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世
姜遥清跑回医院,坐电梯赶到楼上,一眼看到坐在病房外长椅上的少年,
金色的光芒也掩不住层层叠叠的阴霾,浮动着尘埃的光影在他身侧留下浅淡的灰色,
他像是展示台上精美的易碎品,一触即溃。
无言的悲伤在空气中蔓延,姜遥清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冬日的暖阳穿过窗户照拂过整一片空旷的走廊,可他的手冰凉,
“月白……”
时月白看向她,满眼灰败茫然,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良久他才缓缓道,
“我刚刚看见她被抬走了,白布盖在她的脸上,一点都不好看。”
姜遥清眼眶酸涩,时月白不带一丝表情的叙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躺在那儿,我喊她她没有应声,我以为她又睡着了,就去外面倒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医生围在床边,有一个人给她盖上白布,对我说……”
姜遥清很用力地抱住他,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别说了月白……”
她眼前一阵发黑,蹲久了的腿有些发麻,她想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喉头一哽,“没事的,月白,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会好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没事的没事的……”
所有的语言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时月白的声音很轻很轻,恍若下一刻就会随风消逝,“我今天只是来晚了一点,怎么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呢。”
姜遥清与他额头相抵,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但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并不在意。
时月白微微一怔,抬手抚上她的脸庞,
“你怎么哭了?”
晶莹的泪珠落在他手上,姜遥清直直的望进他眼里,被眼泪打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般轻颤,她哽咽着,
“你不哭,只好我替你哭了。”
她一直都是张扬自信的模样,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时月白忽然红了眼眶,垂下眼吻住她的眼泪,俯身将脑袋埋在她的颈侧,嘴里不停地呢喃,“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伸手紧紧抱住她,这个拥抱重得让人肋骨都发疼,
“遥清……”
“我在。”
“遥清。”
“嗯,我在。”
“姐姐。”
“我在。”
“你会一直在吗?”
时月白松开怀抱,双手攥住她的肩,看向她的眼神似溺水之人拼死抓住了唯一一块浮木,满是孤注一掷的执念。
姜遥清瞳孔微微一震,乖巧寡言的少年从没有过这种眼神,他的眼神让她有些恐慌,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这段日子,
她为了自己的贪恋,去招惹一个无辜的人,欺骗他,引诱他,托他下水,给他一个不可能的承诺,她这样,是不是对时月白太不公平了些?
她不仅仅是对不起言溯光,更是对不起眼前这个失去母亲的少年,
他还在固执的重复,“你会一直在吗?”
姜遥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轻声应道,“嗯。”
时月白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亲吻,直白地求爱,“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姜遥清勉强笑了笑,“才多大啊就想着结婚。”
“快到法定年纪了。”
“姐姐你答应我吗?”他眼中沉重的情感让人心惊,
姜遥清错开他的目光,开玩笑的语气道,“那可不行,没有求婚我可不答应。”
”好。”
见他情绪缓和了,姜遥清呼了口气,拉起他的手道,
“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
在医院门口叫了辆车,回到小区后坐电梯上楼指纹解锁开门,这期间时月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今天都没有什么胃口,姜遥清下了两碗面,放了点青菜,时月白在她旁边帮忙,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他只是想靠她更近些,
“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时月白笑了笑,苍白的嘴唇隐隐干裂,他低头尝了一口,夸赞道,“真好吃。”
清汤挂面而已,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姜遥清失笑。
吃完饭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电视从回来姜遥清就打开了,吵吵闹闹地多了丝人气儿,时月白一直紧攥着她的手,
姜遥清起身,时月白也跟着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手也没有松开,“你要去哪?”
她无奈道,“我去洗手间。”
“那我在门口等你。”
少年紧紧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关上门,姜遥清打开盥洗池上的水龙头,冰凉的水好似有浸骨的寒意,隔着磨砂门隐隐约约能看见站在门口的身影,她叹了口气,
时月白今天变得比以往更加缠人,只要她不在他的视线里他就会变得恐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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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过半天而已,今天很累却没有什么睡意,
姜遥清站在床边,轻声哄道,
“睡一会儿吧,晚上还要守灵。”
时月白搂住她的腰,像孩子一样眷恋地埋在她的怀里,“我不想去,我不想见到时安华。”
姜遥清猜测时安华应该是他的父亲,从他从来没提过他父亲就能看出他们关系有多不好了,又想到连今天都没出现在医院,大概是很恶劣的,
姜遥清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
“你知道吗?守灵是亲人为那些还留在人间的灵魂点上一盏灯,来指引回家的路,要是灯熄灭了,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你要守在那儿,保证那盏指路灯是一直燃烧的。”
她哽咽着,在床边坐下,“她也很留恋这个世界的亲人呐,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那么远的地方,她会想回来再看看还在这个世界的你啊,所以再去见见她吧。”
时月白沉默着蹭向她的脸侧,与她发丝相依,半晌后才道,“……好,我会去的。”
姜遥清有些出神,这话言溯光是对她说的,在大学的时候她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生死离别,她奶奶去世了,那个时候她和言溯光还在首都参加一场竞赛,远在异乡的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趟回家的火车充斥着浓重的汗味,孩童的哭闹声,夹杂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她听不懂的方言,窗外一闪而过的荒田、屋丛,被汗浸湿的衬衫粘着她的后背,
她只记得她一直在哭,哭累了就一言不发地发呆,泪水落到嘴角腥咸的味道,一切都很陌生,一切都让她茫然不知所措,只有身边紧握着她的手的言溯光让她感到真实,手心濡湿也不愿放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量,
生死大过于一切,那场闹闹哄哄的葬礼过后,她就在想,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父母,朋友,溯光能在她身边,健健康康的就够了,好好珍惜活着的人啊。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心里酸酸胀胀绞成一团,永远陪在她身边的言溯光,教会她成长,她却用他的方式去陪另一个男孩,她垂眼看向怀中的少年,今天过后好像无形中又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牵绊,挣不开,扯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