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武举与铜匦
维靖十四年，盛京文举如期而至。
这年文举考试中，摄政长公主代男皇下旨，因天降祥瑞，陛下感念龙神现身，为了彰显仁德，将特意优待“有疾”之人。
在几乎所有人的关注中，贡院大门缓缓关闭。
与此同时，在并没有多少人注视的优游四方馆之中，武举考试也缓缓拉开了序幕。（1）
文武并行考试的当天，禁城外的长安门前也突然多了些东西。
当朝摄政长公主有令，于长安门外的朱雀街前设四门铜匦，文武百官、平头百姓，只要心中有志，不论女男老少，皆可将文书投入其中。
四座金溜溜的巨大铜匦并列在长安门前，四条形态各异的龙盘踞其上。
这四匦也分别为缇察匦、招柬匦、伸冤匦、通玄匦。
其中，缇察匦为侦查告密之人投；
招柬匦为进议进谏之人投；
伸冤匦为有冤申告之人投；
通玄匦为通玄修炼之人投。（2）
武举初行，与贡院那边全是男子的情况不同，优游四方馆的校场中，来的多是女人。
朝廷重文轻武早已是惯例，想要快速将女人安插进朝廷中并不算容易。
韦卓提出武举，一是为了将女人送进朝中，二是为了日后推行女子习武的风气时，可以容易些。
“巫祖的方法倒是好用，”韦卓坐在高台的帷幕之后，微笑着看着场中的女人一锤一锤把男人打出场外，“如今朝廷和民间的风声，都盯着文举去了。”
优待净人，是姚烛一开始就想好的策略，分化朝堂势力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趁此机会让女人在朝中站稳脚跟。
文官向来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太多的男官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坑，韦卓与她便决定从武试下手。
可朝中的男官难道不清楚韦卓的用意？
他们清楚。
但他们一来太过傲慢，认为女人为官只是一时之政，等韦卓将来碰了钉子就知道收手；二来又向来轻视女人，武官中女人多些又如何，兵权不在她们手中便不足为虑，把女人当作马前卒，给她们些芝麻大点的官职，再谴她们做一些粗累不讨好的活，于大局没什么影响；三来他们也并不相信韦卓的摄政长公主只为能长久。
男皇的男儿都在，就算不中用了，还有孙男儿，孙男儿也不中用了，还有旁支的男儿，韦卓还能杀光了他们，彻底与宗室决裂不成吗？
所以韦卓最近一时兴起颁布的女人入仕的新政，他们并不放在眼中，左右这些女人入了朝也做不了什么官。
把这些都撇在一边，如今在校场中大发雌威的，正是韦卓收容所中培养出来的女子，另外还有九炁寨的姒灵岳。
好些时候不见，姒灵岳的身量越发地高了，身板儿也结实了不少，这次她离开姐姐姒灵丘，独自前来盛京参加武举，也是一种冒险。
韦裹儿之前说过想见见九炁寨的人，姚烛便让穴熊送了副通讯仪回去，姒灵丘得知了姚烛的用意，便在与妹妹商量之后，让姒灵岳来到了盛京。
让九炁寨的人参与凡俗人间之事，一直是姒灵丘担心的地方。
她的先祖是来自背叛者族群的觉醒之人，见惯了堕落者世界的卑劣与无序，才决定避居山中，守护大荒遗迹。如今她又让九炁寨的人一个个重回凡俗人间，真不知是福是祸。
韦卓见姚烛出神，知道她心中担忧世外桃源，便转过头与韦裹儿说起了话。
“裹儿，我设四匦，你可知我的用意？”
“母亲海纳百方，当是为了广纳谏言。”
韦裹儿认真地说着，忽然语调又转了一个弯儿，“不过我觉得，您真正想做的，其实是设下那缇察匦吧？”
一旁的姚烛也回了神。
缇察匦主要收集侦查告密的言论，说白了，就是收集众人之间的秘密与污私。
确切地说，是贵族官员的秘密与污私。
这其中自然也会有许多诬告和诽谤，可是韦卓是什么人，她手底下的郑百陵最擅长的就是枭衣夜行。
“只是如此下去，人人互相诬陷诽谤，于社稷总不是好事。”
韦卓接着韦裹儿的话说道，“所以这缇察匦不能长设，她日我登基，这缇察匦就换成延恩匦罢。”
几人在优游四方馆中笑着说话，另一处的贡院中，曹举人正忍着额头的汗奋笔疾书。
朝中如今有泰半官员都成了净人，他们胆战心惊畏惧张皇，时刻害怕自己“身体残缺不全”的真相被人发现，继而丢脸丢官，成为世人笑柄。
可长公主却十分仁慈，她下“恩泽令”，允宦臣继续做官，为保众人脸面，还将“宦臣”称作“净臣”，言他们只是得了怪疾复愈。
不过，内宫男侍依旧只能做男侍，做不得朝官。
净人为官有恩施令，但也要同样参加科举，那些男侍出身卑贱，自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好做官。
朝中如今阳刚男官、净人男官、内宫男侍之间早已因这些事闹得不可开交，三派人之间争得格外激烈。
对于朝官来说，这些斗争不可避免，而对于举男来说，他们要先获得踏入朝廷的入场券才行。
斗争哪里没有，做官斗来斗去本就是常事！
曹举人先前在客栈中枯坐三日，历经心中几番思绪挣扎，还是去了“男粧丽人”找到掌柜，在掌柜的指点下，挥刀自宫。
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却一辈子只能在末流的官位上坐到死。
当官重要，还是秽根重要？
男人们会告诉你答案：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们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更重要。
母父，妻子，女儿男儿，都比不上手里的大权在握。
虽然眼下曹举人连进士都没中，但他在于权势一道上确实钻营得当——他想的没错，摄政长公主，就是要抬举净人！
即使没有中进士，曹举人也想好了，他是主动挥刀自宫的，日后实在不行，投入长公主麾下，做她在朝中背刺男臣的棋子，也是有胜算的。
只要能登到高处，他可以献出一切。
（1）：殿试和武举制度都是武栩首创。武则天据说真名就是武栩。
（2）：四门铜匦，依旧是武则天首创，后世变换为检举箱一类的形式。另外，武则天的四匦中没有缇察匦，而是延恩匦。并且，武皇当年设四匦是真的出于广纳谏言的初心，不是文中的帝王心术。
浅浅致敬一下日月当空的她。