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先有土匪,后有赋税
慕望轩对硕德帝行了大礼,接过太监呈上的卷宗看了一下,原来是汶齐都督,即现在被关押的监察史刘氏紧急上报京中的折子,折子上曰,汶齐土匪作乱,请令出兵镇压。
像汶齐这种小地方,有土匪作乱,本可以直接报给所属的南州巡抚,南州是南疆的兵权管理中心,南州巡抚就有权命令刘氏出兵,可刘氏偏偏直接报到了汴京。
汴京又专门处理地方紧急折子的枢密院,枢密院没等查办,又收到了汶齐的另一份密报,是汶州现被关押经略使胡氏,举报刘氏隐瞒现被关押节度使张氏私自提高赋税一事,汶齐私收赋税,至使民不聊生,土匪横生,请令枢密院查办刘氏、张氏。
枢密院的院使理不清他三人这笔糊涂账,就报给了中书省邢大人,不知怎的竟被皇上听说,因此特特在大典前紧急召见三省六部的几位重臣,亲自过问此案。
慕望轩略略看了一遍,又综合刚才内阁几位臣子的对话,立刻在脑中整理出三条重要信息:
刘氏举报汶齐土匪作乱。
胡氏举报张氏私收赋税,刘氏包庇张氏应同罪。
刘氏、张氏、胡氏各执一词。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邢大人,六旬有余,正被这案子闹得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偏皇上还在亲自过问,内阁其他臣子的意见是既然已经调查过当地百姓,确实有赋税增收一事,无论有土匪作乱与否,这刘氏、张氏和胡氏在赋税上都是有责任的。
而皇上现在想知道是他们三个谁这么大胆,私收的赋税。
私收赋税,这可是连坐的大罪,虽然太子登基后普施仁政,并未做出过如此严酷的刑罚,但并不代表皇上他可以容忍私收赋税这种触碰皇权逆鳞的事情。
如今大夏王朝的盛世和平,都是硕德帝秉承先帝遗志日夜操劳的结果,一再减轻赋税是这几年皇上的核心政策,也是汴京城每年中秋大典普天同庆的动力源泉,可现在?
硕德帝震怒之下,恐怕整个中书省和内阁都不好过。
慕望轩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对面几位内臣还在绞尽脑汁,各抒己见。
只听硕德帝发问:“那土匪一事,又如何解释?”
“启禀皇上,臣以为,赋税是源头,严惩三使,震慑贪官,安定民心,民心安定,土匪自然瓦解。”一臣上前回道。
“哦?”硕德帝又问:“你们以前见过山贼土匪有这么厉害,有这么大规模的吗,竟然需要请兵镇压?”
“启禀皇上,臣以为,土匪有可能是和刘氏等人合谋,为了掩饰赋税之事。”另一位大臣又回答道。
“望轩,你怎么想的?”硕德帝对各位内臣的分析不予置评,转头问道。
慕望轩上前躬身行礼,回道:“皇上,臣以为汶齐紧邻南疆边界,有可能是外来的蛮夷潜伏在当地,又或者是他们勾结山贼土匪混在一起,否则单凭刘氏等人,难以凑出如此规模的土匪。”
硕德帝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松,叹道:“望轩提的蛮夷正是朕所想的,方才汝等思路一直困在内部,反复纠结刘氏等人和土匪的关系,现在根据望轩的提示,再好好想想。”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肃静。
片刻,一辅臣说道:“启禀皇上,王爷睿智,臣等惭愧,臣以为,可以先着手调查边境防守,从汶齐周边诸位太守身上开始。”
硕德帝忍不住笑道:“依你看,现在抓的人还不够,还要继续抓?”
另有几位辅臣察言观色,附和道:“臣等也认为继续抓人实在是浪费兵力,还是集中来应对土匪,调查太守等事宜,可暂缓。”
又有辅臣建言:“皇上,臣以为,可从被增加赋税百姓身上着手,命当地知府派人埋伏在百姓家里,擒他们个措手不及。”
“嗯,下个埋伏倒是可以。”硕德帝点头,又摇头道:“那也只能保证捉住个别,擒贼擒王,抓些‘散兵’没什么大用。”
有臣言:“皇上所言极是,而且埋伏在百姓家里,难以维持太久,百姓生活也很不方便。”
另又臣言:“皇上所言极是,且百姓人多口杂,消息容易走漏,很难做到隐蔽埋伏。”
其他臣子附和:“是啊,消息一旦走漏,闹得个天下皆知,倘若不能一矢中的,反而得不偿失。”
还有臣子欲进言,忽然瞥见硕德帝的眉头又紧锁起来,内殿立刻又鸦雀无声起来。
正尴尬之间,素有三公之一的贾太保咳了一声,进言道:“启禀皇上,老臣昏庸,臣以为,土匪、赋税等事,皆是汶齐当地监管不力,惩戒不可缺,但此事发生在中秋庆典,万不可为此影响我大夏王朝威望!”
“嗯。”硕德帝重重点了点头,方才抬头看向贾太保,亲切问道:“太保最近身子可好?”
贾太保受宠若惊,立刻跪地谢恩:“太保得皇上恩典,一切安好。”
硕德帝笑道:“那就好,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可外穿,庆典结束后再议,咱们即刻就更衣赴会,不要误了吉时,外头的人该等着急了。”说罢起身,由刘公公领着率先离开。
除了慕望轩外,其他人均松了一口气,这就是暂时过关的意思。
马上就有几个内臣围在贾太保身侧嘘寒问暖起来。
皇上今天唯一的笑容就是给了贾太保,这是释放了什么信号?
贾太保是容妃的叔叔,容妃是后宫四位贵妃之一,她和德妃一样,家族背景都是“三公”,莫非德妃落下阵,皇上要开始扶持容妃了?
三省六部的臣子们三三两两从垂拱殿的台阶上走下来,人群中依稀还能听见议论声。
“你说汶齐那边到底是哪个,在大典这个节骨眼上捅娄子?”
“刚才我的脊背都湿透了,生怕圣上问起,真是一点不敢抬头看。”
“哎,你们说皇上今天为什么特别关照了贾太保?”
垂拱殿的偏殿门口,一道挺拔的身影靠在一棵已经红了叶子榕树树干上,深厚的内力把群臣的小声议论尽收耳底,慕望轩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谁都知道捡热炕烧,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贾太保府里要被宾客踏破门槛了。
一阵秋风吹过,他的袍裾猎猎作响,他伸出手掌,一只手接住一片娇红的落叶,另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叶片,举到眼前欣赏,目光里尽是柔情。
偏殿的帘子掀开,刘公公走出来,恭敬地向慕望轩行礼:“王爷,皇上有请。”
慕望轩“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落叶收到段锦的短襟袖口里,方才跟着公公进入偏殿。
硕德帝已经换上了朝服,转头挥退了所有人,对慕望轩笑道:“不是皇上所言极是,皇上所言极是,就是王爷睿智,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噗—”慕望轩被他说乐了,而后又觉不妥,收起笑容道:“他们也是尽力想办法了。”
“我知道。”硕德帝叹道:“可是我想听真话,他们都顺着我的意思说,如果没有你,我”
见慕望轩又要跪下行大礼,硕德帝停了话头,改口正色问道:“说正事罢,你怎么看汶齐那几个人?”
慕望轩微微颦眉:“我想,这里面很有可能有大问题。”
“我也这么想。”硕德帝说道:“所以我才把这个事情捡出来,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挤出点时间问问。”
“刚才人多我没有说,这么大规模的土匪不见得是赋税逼出来的,很有可能是先有土匪,后有赋税。”
硕德帝一挑眉:“你的意思是私自提高赋税,是有人为了掩饰?掩饰”
掩饰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和慕望轩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慕望轩沉声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我还是去一趟吧,这里离汶齐太远,很多事情没法证实,说再多也是纸上谈兵,还得去汶齐亲眼看看。”
“你,你能去一趟最好,唉,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真的不想让你去。”硕德帝顿了顿,又说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你不是马上要大婚?”
慕望轩笑道:“这和大婚有什么冲突?”
“刚刚新婚,就让王妃独守空房,我这个皇上未免太不近人情!”
慕望轩笑了笑,答道:“那都是小事,还是皇族的事最重要,只有大家管好了才能管好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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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望轩和硕德帝在垂拱殿“破案”的时候,南宫樱也在宴席上“破案”呢。
她翻来覆去把“掌中舞”、“秀才女”和“富贵女”互相比较着看了好几遍,鞋底都快磨破了。
这三个女子确实非常出色,从整个宴席上的全部贵女来看,她们仨都是顶尖儿的。
南宫樱拖着酸疼的腿,找了一个地方站着,眯起眼睛使劲儿想,慕望轩到底是跟谁失的身?
是她们三个中的一个吗,如果是的话,是哪一个,如果不是的话,“那位”得美成什么样子呢?“她”会在这个宴席上吗?
且不说别的,就说这仨,南宫樱都比不上,更别提更美的了。
慕望轩之前说要娶自己的话,是开玩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