曾问过堂姐选择结婚的原因。堂姐说，我去参加了一次朋友父母的葬礼，朋友哭的撕心裂肺的那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世间如果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该有多孤单啊。
所以她选择了结婚，还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些将会成为她未来的支柱。
路尔心底有一丝慌张，她试着想象，有一天，自己再无家可归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可是这样的想法，只徒增了她的内耗时间和压力，并没有什么实质帮助。
她甩了甩脑袋捏紧了背包带，小跑着来到了表姐的身边乐呵着说恭喜恭喜。想不通的时候逃避可耻但还是有用的，她心底默默念叨。
上了二楼，路尔扫视了一眼大厅，默默咽了咽口水。堂下坐的哪里是亲戚，在路尔眼里都是豺狼虎豹。
“我们在这儿！”熟悉的声音传来，路尔望过去，是抱着女儿的堂妹，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拉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为了不被看出来，立马低头用手捋了捋鬓边的长发，再一抬眼，面庞明媚如阳。
“呀，你们怎么都来的这么早？”路尔听着自己不真切的夹子音就知道，假面路尔上线了。这是路尔的保护伞，不愿意面对的场合，保护伞就会发起它的作用，以防止路尔时不时不过大脑就直白抨击的嘴。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说的太难听，以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我们家西西吵着要出门，想着今天长辈们都在，有人陪她玩，所以我们就早些过来了。”堂妹怀中的女儿瞅着路尔张开了嘴巴笑，路尔忍不住逗弄起来。她喜欢小孩，当然是别人家的小孩。
“那么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呗。”二伯母尖锐的笑声传了过来，像是看见了白雪公主的老巫婆那样兴奋又激动。
开始了。
路尔尴尬地笑了笑，瞥见身旁的母亲脸色已开始转阴，连忙笑着答到，“我加油，加油！”
“是啊，啥时候能吃上你的喜酒？我们这一辈，可就只差你了呢。”堂弟从不会错过戏弄自己的机会，路尔咬紧了牙齿用力挤出微笑看着他搂着自己的老婆得意洋洋的模样说道：“这不，这不没遇到合适的吗，比不得你年纪轻轻就得遇良缘。”
三伯母接过话茬，“也不知道你要啥样的，都介绍了十多个了，活生生把自己年纪拖到大，之前那个家里面做生意，自己又在国企的男孩子多好，你不听我们的，愣是要什么感觉。我给你说，等你老了不结婚才最可怜。”
姑姑又接着说道：“长得帅的都没用，老实会过日子的，你以后才能好，条件比什么都重要”
路尔用力点头眼神真挚地看着她们，盼望着她这般诚恳虚心的模样能让她们少说几句，不然回家以后又是一顿吵，本来社畜上了一天班就够疲惫了。
终于熬到了上菜，脑袋暂时得以休庭，她默默松了口气计划着吃完饭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心里不禁埋怨起堂姐，直接结婚不好吗，愣是要订婚，这种场合还要再来一次，想想都窒息。
吃完饭，众人的话题聚焦到了小外甥女身上，路尔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不停夸赞孩子的可爱，哪个长辈又给了他们多少红包，买了多少衣服。
路尔觉得无趣，看着奶奶一个人有些孤单，便走到她身边陪她说了说话。
奶奶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路路，你父母身体本来也不好，就你一个孩子，如果有一天他们生病了，只有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啊，人啊，无论到了多少岁，都是要结婚的。”说完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奶奶也希望看见路路嫁个好人家，美美满满的。”
路尔抿起嘴，目光有些忧伤，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仪式结束，大家闹哄哄地在大堂告别，堂弟搂着老婆，堂妹和妹夫抱着孩子，这一幕幕的路尔觉得有些刺眼。
堂妹母亲走之前不经意地朝着路妈说：“让路路别挑了，你看我女儿虽然学历没有路路高，但是现在孩子老公都有了多幸福，最近才换了辆车，五十多万呢。女孩子自己再怎么拼，终究有个男人当依靠要好些。”
路妈路爸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家路上，路妈没有说一句话，气氛低到了冰点，路爸安抚似的朝路尔笑笑，示意她别在意。
可是路尔竟开始有些迷茫了，心里那坚定如石的想法此刻开始松动，或许真的应该像奶奶和堂姐说的那样，试着去接受看看。
主要是自己被怎么说都没关系，回家放松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路尔不愿见到父母因为她而费心。
到家后收拾收拾，三人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路尔有些心不在焉，路家的氛围是靠路妈调动的，她开心，路爸和路尔就开心，她不高兴，路爸连玩手机都只能开静音。
忽然路妈转头看着路尔，一脸严肃地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路尔咽了口唾沫，“看缘分。”
路妈冷笑：“缘分？天上掉下来帅哥？”
路尔无措地扶了扶眼镜，她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家里，家里让她安心放松，她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交际。她有自己的天地，并且享受一个人的自由生活。
“也没有，我出门的啊，你看，我还主动去要过别人的微信，是别人不喜欢我。”
路妈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下了下来，路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会继续出门，我会去找对象，我一定会结婚！”
“从前那么多条件好的你看不上，如今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你姨妈今天下午还联系我，说给你介绍一个二婚没孩子的，你愿意吗？”路妈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似乎只要路尔点头，明天她就能结婚。
路尔不知道怎么反驳，心里只觉得可笑而又悲哀。
她听着自己声音略微颤抖地回答：“从小我就认真听话，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判断，我想把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全部做一遍，想四处去看看，不想着急忙慌嫁人过上贤妻良母的生活，我有错吗？”
路妈说：“你没错，你长得不错，也很努力，也挺优秀，然后呢？”
路尔满脸诧异：“然后呢？这还不够吗？我承认我不是天之骄子，可是我也在努力为了自己而活。”
路妈看着路尔，眼底平静的可怕，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你不嫁人，你的优秀没有任何意义。”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婚姻这件事与母亲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怎么否定自己她都可以假装没听见，可是自己的母亲说的话却如同刀子明晃晃地插进自己身体里。
“砰”的一声，她带着满腹的怒气用力关上了门，双眼迷茫地望着窗外眉头紧锁。仿佛胸口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窒息的感觉让她瞬间涨红了脸，鼻子一酸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自己也在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却因为不结婚这件事，被否定了一切。
哭过之后的路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刚刚的对话，用力吐了口气，终于理解网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被催婚而抑郁的人了。
她试着去理解父母的苦心，父母经历了改革开放，那个年代，毕业后就能分到国营单位吃上国家饭。都是穷苦家庭出生，两个人携手总比一个人有奔头。而且那时候的爱情纯粹，正如木心的诗篇里叙述的一样“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所以父母认为，只要路尔愿意，也可以过上一世一双人，老来有人依的日子。
其实路尔也不是没有想过恋爱结婚，只是她的慢节奏被这个时代抛下，再也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